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宴(1 / 1)

陸瑩抱著晶晶在遊廊下曬太陽。

看見蕭長寧出來,她眼前一亮,“咱們蕭美人真是名副其實的美人胚子,彆說陛下了,我見了都移不開眼。”

蕭長寧不好意思地笑,“內府司送來好多這樣的料子,我已經叫青蘿送去你屋裡了。”

“那就借妹妹的光了。”陸瑩邀請她廊下同坐,“收了你的好料子,有個消息,剛好說與你聽。”

蕭長寧說:“洗耳恭聽。”

陸瑩說,“禮部近來正在草擬年後禮聘的貴女名單,送去給陛下過目,據說名單上的女子,個個家世顯赫,隨便哪一個單拎出來,都是能問鼎後位的存在。”

蕭長寧好奇了,“比如說…?”

“勳貴家族裡,以大長公主的獨女趙樂顏為首,下有衛國公府溫家的獨女、懷遠侯府鄭家的長女;文武百官之中就更多了,據說首輔和六部的尚書們,家中有適齡女子的,都拚命往禮聘名單上塞人呢。”

蕭長寧感慨,“天家富貴迷人眼啊。”

“不過,勳貴之家的這幾個姑娘,從前在各種宴上多少見過幾麵。”蕭長寧歎氣,“都不是好相與的。”

大長公主是當今聖上的姑母,先帝長姐,而這位趙姑娘,是京城裡有名的一朵霸王花——唯我獨尊,富貴逼人。公侯之家的千金們都入不了她的眼,平日裡也就和皇親國戚的公主、郡主們說得上幾句。

衛國公家的溫姑娘與蕭長樂關係不錯,也是個眼高於頂的性子,向來對她是沒什麼好臉色的。

至於懷遠侯的長女,她和蕭長樂就不太對付了。鄭家一門雙姝,兩個女兒都是樣貌出眾、頗有才名的,是以在京中有不少貴女追隨拍馬,從前蕭長樂覺得她城府深,故作姿態籠絡人心,為此沒少在自己院裡罵她。

陸瑩笑了笑,“不好相與的人,也未必會被選入宮中。”

蕭長寧樂了,“這麼多姑娘,陛下要怎麼選呢?”

陸瑩也不瞞她,“太後有意請惠妃娘娘舉辦一場賞梅宴,邀請這些姑娘進宮,一來觀察貴女們的言語品行,二來也可讓陛下見一見她們,再行定奪之事。”

“陸姐姐好靈的消息。”蕭長寧殷勤道,“看來我這料子送少了,晚些再添上一倍送去你屋子裡,當是答謝你的告知之恩。”

陸瑩大方擺手,“不用,這樣的消息,稍一打聽就有,真正隱秘的事情也不會讓咱們知道。”

“好吧。”蕭長寧蹭了蹭陸瑩的肩頭,愜意地閉上眼。

——

賞梅宴定在臘月二十五,地點在依山傍水的擷芳園。

太後沒有到場,最上首也未設龍椅,是以整場宴席以惠妃為尊,儀、寧二嬪次之,權當作陪,旁的貴女,饒是家世再顯赫,在天子嬪妃麵前,也得讓一讓位了。

蕭長寧也沒有入席,皇帝早朝後召她去長青殿伴駕。

長青殿依舊安靜,蕭長寧也依舊不發一言,行完禮後就默默地在邊上伺候筆墨,皇帝興致來時,與她說上幾句,她再答,規矩得不像話。

皇帝花了半個多時辰處理完案上的奏章,隨後盯著蕭長寧看了好一會兒。

蕭長寧被看得有些臉熱,“陛下盯著臣妾做什麼…”

皇帝說,“朕在想,今日的你,和那晚偷親朕的你,為何如此判若兩人?”

蕭長寧臉微紅,“陛下彆再提了。”

說到那晚,或許那個飄然的吻給謝靳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在蕭長寧的回憶裡,那不過是冰山一角。

看她如此不經逗,皇帝沒再說下去,“隨朕出去走走吧。”

蕭長寧鬆了口氣,淺笑應是。

天子的儀仗停在臨湖的百步廊畔。

此處風景獨好,前有梅香滿徑,後有假山嶙峋,左側碧波蕩漾,右側回廊蜿蜒,最宜觀覽,一步一景。

謝靳白沒再讓近衛們跟著,帶著蕭長寧和周德安繞過假山,登上了月華台。

月華台的地勢說高不高,卻恰好能將這一帶的景致淨收眼底,自然,擷芳園內發生的種種也逃不開皇帝的眼睛。

這會宴飲已畢,惠妃正帶著貴女們遊園,也有不少貴女與人群散開,三三兩兩的逛著。

從上而下俯瞰,盛裝出席的貴女們裝點著冷寂的冬日梅園,隨處可聞歡聲笑語。

皇帝隨手指了個人問周德安,“惠妃邊上藍色衣裳的姑娘是誰?”

周德安答,“回陛下,這是懷遠侯府的鄭大姑娘。”

皇帝哦了聲,目光又看向了遠處的遊船,“那是陳卿的愛女吧,她也來了?”

