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感懷於現在的境遇,難以酣眠的源氏早早起身在主殿寫回信。
而相比起來早就被皇太後鍛煉得精神穩定的淑子晚些才起,在他回信一半的時候才來找他。
因為是新年,淑子罕見地換上了一身橙黃色的唐衣,上麵有宮中繡娘特意刺繡的牡丹紋樣,這是淑子自己設計的,並讓女官局記明,這美麗雍容的花朵來自於西國。
反正是在架空的虛擬平安京,這小地方連牡丹的紋樣都沒有幾個,淑子開創了先河。
大朵大朵的牡丹綻放在淑子的腳下,給這清冷的宅院增添了一些喜慶。
平日裡淑子喜歡青藍的顏色,有時也會穿鵝黃的外套;冬天也會順著宮中的流行穿一些梅色、落葉色的衣服,今日這一身屬實是走出了既往的舒適區。
若是剛穿越那會,淑子的原生寡淡臉加上這一身紅紅火火,確實是有些災難。
但由於權力的滋養,這些年習慣於發號施令的淑子,氣勢就像是盛開的牡丹一樣奪目,穿上這耀眼的華服後,第一眼讓人們注意到的,也還是她那飛揚的神采和不折的姿態。
看見盛裝的淑子,源氏的臉色稍有好轉:“平日裡你隻穿那些樸素的顏色,今日一看才知道,原來這般華麗的衣服你也撐得起來,實在是浪費了那麼多大好時光。”
他將毛筆放在筆架上,不想看那些信件,轉而打量淑子。
“我那裡還有父皇賞賜的豔麗綢緞,回頭你也拿回內裡做衣服吧。我這二條院,如今已經沒有什麼繁花了。”想到先帝,源氏再次神情低落。
“這就是過年,帶著孩子們喜慶一下,圖個吉利。平時我要是比女禦們張揚,你信不信皇太後會將我生吞活剝了?”
“就像這樣。”淑子做出了一個滑稽的動作。
源氏笑得前仰後合,花枝亂顫。
“這是誰的信件啊?是左大臣的嗎?”淑子靠近案桌,有些好奇。
“給,這些是我的門客們的信,他們中間,有些還記得我的人恐懼如今時局動蕩,隻好寫信拜年表達祝福和歉意。”
“有些不願意再見我的,連個招呼都沒有了,就像之前我對他們的照顧都是假的一樣。”
“你見多識廣,如今我應該叫什麼?東郭先生嗎?”源氏的大笑變成了苦笑,他讓出了一半的桌子,毫無保留地給淑子展示他的交際。
“這是三位中將的信呢。”淑子挑出來一封,無他,就這封信味道濃厚,像是被丟進香爐熏了七天七夜一樣,都醃入味了。
“啊,他一向愛顯擺,總要與眾不同。”源氏這個酷愛熏香的人都對此十分無奈。
想起前幾年宮宴上這個人那堪稱騷包的,讓人眼花繚亂生怕他被自己絆倒的獻舞,淑子點頭。
確實,即使是寫信這件小事,三位中將也要獨樹一幟地當顯眼包呢。
“說起來,聽聞三位中將與右大臣關係緊張,經常住在自己家,公子覺得他們翁婿的關係確實如此嗎?”淑子發問。
“嗯?怎麼這麼說?”源氏有些疑惑。
淑子但笑不語,之前三位中將來找她的事情,沒有一個人透露給源氏。
曾經的侍女姐姐們是源氏的人,現在的侍女姐姐們經過淑子給予的安全感和養老保險,可全都倒向了淑子呢。
隻不過淑子還坑著源氏這個冤大頭給她們發工資嘻嘻。
“這傳言也不算錯。”源氏慢慢點評。
“雖然他總是莫名其妙地愛看我的笑話,但平心而論,不算是兩麵三刀的小人;甚至如果我向他拜托一些正事,他也不會敷衍。”
說到這裡,源氏想起當初芳魂早逝的夕顏和中將那不知所蹤的女兒,有些心虛,自己這些年也在尋找,可始終沒有消息。
