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貼(1 / 1)

當不想表露的內心,被人當街點出來,會是什麼感受?

大概像貝類一樣,想把伸進來的東西碾碎吧。

麵帶微笑,傑向那個不禮貌的陌生男人點頭。

他的餘光看向翠子,看她關不關心所謂“戀愛要素”,看她是否相信這位岸邊露伴的個人理解。

還有一個奇怪的點,他剛才沒有注意到這個男人。每個人身上都有咒力,哪怕是非術師也有他們不能操控的些許咒力,這個男人身上也有,但他剛才卻忽略了。

他有這麼疏忽嗎?因為翠子的問話?

“岸邊叔叔。”

翠子口頭稱呼親近,她從草地上站起來,麵色毫無波瀾,像在解釋她吃的是提子,不是葡萄一樣。

“他是夏油傑,我和他是姐弟關係,不是戀人。”

岸邊露伴摸著下巴打量這兩個人,一個起身時不自覺靠近對方,一個聽見這句話後眼珠向下看。比起翠子的話,他更相信自己作為漫畫家的敏銳直覺。

“是姐弟就更好了,最近的漫畫都要有爆點才有人看,”他還準備讓下一部漫畫的男主角有四個蛋,足夠炸裂了吧?但還不夠,他看向傑左發際線的單邊劉海,“讓角色對發型有某種執著,也是不錯的人物標識。”

“隨便你吧。”

無所謂岸邊露伴的想法,翠子向傑介紹他。

“岸邊叔叔給我引薦了目標大學的教授,我和裕美住在六本木時,房東也是他。”

岸邊露伴是低價出租給她們住處的人。

但他卻和母女倆不太相熟,幾乎隻在每年的八月十三日能碰見。

翠子知道,低價房租與她的小姨鈴美有些關係,隻是小姨死的時候才十六歲,岸邊露伴當時才四歲,也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能讓他記這麼久。

“岸邊叔叔,你今天不去掃墓嗎?”翠子問。

“等你們一家離開之後。”

他也是個我行我素的獨狼,不喜歡和人待在一起,而且他現在更感興趣的是眼前這一對漫畫素材。

“翠子,”麵對著翠子說話,岸邊露伴的注意力卻放在夏油傑身上,“你之後的計劃是什麼樣的?本科讀完之後呢?”

有些疑惑岸邊露伴為何問這些,但畢竟是幫助過她們的人,翠子直接回答。

“先在spw總部工作五年吧。”

所謂的留學合作計劃,spw付費培養學生,自然規定學生畢業後要為其工作一定時限。

“然後再回學校深造,之後看喜歡哪個國家就去哪裡工作,入籍,再把裕美接過去。”

她的未來規劃裡隻有她和裕美。

岸邊露伴知道這件事,他想看看夏油傑的反應。

傑的目光晃過翠子,落在岸邊露伴身上,正好對上眼睛,他笑了笑,沒流露特殊的情緒。

看來主角太內斂悶騷也不行,岸邊露伴在畫板上記下這一點,畢竟是少年漫,太隱晦的感情,那群看漫畫的少年根本看不出。

下頭,換個素材。

岸邊露伴扭頭就走,連句告彆語也沒留,而翠子對此毫無反應,像是習以為常。

不愧都是杜王町的人,一樣古怪。

翠子坐下繼續享受抹茶慕斯,傑靠著樹乾沉默不語,直到雙方吃完,也沒人開口說話。

當翠子站起身時,傑問:“你有很喜歡的地區嗎?美國?”

她拍拍衣服上的草屑:“暫時沒有啦,我得到處去看看才知道喜歡哪,去美國讀書是因為它學曆含金量比較高,哪裡都認。”

除了美國,她還想要去歐洲,還有隔壁國家看看。

“不過,反正不會是日本啦。”她說。

“為什麼?”傑看著遠處的落葉,像隻是隨口一問。

“已經在這裡待了這麼多年,再待下去感覺會很無聊欸,你不覺得嗎?”

“……”

和到處尋找歸屬的他不一樣,翠子似乎就是要一件件拋掉所有的束縛和關係。

“還好吧。”他說。

然後話題停止,樹林裡隻有風吹過葉子的沙沙響聲,兩個人都安靜地靠著樹,氛圍有些許陰沉。

靠近傑的那側,肩膀涼涼的,有點不對勁。

翠子走到傑麵前,牽住他的手,兩隻手都是。傑低頭看著她,挑了下眉,就沒了動作,手也沒有回握。

他眼睛半闔著,似乎有些犯困,像是一本即將合上的書。於是翠子把他翻開,指尖觸及書頁的褶皺,帶著深深的探究。

“你不高興嗎?”她問。

“嗯?”他沒有承認。

“大拇指指腹可以摸出心跳。”

她捏住傑的拇指,眼睛直勾勾望著他,透過兩人的皮膚,指尖傳來平穩的跳動。

“之前牽手,你會很緊張,但現在像是靜息心率?是平靜的不高興?沒有很悲傷,也沒有很緊張。”

是因為她說不想回到日本嗎?

