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不見絲毫異樣,宋歡意仔細探索完依舊什麼都沒發現,扭頭疑惑道,“沒發現什麼。”
“嗯。”江流一臉風輕雲淡,“可能我聽錯了。”
宋歡意察覺到一絲奇怪,卻見江流打了個大大的哈氣,她緊隨其後也跟著打了一個。
雖然很疲憊,但宋歡意的精神卻前所未有地放鬆,有江流在,她不用在腦子裡思考108種應對方案,因為江流能解決801種突發情況,“那你晚上住、!!”
宋歡意的話戛然而止,她背後竄起涼意,身體的危機雷達在那一刻發出尖銳的爆鳴!
她幾乎沒有思考,閃電般拉開房門,開門的那一刹,一隻手五指成爪向她襲來!刹那間,宋歡意甚至什麼都沒看到,全靠直覺和肌肉記憶,一刀插進了對方的喉嚨!
人?
不、不是。
宋歡意定睛去看,那並不是人,而是一隻像人的魔物,兩腳著地,前肢詭異地耷拉在胸前,受了傷後顫顫巍巍後退,又變成四腳著地、形如鬣狗般的姿態,留有的一點人的影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算動物變成了魔物,咽喉也是命門。宋歡意那一刀乾脆利落奪去了它的性命,魔物最後顫顫巍巍倒在了地上。
“它剛才是在......模仿人類嗎?”宋歡意問。
江流麵上浮現出一抹不解,他細細打量著,“我沒見過類似的魔物。”
魔物更新換代的速度好比大災變之前手機更新換代的速度,款式層出不窮,就連類人魔物也有五代,還不包括衍生體。
“可惜了。”江流說。
“可惜什麼?”
“可惜你現在還沒分化,不然可以讓你用精神觸角搜查周邊情況。”江流的語氣還真帶著點惋惜,“這隻魔物的隱蔽能力還不錯。”
宋歡意;“......”
宋歡意沒想到他想說的就是這個,感覺到一絲無可奈何的同時,還真有點可惜,連江流都沒察覺到的魔物,說明隱蔽能力真的很強。
江流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扒拉著屍體,喃喃自語,“真的沒見過。”
“好啦好啦彆研究啦,沒準是你太久沒來這邊,這邊魔物突然進化了。睡覺吧很晚了。”宋歡意俯下湊到他耳邊小聲道,“你等著,我去給你偷一把鑰匙。”
當初老板娘找鑰匙的時候被宋歡意看到了放置的位置,她在心底悄悄跟女人道歉,隨即拉開桌子下第二個抽屜,把207隔壁206的鑰匙拿了出來。
宋歡意正要合上抽屜,卻發現抽屜底下壓著一張照片,那上麵的人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照片昏黃古樸,顯然已經有了一點時間的年代產物,邊緣都蜷曲發皺了,宋歡意本不想窺探他人隱私,可這張照片好像有股魔力在推動她去看,她不由自主俯下身——看到了江流的臉。
這照片背景看不出什麼內容,但是江流的臉他是認識的,江流旁邊的小女孩也正是她傍晚看見的那一個!
宋歡意忙拿起照片想給江流看,可就在那一刻,照片無形自焚,連灰都沒有留下,就這樣在宋歡意眼前消失了,輕柔得就像一場幻夢。
宋歡意突然眼前一黑,隨即閃過無數影影綽綽的畫麵,她看不真切,好像在一場虛幻的夢中遊蕩,時間仿佛過去了一秒鐘,又好像過去了一個世紀。
她隱約聽到了江流問她“怎麼了?”
這道聲音拉回了她的神誌,宋歡意打了個激靈,握緊了手中的鑰匙。
“沒事。”宋歡意合上抽屜,將鑰匙遞給他,“我可能因為缺覺精神恍惚了。”
她心底隱隱浮現出不安,仿佛忘記了點什麼般空落落的,頗有些失魂落魄。
江流看著她,眉心微微皺起,他伸手撫摸了下宋歡意的腦袋,頭發卷蓬蓬得像株蒲公英,“睡覺吧,我看著你睡。”
“那多不好意思。”宋歡意嘟囔著,毫無抵抗之心得倒在床上,江流坐在床邊,握住了她一隻手,“哥哥難道還覺得,我是個需要哄睡的小孩子?”
