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鄧施巧計(1 / 1)

“那西門慶如此惡毒,小弟今日能毫發無損,全賴賢兄,再謝賢兄伸手相助。”潘鄧說著便兩手作揖。

馮主簿趕緊挽住他,“哪裡還待讓你一謝再謝?”

“隻是西門慶此人陰險狡詐,必不會善罷甘休,小弟慚愧,還得再懇馮兄援手。”

馮主簿倚桌歎氣,“那西門慶財大氣粗,又是個混不吝的,現在搭上縣尊的大船,我等小吏不過是衙中一抄書耳,怎能與大人爭鋒。”

潘鄧微微一笑,“馮兄忒謙了,那整日貪賄,無所事事的人沒有馮兄的氣度,馮兄宵衣旰食,治縣有方卻還要遜人一籌嗎?俗話說鐵打的吏,流水的官,縣令做事再風火在這陽穀縣中也不過水中浮萍,三年一到,任他是個什麼人也要離任,馮兄在這卻是鐵打的營盤,可謂穩如泰山,無人能撼。”

“況且咱們縣城就算隻是中縣,也有茫茫人口,鄉下有司正耆老,保正莊頭,若是沒有主簿大人心係縣政,從中轉圜,就算他縣令官威甚大,手也伸不進下麵去,他們三年一換,縣內政事,治下百姓,不熟悉的,不都依賴馮兄你指點迷津?”

馮主簿被吹捧的心花怒放,通體舒適,但依舊麵上矜持,“賢弟何出此言,我等不過是恪儘職守罷了,不過有一點你說得對,這縣令三年一換,各個來時新來乍到,去時也不見得就熟門熟路了,總有那一拍腦袋就下令的,不切實際,最後還得我們收拾爛攤子……你且放心,你的事我自然會放在心上,儘力而為。”

潘鄧感激地看著他,“多謝馮兄,小弟已有一計,還教馮兄與縣丞大人參詳。”

縣丞聽他二人吹捧,沒想到這還有他的事呢,把橘皮放到桌上也聽起來。

*

夜幕降臨,潘鄧回到家中,不出多時,三三兩兩人從後門進入潘鄧家院子。

潘鄧抱拳,“眾位高鄰,眾位兄弟,事以密成,語以泄敗,今日所說之事,勿要泄露他人。”

眾人紛紛應了,潘鄧才又說,“西門慶此一計不成,不能善罷甘休,如今隻能我等先發製人,占了先機,才好叫他翻不了身,小子從前承蒙各位高鄰關照,如今也正是水深火熱,還是央求諸位幫忙,為我跑一趟。”

眾鄰人點頭,當夜裡陽穀縣宅子燈火點點。

*

獅子橋下大酒樓

夜色漸沉,華燈耀目,酒樓鬨哄哄,順著樓梯蜿蜒而上,二樓雅座內,西門慶摟著一個陪坐,喝著酒吃著菜,時不時還要與陪坐女子調笑幾句,眼角餘光撇在坐在圓桌另一邊的縮手縮腳的李四身上,突然掃杯摔筷,“那個潘鄧究竟是什麼人!”

“我……我也不知道呀……”李四連忙起身,取了新的酒杯,斟滿了酒,再拿了新筷子,送到西門慶手邊。

“姐夫……西門大官人……您息怒,我是真不知道那個潘鄧有什麼底細,他……他就是個沒爹沒娘讓人撿的,還能有哪的爺娘伯舅給他撐腰不成。”

西門慶到底想著這是李嬌嬌的家人,沒再發作,冷哼一聲,重新喝了一杯酒,夾了一筷酒菜。

李四連忙又執壺滿上,“……許是搞錯了呢,許是那個衙役不是個靈竅的,沒和保正約束好,壞了大官人的大計……說起來那小子真挺邪門,我也不是沒找人教訓過他,竟能讓他次次逃過去,難不成是氣運強……”

“閉嘴!”西門慶怒斥,“再邪門他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去,那縣令老頭什麼時候回來?”

“我聽說明天早上出去,最晚後天早上也就回來了。”

“那好。”西門慶的臉陰鷙凶狠,“備好了禮,我還沒聽說過有誰收錢不辦事的,他是縣令也不行!再送他一送,那老頭明天晚上回來,我讓那潘鄧見不到後天早上的太陽!”

酒過幾巡,西門慶直接摟著那陪坐睡在了私窠子裡,待到天色大亮,他才轉醒,晃晃悠悠的不知今夕何夕,過了一會兒才記起昨天的事。

樓下一陣鬨鬨哄哄,不知在吵什麼,西門慶不悅,推開門去,剛想要嗬斥,看見一群官差挾著李四,都朝自己看來。

樓下一官差大喊:“西門慶在那!”

西門慶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他果斷轉身,往屋裡跑去,跳上桌子支開窗戶,那幾個官差模樣的人已經衝進門口,“你彆跑!”

西門慶不再猶豫,一轉身順著窗戶跳了出去,二樓的高度也不算矮,隻見他一個抱頭,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竟然還好手好腳的站了起來,拔腿就要跑。

樓外也有等著的官差,上前將他圍了起來,西門慶左閃右避,出拳踢腿,一人鬥四人遊刃有餘,整個街頭菜瓜飛揚,早餐攤子上的行人都趕忙閃避,亂鬥之中,那西門慶竟是沒露出什麼破綻來。

臉上粘了碎瓜的衙役欸欸呦呦的,瘸腿捂胳膊,“縣尉大人,咱們怎麼辦。”

縣尉看見西門慶卻打越遠,急道:“十個逮不住他一個?給我逮住他!”

