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門少年總不堪(1 / 1)

差強人意的回答。

但答對了關鍵詞,所以也勉強可以通過。

公冶慈伸手一勾,那張契書就輕飄飄的朝他飄去,落在他的兩指之間。

“你確實足夠幸運,過往幾任主人,就算對你生出色欲,好歹還記得自己名門世家的身份,克製了自己的色虐。”

公冶慈手指一轉,契書便灰飛煙滅,他又抬眼看向花照水,將他慘淡表情儘收眼底,才又慢慢說道:

“可你要用一輩子賭你的幸運值麼?你應該很清楚,你可以幸運無數次,但你隻要不幸一次,等待你的必然是萬劫不複的境地。”

花照水抿了抿唇,頭顱深深低去。

師尊太過無情狠厲,簡直是將他的不堪完全揭露下來,讓其他幾個旁聽的弟子都覺得心驚膽戰,不近人情,又忍不住去想,若自己被這樣逼迫著當著諸位同門同修的麵說出自己的不堪過往,是否能夠受得了呢。

大概是不能的,可也不得不從,若有更好的選擇,也不會一開始就待在這麼一個幾乎要被人遺忘的微塵小院了。

花照水自己,更是感覺好像一把刀活生生的將他破敗不堪的心挖了出來攤在太陽下,怎麼不覺得恥辱,怎麼不覺得痛苦,但他卻不能夠硬氣的說“你這樣羞辱我,我離開就是了”之類斷絕師徒關係的話。

因為他沒有下一次幸運的機會了。

眼前影影綽綽,飛速略過自己曲折輾轉的過往。

花照水本是玉淵徐氏的家生子,長到七歲時,被家主要討好的紅塵道人看中,送去做了順水人情。

他整日哭鬨,不許人親近,誰靠近他他就要咬誰,紅塵道人養了他三年,還是沒把他養熟,覺得他性情惡劣,難以管教,又有其他美貌乖巧的童子侍奉身旁,所以不想再養他,將他轉賣的時候,就已經有虐待幼童的人想要買下他,但主人良心尚在,將他賣給了風月庭主。

風月庭主遊秋霜是一個花心薄情的女人,她不見得能對花照水多好,但總歸不會故意虐待他,況他當時還年紀小,遊秋霜有什麼對付男寵的手段,也並不會用到他身上,更多的,隻是將他當一個端茶送水的侍童。

然而遊秋霜養他的第二年,就碰上了讓她一見傾心的縷春公子,並且為他舉辦了很是盛大的宴席,可縷春公子嫉恨花照水的外貌,生怕他長開之後奪取遊秋霜的寵愛,幾次三番要毀掉他的容貌,又總是吹枕邊風,說他小小年紀已經是一副勾人的狐媚之像,隻怕將來□□內庭,還是提前送出去的好。

最終遊秋霜被他說動,將花照水匆匆賣給了一名客人——便是第四個主人了。

那時花照水十二歲,相貌已經遠超彆人一大截,第四個主人是有色心沒色膽的人,將他買來做孌童,第一次親近時被他用刀斬斷了手臂後,就嚇破了膽子,不敢再親近他,看他好似怪物,然後就將他賣給了風雅門的二長老。

再然後,就是他又從二長老處輾轉來到了微塵小院,才算真正迎來了人生清靜的時候。

雖然也有陌生人時不時上山來打探他的消息,雖然師尊是一個泥菩薩,雖然幾位同門性情各有各的缺陷——

但有人想要上山將他帶走時,也是這些同門一道將人打走,掌門二長老想將他賣給彆人時,師尊也裝死不回。

在微塵小院的時日,是花照水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有這樣的自由寧靜時光,他如今已經十五歲,美豔的名聲早就傳遍周遭,可他並沒有與美貌匹配的身世或者修為,隻怕他前腳下山,後腳就要被人帶走了。

帶走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那不是花照水敢於想象的事情。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就算是名門正派,也不會有人對他心軟了。

所以他不敢賭自己的命運,因為他心知肚明,他最大的幸運就是被真慈道人收留,若離開真慈道人,此後將是無儘黑暗。

不然也不會在師尊對他直白的說了“滾”之後,還絞儘腦汁,想要留下來。

當下,見師尊終於收回了契書,不再趕他離開,花照水心中縱然仍有埋怨,更多的卻是鬆了一口氣,然後立刻鄭重其事的回答:

“我不敢賭,所以情師尊收回成命,給我一次反悔的機會。”

公冶慈隻問:

“你還要拒絕給你的任務嗎?”