江流搖搖頭,他低聲說,“你可以是。”
除了你還有誰會哄我睡覺呢?宋歡意彎了彎唇角,懷著輕鬆的心態,安穩進入了夢鄉。
江流默默坐了一會兒,才將手抽離,蓋好被子後來到了洗手間,他用手去扒開腹部傷口,內部還在滲血。身體的愈合速度比他預想得要慢。
他的身體狀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糟糕。精神狀態也是。
江流心底浮現出一絲後怕,今天的這個魔物他甚至沒有察覺到,對方的精神波頻太低,他的精神觸角完全沒察覺到危險性。如果不是宋歡意足夠警覺,她今天沒準就會受傷了。
他不放心將宋歡意一個人留在這個地方。江流纏上繃帶,倚靠在床頭,他盯著宋歡意熟睡的臉,還留有一絲孩童的圓潤,卻依稀可見鋒利的雛形,好似一把尚未打磨完全的尖刀,閃爍著剔透的亮色。
江流拿手指輕輕梳攏著宋歡意的頭發,把粘在她臉上的發絲都撥到後麵去,在要抽離手的時候,一縷卷曲的發絲靜靜纏繞在他的手指上,他一瞬間就想到了小時候的宋歡意。
也是這麼安安靜靜、不哭不鬨得抓住他的衣擺,江流想要抽離的心思煙消雲散,他任由那縷發絲纏繞住他,心底流露出一絲從未有過的想法,他靜靜想,我能陪你到你打磨完全的那一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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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起的時候,樓下前台正坐著個人翻找著什麼,想來就是這家農戶的丈夫,宋歡意主動上前問,“昨晚沒出什麼事兒吧老伯?”
男人頭上帶著針織帽,雙眼渾濁,老神在在抽著一隻用葉片卷的煙,不過他抽的應當不是什麼好貨,濃煙滾滾,氣味難聞,“沒啊,能有啥事?”
看來昨晚魔物的來臨沒引起這戶農家的注意,宋歡意早上起來一看沒看到魔物的屍體,也便沒再提起,“我說,這荒郊野嶺,得注意安全嘞。”
“害,能有啥事?黑塔定期派人過來清呢。”男人大無畏道,“要出事早出事了,這死不死啊,就靠天意啊。”
現在這年頭很多人都這個心態,能活一天是一天,宋歡意沒再多說什麼,回以禮貌微笑。
此時天光大亮,今天的天起了霧,一片縹緲的灰色,原野籠罩在朦朧之中,更顯天空失去色彩,看得人心情都低落許多。
江流將近天亮的時候淺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身上搭著被子,宋歡意已經悄無聲息走了。
他推開門,看到宋歡意正在樓下吃得正歡,旁邊還放著一碗飯,應該是留給他的,他順著樓梯走下去,轉眼就聞到了四散的劣質煙味。
在很久之前,有些窮的老煙槍也流行紙筒卷煙絲,如今條件不夠,紙筒沒有就找能代替的葉子,煙絲的材料更是劣質不堪,一手煙尚且如此,更何況二手煙,江流眉頭一皺,“掐了。”
男人像沒聽清一般愣,“什麼?”
“把煙掐了。”江流平靜地看著他,“或者你去外麵抽。”
“憑什麼啊?這裡踏馬是我、”男人的聲音憋在喉嚨裡,江流什麼都沒有做,隻是默默盯著他,眸子是不容置喙的冰冷,沉甸甸得壓他身上。男人感到呼吸困難,白煙從他嗓子眼裡嗆出來,他脖子一梗,默默熄了。
“我要告你。”男人憤憤不平,“我們每年給黑塔交的糧食可一點都不少。”
“去吧。”江流拉開椅子坐下去,早上的飯是一坨漿糊糊,有米有麵疙瘩有菜葉子,一看這外表像豬食的飯就知道是宋歡意的手筆,他默默在碗裡翻找,果不其然舀出一隻蝦來,放進宋歡意碗裡。
宋歡意眼睜睜看到江流碗裡唯一的一隻蝦落進自己碗裡,“你不吃嗎?”