衙役們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幾個人飛撲上去,兩個人飛撲過去抱住西門慶的兩隻腿,兩外兩個人再抱住兩個肩膀,在有一個人從後扼住他的脖子,手腳被限製住,任他如何掙紮,沒有能單臂舉起一個人的力氣,就彆想掙脫!

西門慶一個不查被抓住,怒火攻心,掙紮不開,看見那店門口站著的李四,頓覺有望,“李四,過來幫我!”隻要能將他們其中一個人給打到,此招可破!

李四聽見西門慶竟在這時候喊他,驚駭交加,可他沒有上前的勇氣,便索性拿著袖子遮住臉,把身子側了過去。

西門慶再也掙紮不過,被捆了送到縣衙。

原來是今天一大早,潘鄧就攜著十幾個人,又重新寫了狀紙,把西門慶告上了公堂。

十二人聯名報案,縣衙外早已經是人滿為患,距離潘鄧告狀還沒半個時辰,這條爆炸新聞就以飛一樣的速度傳遍整個陽穀縣。

人頭攢動,挨挨擠擠,老百姓們圍著這個縣衙,都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快看!西門慶來了!”

人群猛的都朝後看,哄亂之聲又高了幾分,“他怎麼是被抓過來的?真犯了事?”

“天老爺,他們真把西門慶給告了!”

“這是誰報的案?怎麼這麼大膽?”

有知道內情的人和他講解,“是潘鄧!昨天在公堂上的就是他……”

西門慶被帶到衙上,他向上一看,縣令並不在大坐上,在大坐之前又設了一張公案,本縣的縣丞大人就坐。

“西門慶,本官傳召,為何不來!”

西門慶輕蔑至極,“我當是誰,不過小小縣丞,也敢大放厥詞,縣令不在,由你在這猴子稱霸王!你們有什麼權力抓我!”

“縣令不在,本丞便暫代縣令之職,統管一縣事務,這是朝廷規製,豈容爾等置喙!西門慶,你敢蔑視朝廷命官!”

西門慶一咬牙,“我不管你是什麼把戲,我與你說不上,隻等縣令回來!”說著掃視周圍衙役,“你們趁著縣令不在,就敢抓捕我,速速放我歸家,要不日後官職不保,可彆管本官人沒提醒你們!”

縣丞冷笑,“本官辦案還由得你?若不是今日一大早十二人聯名告狀,這等陽穀縣百年都不遇的大案,諸位同僚又何須清早出動?你且看現在天色幾何?往常本官還沒上值呢,你也算是幾十年來頭一份了!”

“你個罪人竟還拒不從令,打傷衙役!小小被告,不知收斂,官衙之上口出狂言,左右,與我打他四十殺威棒!”

“你!”西門慶目眥欲裂。

“誒……罷了罷了……”馮主簿伸手阻攔,“叫人看了還以為我們屈打成招,不好,現在人也到齊了,咱們不如就開始吧。”

實際上本朝規定嫌疑犯每二十天隻能打一次,不如攢著判完再打。

縣丞冷哼一聲,“既然主簿為你求情,這頓打權且記下,左右典吏,備好紙筆,本官這便開始斷案!”

兩個典吏官在案前鋪好了紙筆,準備記錄。

“潘鄧,你即是本案主告,便說說你因何狀告西門慶。”

潘鄧上前一步,雙手一揖,“縣丞大人明察秋毫,昨日,縣尊大人當眾揭發西門慶借屍訛詐,可這既不是西門慶第一次訛詐他人,小民也不是唯一的受害者,縣中鄉親被訛詐者凡幾,小民等今日聯袂而來,共訴其惡行,以求昭雪。

小民要狀告西門慶三大罪狀:

其一,欺壓良善,橫行鄉裡。西門慶仗勢欺人,訛詐鄉親,良田旺鋪,無一幸免。今日陪同小民前來告狀的諸位鄉親,皆受其害,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其二,目無法紀,暴力犯禁。西門慶膽大包天,雇傭力士,指使家人械鬥,打傷無辜。徐家兩位少東,慘遭毒手,一人斷腿,一人目不能視,徐家長者因此氣急攻心,上月病逝。家產被西門慶鯨吞,兩位少東家破人亡,此等慘狀,令人不忍卒睹。

其三,奪人寶物,貪婪無厭。王鵬舉家中珍藏蘇學士畫作,乃傳家之寶,竟被西門慶覬覦,公然搶奪。此等行徑,天理難容。

小民與母親昨日險遭其毒手,母親被打得遍體鱗傷,鄰居武大也遭踢打,嘔血臥床。此等暴行,若不嚴懲,何以正風氣,何以平民憤?

小民等懇請縣尊大人秉公執法,嚴懲西門慶,以儆效尤,還我鄉裡一片清平,還我等一個公道。小民等不勝感激,泣血俯首,感念尊恩!”

其他人也跟著作揖,十二個人占了半個公堂,齊齊彎腰,“泣血俯首,感念尊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