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硝煙氣息。
李疏月麵色冷淡地坐在沙發上,蔥白的指尖握著手帕,輕且緩慢地擦拭著手槍,周圍的人大氣也不敢出,小心翼翼地伏在旁邊。
那口謝言順走的鍋被捅穿幾個大洞,此時像廢鐵一樣扔在旁邊,而謝言跪在地板上,臉上還掛著笑容,好像剛才狼狽逃跑的人根本不是他。
“大小姐......”他挪動兩下膝蓋,被李疏月輕飄飄一個眼神製止,於是謝言隻能受委屈般將手絞在一起,說出口的話好不可憐:“大小姐,我真不知道你起床氣這麼大,再有下次,我絕對不敢了。”
“再說了,這槍也怪危險的,收了吧收了吧。”
可是沒人應他的話,寂靜的大廳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李疏月把槍隨手扔在桌上,撞出的聲響惹得其他人身上一個哆嗦。
“謝言,你到底為什麼,總是故意惹我生氣呢。”
她語調惆悵,好像真的在惋惜這件事。
“我李疏月不是不講理的人,如果你是被我父親逼來做我家教的,那我大可以放你走,不用你采取這麼極端的行為。”
“不然,我真的會想殺了你。”
李疏月笑眯眯地用腳尖踢了踢謝言的膝蓋,帶著調戲和不屑的意味。
隻是沒成想,謝言聽後表情甚至沒變一分,他反手抓住她的腳踝,在李疏月微微訝異的目光下,匍匐下了頭顱。
“謝言沒有故意惹大小姐生氣,也請,大小姐不要說這樣的話。”
他額頭抵在柔軟的地毯,明明是卑微至極的動作,手卻還強硬地握住李疏月的腳踝,她眉梢一仰,察覺出那麼點不對勁來。
很快,李疏月就知道為什麼了。
“李,疏,月!”
渾厚威嚴的吼聲響徹整個宅子,所有人在聽到這一聲後都忍不住一抖,李疏月更是覺得整個腦子都被吼得錯位,她慌忙想抽回腳,謝言卻拽著她一動不動。
完了。
李疏月想。
李觀海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啊?又是這謝言搞的鬼?
“父親......”李疏月轉頭換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她手指撐在唇邊,再抬眼時,眼裡已經有了淚光。
父親,您聽我解釋,是這謝言......腦中掀起風暴,李疏月瘋狂思索起理由,隻是某人似乎早有準備,比她更快說出了口。
“李先生,這不怪大小姐,都怪我非要把大小姐叫起來學習,惹得她不開心,唉,沒關係,槍沒傷到人就可以了,也幸好大小姐沒有受傷,不然我罪孽就大了啊!”
謝言直起腰杆,痛心疾首地說:“也不是大小姐讓我下跪磕頭的,是我害怕大小姐拿著槍出了什麼事才求她的,這都不是大小姐的本意!”
眼看著李觀海的臉越來越黑,李疏月的嘴角一抽,眼淚就跟著滑落下來
“父親如果要聽信外人的一麵之詞,那疏月也沒有辦法了。”
謝言驚訝地看著哭起來的李疏月,他歎口氣,受傷道:“如果李先生隻聽自家人的,那我也沒有必要待下去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膝蓋,連著歎了兩三口氣。
一個哭,一個鬨,李觀海感覺自己一個頭兩個大。
他是給女兒找了個家教,對吧。
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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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謝言被李觀海三言兩語勸回來,甚至還多給了幾分報酬,直把謝言哄得樂嗬嗬的,笑著說沒事沒事。
而李疏月這邊,作為危險物品的刀槍棍棒一一被沒收起來不準她用,甚至禁足三天,不讓她出門。
這操作直給李疏月看得目瞪口呆。
憑什麼啊?
“小月啊,平時讓你碰那些東西,是為了讓你保護自己,而不是亂用的,我都聽管家說了,你拿著槍去追謝言,這多危險?傷到誰都很可怕,你到底明不明白?”
“明白了......”李疏月吸了一口鼻子,淚珠掛在眉睫,要落不落。
李觀海看著自家女兒實在可憐,說不下狠話,又俯下身安慰幾句,才轉身離開。
臥室門關上,李疏月的表情冷漠下來,她抿著唇,看向開著的窗戶。
窗紗被帶動,正輕盈地跳動,宛如精靈的邀請。李疏月緩緩走近,掀開窗紗往下看去。
過分幽靜的夜裡,謝言蹲在牆角,拿著把鋤頭挖挖撿撿,從李疏月的視角看不清楚,她從書桌上隨手拿過什麼,直接扔出窗外,正正砸到謝言的後腦勺。
“狗謝言,你偷偷摸摸乾什麼呢?”