江流不答,“以後彆人抽煙躲遠點,吸煙有害健康,吸二手煙更有害健康。”說這話的時候,江流抬眼又看了一眼男人,他薄薄的眼皮自下而上掀起,說不出的不滿。
男人望著他的樣子,卻突然頓住了,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是古怪,像是遇到了久彆重逢的故人,滿是想要確認對方身份的迫切,“你是白塔的人?”
江流沒有回答,他頓頓頓吃著漿糊糊,還不忘用胳膊輕輕懟一下在一旁端著碗看戲忘了吃飯的宋歡意,示意她快吃。
“一定是你!我想起來了,你是白塔的!”他的眼神變得很激動,“我絕對不會認錯!你忘記了嗎?當年、當年你、是你——!”
“不記得。”江流平淡道。
男人的表情滿是難以置信,“你竟然......不記得......?”
宋歡意把飯吃完了還興致勃勃端著碗,她實在太想看看江流怎麼回答了,這可是江流之前認識的人誒,是他在白塔的同事嗎?她好不容易才見到一個興許知道江流過去的人誒!
宋歡意興致勃勃追問,“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當年啊......當年......”
還沒等男人吐出一分往事,江流輕輕看向宋歡意,又看向她空空的碗,兩根手指捏著她的衣領把她提溜起來,健步如飛推開大門,一溜煙跑了。
他把宋歡意放到摩托車前,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摸走了宋歡意的車鑰匙,“走吧。”
“啊?”宋歡意慌忙摸著自己的腰包,發現緊緊閉合的拉鏈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拉開了,她竟然不知道!此時江流已經從善如流把鑰匙插進鎖孔裡,“我帶你,上車。”
“等一下!”宋歡意舉手發言,語氣帶著一絲確定的懷疑,“哥哥你是不是發燒了。”
江流表情罕見帶了一絲錯愕,他發燒既不會臉紅,也確信沒讓宋歡意看出任何破綻來,她怎麼知道的?
“果然是這樣。”宋歡意露出洞察一切的微笑,“你拎我衣服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你手很燙了!”
那接觸麵積能有幾厘米?能接觸上幾秒?江流默默看著她,雖然他覺得他發燒開車也沒問題,但還是往後一錯,把駕駛位置讓給宋歡意,“感知挺敏銳。”
宋歡意奪回了自己的小摩托,語氣歡快得能遊小魚,“哥哥你彆擔心,我開車可溜了。”
江流不置可否,他端端正正坐在後座,與宋歡意隔開十五厘米之遠的距離。車子發動,宋歡意提速很快,這荒郊野嶺也不需要遵守什麼交通規則,摩托像匹脫韁的野馬,暢快地馳向視野儘頭那巍峨佇立的塔。
“哥哥!”宋歡意的聲音順著嗚嗚風聲灌進來,“為什麼不讓我知道以前發生了什麼事啊!是怕我覺得你太帥吵著鬨著非要去白塔嗎?”
江流沉默兩秒,隨即答,“我要睡覺了。”
“啊?啊啊啊!你也彆這麼信任我啊!”宋歡意尖叫,瞬間減速,江流被慣性慣得往前一滑,幸虧及時撐住了車座,才幸好沒差點貼上去。
江流在後麵沉默,望著宋歡意的背隻覺得莫名心悸,於是沉默失敗,咬牙切齒,“好好開你的車。”
“哦。”
宋歡意這次沒再搞什麼幺蛾子,邊哼著小曲邊平穩行駛,此時天不燥,也沒刺眼日光,小風吹著也很爽,那看起來不順眼的天此刻也順眼起來。
她沒忍住哼起歌,一分心神分給曠野,一分心神分給幼時聽來的小調,其餘幾分思維發散,散得七七八八,又想起昨晚江流沒回答的那個問題,“對了哥哥,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來黑塔……”
她感覺到肩膀一重,摩托車車座是向下傾斜的,沒了江流有意拉開距離自然就會下滑,他像一隻柔軟的動物,難得露出軟軟的肚皮,毛茸茸的頭發蹭著宋歡意的脖子。
他睡著了。
宋歡意沒再說話,她再次哼起輕柔的小調來,將車開得更穩了些。
他們就這樣一路平穩著,風與沙都在他們身後,向著地平線儘頭的那座塔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