花照水:……

他仍是覺得難受,但比起來逐出師門,也不是不能忍,所以花照水點頭,說:

“弟子再無異議。”

公冶慈這才收回視線,不再折磨他了。

隻剩下沒點名的錦玹綺,白漸月二人,見師尊放過花照水,同樣為他鬆了一口氣,然後就對上師尊看過去的眼睛,頓時又心中一緊張——還不知道師尊要讓他們做什麼艱難的事情呢。

不過,有前車之鑒,此二人心中暗下決定,無論師尊要他們做什麼,都一概點頭答應,絕不產生任何質疑——這是想象。

可現實總是很容易使人與想象背道而馳。

“錦玹綺,白漸月,就剩你們兩個了,要你們做什麼好呢。”

公冶慈點了點眉心,將他們兩個分彆看了一眼,說道:

“也就隻剩下收尾事項了,白漸月,當林薑與獨孤朝露將那兩條蛇引誘到指定區域之後,你負責將兩條蛇打到瀕死,然後由錦玹綺斬首,並帶著蛇頭回去金花鎮示眾。”

這可真是無比正常的任務分配,甚至因為太正常了反而讓人怔了一下——若說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似乎隻有白漸月能不能打得過兩條蛇這一個疑問。

但白漸月卻沒有開口說任何質疑的話,隻是在愣神一瞬後,就很平淡的說:

“謹遵師命。”

果然已經心淡如水,除了還不懂事,對師尊吩咐任務本能激動的孤獨朝露外,他真是幾個徒弟中,對師尊分配的任務接受最快的人了——就算是錦玹綺,在完全理解了師尊的話後,卻也忍不住生出疑問。

“師尊的意思,是讓我自己提著兩隻蛇的頭顱去金花鎮——白師弟不同去嗎?”

公冶慈點頭:

“是。”

錦玹綺又看了一眼白漸月,總覺得不太妥貼:

“師尊,既然是讓白師弟將蛇打到瀕死,那是他出了大力,無論怎麼說……至少也該和我一道,一個人提著一隻蛇頭現身吧。”

讓他一個人帶著兩隻蛇頭現身,旁人大概會以為是他憑借一己之力斬殺的蛇妖,這豈不是讓他做冒名頂替彆人功勞的虛偽之徒了麼。

公冶慈哼笑一聲,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值得在意的地方:

“你白師弟萬念俱灰,對什麼都沒了興趣,隻是一點名聲,更不會放在心上的,你說是麼,白漸月?”

說到最後,目光已然落在白漸月身上。

幾個弟子,聽到這樣的話,也都是目瞪口呆——這豈不是明目張膽對白漸月的欺淩麼,師尊為何變成這樣?簡直像是話本裡描寫的惡毒反派了。

弟子們心中忿忿不平,但他們各自本就已經被師尊教訓過一頓,此刻卻也不敢輕易再開口為白漸月說話,隻是沉默的看向他,不知他要做什麼回應。

委屈,憤恨……或者拂袖而去呢?

然而白漸月麵覆白紗,站在原地沒動一步,似乎沒有聽到這句話,似乎當真沒有覺得委屈,隻是沉默的時間有些久。

但也隻是片刻而已,他就回過神來,抬眼看向師尊所在的方位,又靜了一靜,才認真的詢問:

“若考核圓滿收尾,師尊可以帶我們去秋葉城裡的分甘樓吃飯麼?”

公冶慈頷首:

“可以。”

白漸月便轉頭目視正前方,滿足的露出笑容:

“聽說分甘樓的烤乳豬很是美味,可惜弟子囊中羞澀,一直無緣品嘗,既然師尊願意用這個承諾獎賞我們,那我沒有問題了。”

其他弟子:……

這種時候,就沒必要把重點放在食物上了吧!真是讓人白擔心一場!

同門們一陣無語,其他修行之人都在辟穀,隻有白漸月特立獨行,對吃食無比執著,每月份例本來就少得可憐,他卻全都拿來買食物和餐具。

就算是這種時候,竟然也還是在想著吃的,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公冶慈也隻是露出微笑,然後重新看向錦玹綺,說道:

“你白師弟既然都已經無甚在意,你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錦玹綺隻是皺眉,知曉此事已定,也隻能搖頭,不再說什麼話了。

終於所有人都“接受”了自己的考核內容,公冶慈也滿意的說:

“既是如此,那就各自準備,明日前去金華鎮作妖。”

說完之後,又喊林薑與獨孤朝露上前,讓他們兩個伸出手腕,而後在他們各自的手腕上畫了兩個相同的咒文:

“這是同氣相合咒——顧名思義,便是可以讓你們兩個的靈氣互相貫通借取。”

這是……師尊給的製妖法寶嗎?

不單是林薑與獨孤朝露兩人對手腕上的咒文感到新奇,其他幾人也被公冶慈說的話吸引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