這樣啊——淑子思忖。
今年的二條院沒有白馬遊行,但在淑子和源氏的陪伴下,優子和紫姬仍然很開心,她們也換上了淑子同款新衣,一起在爐火上烤栗子吃。
這些年,紫姬的容貌越發出挑,在色彩鮮豔的衣服裡絲毫不顯俗氣,反而有一種豔極更清的返璞歸真之感;優子雖然容貌不顯眼,可全身的朝氣蓬勃也讓人看著充滿了生機。
雖然不太喜歡優子和淑子一脈相承的“野”,但這旺盛的生命力讓源氏有一種死人微活的感覺。
他突然覺得,還是要人口眾多,家中才有意思。
“要是你願意來這裡,二條院會更熱鬨的。”想起自己稀薄的子嗣,源氏歎了口氣。
“不過現在你也不願意來了吧,東宮比這裡舒服吧。”已經看透淑子意願的源氏沒有強求。
如今這樣,對兩人來說都更好,實在是不需改變。
“等年後除服,紫姬的婚禮也該提上日程了。”源氏喃喃自語。
按照淑子的想法,他已經一再推遲了這麼多年,如今紫姬真的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紀了。
“再推遲,隻怕是夜長夢多啊。”
這個正月,不順利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雖然皇後的殿上人宴會被永久性取消了,但是該提拔的官員還是要提拔的。
當然,升職加薪的隻有右大臣的親戚和親信,左大臣一派的官員絲毫沒有升遷,甚至還有年後要降職的消息傳出。
左大臣的被寵壞大兒AKA右大臣的叛逆女婿三位中將也沒有絲毫升職,如今他的舅兄都踩在了他的頭上,讓他十分鬱悶,形成了更不願意與妻子親近的惡性循環,每日賴在自己爸媽家借酒消愁。
不過有趣的是他的兒女還在外祖父右大臣家養著,右大臣也很喜歡這幾個孫輩,如今大兒子柏木已經被右大臣帶在身邊介紹給眾人了。
和源氏那小貓三兩隻的情況不一樣,三位中將子嗣眾多,那早早被母親夕顏帶走的實際長女,乳名琉璃君(注)的女兒早就被他拋到九霄雲外了。
在眾多兒女之中,三位中將最喜歡的就是正夫人的長子柏木和目前的長女。
這兩個大孩子都是右大臣的孫輩,在外家也十分受寵。
看在孩子們的麵子上,三位中將也勉強過得去。
“也挺有意思。”去左大臣家看望嶽父嶽母和夕霧的源氏評價。
夕霧如今白白胖胖,已經會搖搖晃晃獨立走路了。
麵對愛女留下的珍貴遺產,左大臣夫人十分愛護這個小胖娃娃,恨不得時刻抱著他。
“我們祖輩過於溺愛,這樣也不好,可是想到這是你和葵姬的孩子,我無法不關照,恨不得永遠不分離。”
兩位老人看著在冷落的庭院中被侍女圍繞著準備折草玩的小孩子,悲從中來。
“運去英雄不自由啊。”(注)左大臣長歎一口氣。
“等過了年,我也請辭吧,這朝堂已經沒有老身的容身之處了。”
“把我們的夕霧好好撫養長大,以後我也對得起那苦命的女兒了。”
春來草木仍青黃,念及黑發枕寒涼。每逢朝日童聲起,風冷露濃人侵霜。
正月過後,左大臣上表請辭。
念及先帝多這個老臣的倚重和左大臣這幾十年的辛苦,朱雀帝一再挽留。
但沒用啊。
右大臣那邊恨不得敲鑼打鼓地將這個老東西送走。
老登何苦為難老登:D
左大臣歸家後,淑子萬萬沒想到,她身邊最著急的,竟然是藤原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