指腹之間驟然一空,她低頭,傑的拇指按向她的掌心,其他手指與她交織,指尖扣住手背。

拇指摩挲掌心,帶來奇怪的暖意,然後捏緊按壓,將手指撐開,帶來稍許鈍痛。

額頭一陣溫熱,他們額頭相抵。

五官放大,近得看不清,傑的眼珠不像是寶石的清透,而是玉的濁,像是紫色的霧或是絮。

“所以,你會留下來嗎?”傑問。

不會。

但不知怎麼,實話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總覺得說出來會有不好的後果,在害怕什麼,她又受到奇怪的操控,像是靈魂偷偷把她賣了。

她說:“呃,如果你高興的話?”

傑慢慢側過頭,麵頰貼住她的麵頰。

啊啊啊啊——

當時為什麼會說謊啊?簡直像是受到了催眠暗示!

有可能!

時間已經過去兩天,她正在蘭家裡,大力捶沙發抱枕,後悔當初的心口不一。

還有,那個奇怪的麵頰貼是什麼啊,是在學歐美人社交嗎?

難不成傑喜歡她?不對啊,喜歡就要親親嘛!貼麵禮是什麼啦!

大概是像小貓小狗的分離焦慮?這兩天她查了資料,大部分哺乳動物,都會通過貼貼來表示關係好,或增進感情。

大概就是這樣?

靠在沙發上吐魂,翠子問沙發另一側的人:“蘭,龍膽會和你擁抱或者貼貼臉頰嗎?”

龍膽是蘭的弟弟,親弟弟。

“……怪惡心的,”蘭單手撐著臉,嘴角勾起,眼睛閃爍著興致,“所以你的弟弟這麼做了?”

“嗯,很奇怪吧?大概是在我說以後想定居國外之後。”

“唔,你就當成是小動物找主人求安慰吧,嗬嗬。”他低笑,唯恐天下不亂。

“什麼主人,噫,惡心。”翠子搓搓手臂,她可沒有這種愛好。

“那種變態的禮物,都讓我幫你準備了,說是主人也沒什麼不可以吧?走之前記得帶走。”

蘭打開放映機,裡麵是《蜘蛛俠2》,日本還沒上映,他就提前找到片源。

“才不變態,你不懂,你不知道內情,不說了,看電影。”

兩個人安靜下來看電影,隻是電影的第二部通常都不如第一部好看。

翠子總覺得第二部的女主角行為邏輯過於怪異,導演純純把她當作推動劇情的工具人,讓她看得難受。

等回家就把衣櫃上的蜘蛛俠海報撤了,她想。

一旦在電影裡找到問題,就很難再沉浸其中,翠子開始走神,觀察仍然認真觀影的蘭。

曾經,她跑腿來送膠片時,蘭不在家,她碰見龍膽。

龍膽是個自來熟的人,告訴她蘭從小就喜歡電影,小時候還說長大了想當演員,成為海外名流巨星。

“那為什麼不呢?”她問。

蘭有錢又漂亮,應該有走這條路的能力才對。

“想知道就去問大哥,如果他願意告訴、等等,彆暴露是我透露的。”他可不想挨收拾。

係統自帶的來電鈴聲響起,是蘭的電話,屏幕的光打在他臉上,眉頭逐漸擰緊,他起身朝陽台走去。

嘭的一聲門關上,窩在沙發,陽台傳來蘭斷續的說話聲,聲音很是冷漠。

“……再說我就掛電話了……沒有……不可能……想死嗎……”

雖然沒問過蘭,但翠子大致也猜到灰穀兄弟的家庭背景。

他們大概是某個權貴政要的私生子,所以有錢有勢的同時,兩兄弟單獨住在家族之外,家裡也不怎麼管他們。

為了掩藏汙點,家族自然禁止蘭去當明星或是演員,不然粉絲會把他的信息扒得一乾二淨。

陽台門重新打開,蘭掛斷電話回屋,關門時,手指碰到門沿,指尖上黑色的甲油磕掉一塊。

甲麵上缺失的一塊,看著就讓人煩躁,哪怕隻是這麼一小點缺陷,但事物就是會因此逐漸崩塌。

“彆看了,用簽字筆塗黑就看不出來了。”翠子說。

“摸起來還是凹凸不平,沒用的建議。”

那就不要摸啊,翠子隻在心裡說,然後提出新建議:“那再貼一個sticker?防水的,或者在那貼顆鑽,差不多就行了吧,不然你給它一起啃掉吧。”

“嗬,”他笑了,掌心朝向燈光,“嗯,差不多就行了吧。”

說著,手機被蘭扔到沙發上,在沙發中間,兩個人都要伸長手才能拿到的地方,因為剛才的爭吵被主人嫌棄。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翠子預感,最近夏油家也會爆發一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