從直呼姓名的“謝言”兩字,在前麵加了一個狗。
狗謝言。
謝言捂著後腦站起身,撿起李疏月扔下來的小狗擺件,看上去很是可愛,他興致上來,掰著它的關節玩了起來。
“不說話?”李疏月見謝言不理她,她冷哼一聲,踩著凳子站在窗框邊,謝言還在低頭搗鼓那個擺件,完全沒看到上麵的情況。
直到一陣風聲襲來,謝言感到自己的後脖被勒住,一陣天旋地轉,他被拖著往後麵拽,慣性使然,謝言一屁股摔在地上。
他抬頭看去,李疏月站在他身後,鬆開扯著他領子的手,衝他輕輕笑了一下。
“狗謝言,你害我三天都不能出門,這賬我還沒找你算呢。”
“有什麼關係,反正你未婚夫也忙,你這段時間也不能去找他,在宅子裡待著不好嗎?”
他捂著受傷的屁股,慢騰騰站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未婚夫忙啊?”李疏月仍舊笑。
謝言嘿嘿兩聲:“不告訴你。”
李疏月的視線落到他前麵,不開心道:“你又挖我院子裡的東西!”
後院那片栽著桔梗花的土壤上次被謝言挖了個空,現在在上麵的隻有光禿禿的一片,李疏月本來想栽點其他的,隻是暫時沒想出來,就這樣擱置了。
“哎,我這不是閒的無聊嘛,大小姐你看,我挖到不少好東西呢。”
謝言掏出一個玻璃罐,在李疏月眼前晃了兩下,她還沒有看清楚眼前裝著的是什麼,就被他背在後麵不讓人看。
“又是什麼東西?你可彆告訴我你挖出來螢火蟲了。”李疏月不屑道。
“哎,怎麼可能。大小姐你把手攤開。”
李疏月很奇怪,卻又好奇,就真的伸出手攤開在他麵前,謝言笑了兩聲,也伸出拳頭放在她的手心,然後緩慢展開。
幾條在夜裡顯得黝黑的黑色長蟲軟軟地趴在李疏月掌心,感受到環境的變化,它們小心翼翼的蠕動兩下,蹭在皮膚有一片柔軟的癢意。
蚯蚓啊。
李疏月用另一隻戳了戳這個軟體生物,她眨了下眼,歪頭打量的同時,問謝言:“謝言,你到底為什麼總是執著於讓我生氣呢?”
謝言無辜又疑惑地問:“嗯?沒有啊,是大小姐你......”
"夠了。"李疏月笑著打斷他,一條蚯蚓順著她的手臂攀爬到她的脖子,它仍在往上,身上的節環隨著它的動作一收一縮,轉瞬就觸碰到女孩的臉頰。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但也絕對不是欲情故縱,你就是想看我生氣的樣子,謝言,你這樣做的動機是什麼?告訴我。”
黑色的夜空邊緣,出現彩色的馬賽克圖案,像一團亂碼,緊接著又立馬恢複。
“告訴我。”
蚯蚓張開了嘴,它將頭部轉向謝言的位置,一張屬於人類的嘴出現在它的身上,仔細看去,裡麵的不是牙齒,是更細小的無數蚯蚓,它們爭先恐後,打開無數一張又一張的嘴和他說話
“告訴我呀。”
“告訴我吧。”
細碎又尖銳的聲響鑽進謝言的耳中,他收起所有表情,冷眼和李疏月對視。
“謝言?”李疏月皺著眉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蚯蚓失了所有力氣般從她臉上掉落,細微地抽動了兩下後,軟趴趴地躺在地上。
空氣仍舊是寂靜的,寂靜到詭異的程度,謝言蹲下身撿起蚯蚓,左看右看,並沒有看見剛才出現的嘴。
是他出現幻覺了嗎?
“沒有故意惹你生氣,隻是我這人瀟灑慣了,想逗逗你而已。”謝言站起身,臉上再次揚起輕佻的笑容。
“謝言,你很沒意思。”李疏月也不再假裝,將唇緊緊繃成一條直線。
“今天沒能殺死你,我很遺憾,如果還有下次機會的話,我不會放過你的。”
“謝言,你等著瞧。”
突然收到大小姐的挑戰邀請,謝言笑笑,隨意的好像在說明天早餐吃什麼一般冷靜:“好啊,我等著呢,李大小姐。”
女孩看也不看他,轉身向著內院走去。
笑容再也堅持不住,謝言收斂臉上的神色,監測員的聲音在此刻傳到腦海:“179,剛才......”
“我知道。”
剛才的不是幻覺,是真實所發生的。
“這個狀況比較少見,她的意識已經影響到世界,你注意一下其他NPC的行為,看是否還有其他異常。我已經稟告給老大,他說晚一點會聯係你。”
“......好。”躲不掉的,終究會過來。
數不清的煩悶麻痹謝言的身體,他感覺快喘不過氣來,於是他軟趴趴地靠在牆邊,仰頭呼吸的時候,視線對上那雙貼在玻璃上的黑色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