周德安笑道,“正是,陛下慧眼。”

皇帝回頭看向蕭長寧,“你也來看看。”

蕭長寧往前走了幾步,站在皇帝身旁。她不像皇帝那樣目標明確,隻漫無目的地掃視著下頭的貴女們,華衣粉麵,各個出眾,看得人眼花繚亂。

想起先前與陸瑩的對話,她又不自覺地在人群中找起大長公主家的趙姑娘來。

很好找,鶴立雞群、眾星捧月的就是了。

皇帝循著她的目光看去,原本平淡的目光中有淡淡的不快之色,恰好被蕭長寧捕捉到,她就轉換目標,隨便看向了遠處梅徑上輕嗅梅枝的女子。

周德安摸不準帝妃二人的意思,但既然陛下也在看,他就不得不上去介紹一二,“這是廣平侯府祝家的姑娘。”

皇帝隨口讚了句,便無下文了。

另一邊,惠妃沒等到聖駕親臨,麵上有隱隱的鬱悶之色。

這是她主持操辦的第一場大宴,昨晚還為此難眠,沒成想,太後不來就罷了,陛下也沒露麵,她的身份不尷不尬地架在這裡,還要陪著這些家世比她強,容貌又更勝於她的貴女們遊禦花園,真是沒勁。

鄭言熙挽著惠妃的手臂,察覺到惠妃的心不在焉,笑道,“走了這半天,臣女有些累了,咱們去前頭亭子裡坐坐吧。”

惠妃應好,二人各懷心思地往亭子裡走去。

剛坐下沒多久,就聽見不遠處傳來的爭執之聲。

惠妃示意宮人去查探究竟,不多時,那小宮女就快步來回話了,“回娘娘,前頭起爭執的是大長公主家的趙姑娘和潘美人。”

惠妃眉心一跳,她和鄭言熙對視一眼,起身往不遠處走去。

八角亭中,趙樂顏與潘美人各執一詞。

潘美人控訴趙樂顏對她不敬,還動手打人。她捂著臉,不住地垂淚,一雙美目恨恨地盯著趙樂顏。

趙樂顏見惠妃儀仗,不慌不忙,“這賤婢仗著懷有皇嗣,對我大放厥詞,娘娘趕緊按宮規處置了吧。”

惠妃沒有理會趙樂顏和潘美人,而是將目光看向旁邊圍觀的貴女,她隨手指了一人,“你來說。”

被指到的貴女一愣,顯然沒想到事情會和她搭上關係。她看著勢大不饒人的趙氏,再看了看微挺著肚子、嬌滴滴的潘美人,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惠妃氣她無用,但這會不是她發脾氣的時候,她隻能將目光轉向潘美人的宮女,“發生什麼事了?”

那宮女是從前王府裡跟過來的,哪見過這麼大陣仗,烏泱泱一堆人圍著,這會嚇得話都說不清了。

趙樂顏冷哼,“一窩子沒規矩的賤婢,還同她們說什麼,還是我來說吧。我與李家姑娘正在觀景,行至這方八角亭,我還沒看清亭裡坐著的人呢,這潘美人的侍婢就氣勢洶洶地上來喝斥我,說我明明見到她家主子了也不上去行禮,不懂規矩雲雲。”

惠妃皺眉,又聽趙樂顏繼續道,“惠妃娘娘,我想問問您,我身為大長公主之女,還要跪她一個七品美人嗎?”

惠妃臉色不善,“潘美人有錯,你大可過來告知本宮,在宮裡動手,掌捆天子嬪妃,出言辱罵,口口聲聲以‘賤婢’二字辱之,這就是你大長公主府的規矩嗎?”

這會可不是先帝在時了,先帝寵愛長姐獨女,可當今陛下,對這位表妹,可就不一定有親厚之意了。

這樣的道理趙樂顏也明白,但她仍舊神色自若,甚至反問道,“潘美人有錯在先,娘娘要包庇她嗎?”

惠妃的一句“大膽”就要脫口而出,就聽得邊上的鄭言熙笑眯眯道,“宮規森嚴,潘美人有錯,我相信惠妃娘娘會依照宮規罰處,同樣的,宮裡的規矩也容不下外人僭越生事。”

“這事若惠妃娘娘來評理,不論怎麼說,你都能用一句‘偏袒包庇’搪塞,可在場再無比惠妃娘娘身份更加貴重之人了。”鄭言熙依舊在笑,她看向惠妃,“臣女鬥膽,毛遂自薦地替娘娘將此事捋一捋,而後是賞是罰,宮規說了算。”

惠妃頷首,道了句可行。

有宮人搬來椅子,惠妃坐下,聽鄭言熙往下講。

“事情的起因,是趙姑娘見了潘美人未行禮,潘美人便遣了宮女上前喝斥。”

鄭言熙看向趙、潘二人,“是否如此。”

二人均無異議。

“敢問娘娘,趙姑娘是否該向潘美人行禮?”

惠妃想了想,“雖說趙姑娘身份貴重,但論品階,潘美人在她之上,且潘美人是天子妃妾,趙姑娘理應行禮。”

鄭言熙微微一笑,繼續道,“在這過程中,二人產生了爭執,興許是潘美人出言不遜,也興許是趙姑娘言語不善,不過口角之爭,可趙姑娘,你又為何出手傷人呢?”

“我…”趙樂顏語塞,她平日裡囂張慣了,碰到對她出言不遜的人,都是這樣解決的,誰又敢找她的晦氣呢?可不曾想…

鄭言熙看向惠妃,“臣女說完了,還請娘娘饒恕臣女僭越之罪。”

惠妃這會也冷靜下來了,一邊是大長公主之女,一邊是懷有身孕的潘美人。趙樂顏理虧在先,若按宮規處置,大長公主事後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但眼下眾目睽睽,似乎她又不得不按照宮規罰處。

惠妃看向一邊的心腹宮女,後者會意,上前道,“按照宮規,禁廷失儀,對上不敬,應賞板子五十,再押入暴室為苦役三年。”

趙樂顏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看著惠妃,“你敢打我?我母親不會放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