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米之外的高空,白色虹龍遊蕩在廣袤的天際,衝進雲層帶出霞痕。
高處狂暴的微風剛要吹拂起她的額發,就被寬厚有力的手掌阻擋。
她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巨大的太陽,眼角留下的淚水被大手溫柔地拂拭。
“怎麼啦?日出不好看嗎?”
“你在說什麼啊?這小鬼分明……
是覺得好看得哭了吧。”
日出好看,她心裡這麼覺得,但是無法從這美麗的景色中感到高興,
她趴伏在身後之人的胸前,放聲大哭。
“哎呀哎呀。”少年清澈而又溫和的聲音滿是無奈,他溫柔地輕拍著她哭得抽搐的後背。
她感到頭上一沉,狂妄囂張的聲音就從身前之人的背後傳來:
“你這小鬼,還真能忍啊。”
……
夜蛾愛濕潤著眼角從睡夢中醒來。
她在為頭發綁起緞帶時,注意到梳妝台旁倒扣的相框,她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拿起擺正。
那人的表情在光線中越來越模糊,就像是那個夏日,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他這麼多年從來沒來見過她呢。
他是不是現在正堅定地走在他心中的道路上呢?
夜蛾愛用手微微撫著相片,她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
四歲的夜蛾愛馬上要去幼稚園了,她滿心充滿歡喜。
夜蛾正道為她綁著可愛的麻花辮,她抱著咒骸玩偶嘰嘰喳喳地問著父親:
“爸爸,幼兒園裡都是像小愛這麼大的孩子嗎?”
“是呀。”
帶她出門時她又問道:
“那麼他們都可以讓玩偶動起來嗎?”
“小愛,我們不是約定好了不在同學們麵前提這件事嗎?”
“哦。”她低落的低頭,隨即又開始問著爸爸:
“那麼,小愛可以和他們分享爸爸的故事嗎?”
“不可以哦。”不過夜蛾正道又說:
“小愛可以和同學們分享自己的故事。”
四歲的夜蛾愛覺得爸爸是世界上最博學的人,她笑得臉頰布滿紅暈,對爸爸重重點頭答應。
最靠近高專的東京市區,今天是某所幼稚園開學的日子。
太陽班的小孩子全都盯著坐在班級中央的白發女孩,他們第一次見到擁有這樣外表的人,眼裡滿滿都是驚奇。
夜蛾愛滿臉興奮,她抱著爸爸給他的咒骸坐在椅子上高興地晃著腿。
這是她第一天上學,她從圖畫冊上學到了,開學第一天要和班級裡的朋友們友好相處。
班主任臨時接了個電話,臨走前囑咐小孩們在位置上坐好。
夜蛾愛喜歡這個剛進班級就溫柔詢問她名字的老師,於是第一個附和她。
等她出門後,班級頓時嘈雜起來。
夜蛾愛將咒骸玩偶放在桌子前,她過往的四年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待著,但她一點也不孤單,爸爸製作的咒骸,隻要她往裡輸入咒力,就會活動起來陪伴她。
她能聽到爸爸製作的咒骸裡傳來的聲音,他們都在說喜愛她,被爸爸和咒骸們滿滿愛意包圍的她,內心充滿著溫暖的善意。
但是……
鄰桌的男孩扯住她的發尾,他正滿臉驚奇:
“哇,你這是天生的白發嗎?”
雖然被扯的有點痛,但是覺得要和大家好好相處的夜蛾愛點頭,看到她動了,周圍的孩子紛紛離開位置圍著她。
一個扯住她的臉,一個摸向她的眼睛,戳的她不由得流出眼淚。
“哇,人偶會動欸。”“她為什麼和我們長得不一樣呢?”
“她好白啊。”
剛步入幼兒園的孩子,對於人類的界限充滿模糊,他們不知輕重地拉扯她,似乎隻是單純的覺得她的反應有趣般,動作幅度漸漸變大。
夜蛾愛沒察覺到孩童們身上的惡意,但是,孩童本就是世界上最天真的“惡魔”。
於是,她的痛呼就像是某種信號,逐漸在這群孩子身上傳播開來。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朋友已經被孩子們擠掉原地,正被踩來踩去,麵部縫合的嘴部扭曲的歪斜著,她放佛間聽到它充滿痛苦的聲音。
“不要……”夜蛾愛喃喃出聲,惡童舉著圓鈍的直尺逐漸靠近她的眼睛。
瞬時間,她的咒力就失控了。
數不清的孩童被咒力擊中,有的痛哭出聲,有的暈了過去。
她意識到什麼,想要阻止咒力的蔓延,
哢嚓——
門開的聲音,發現不對的老師著急地踏進來:“大家發生什麼了?”
“啊!”伴隨著她的痛呼,她被咒力重重地擊在黑板上,黑板碎裂,她口吐血液跌落在地陷入昏迷中。
夜蛾愛害怕地捂臉,她情緒越激動,咒力就越失控,
霎時間,
這個幼兒園所有的窗戶都破裂,碎片掉落在孩子身上,頓時尖叫聲響起一片。
那一天,那個幼兒園裡,滿是哀嚎與痛哭。
……
東京高專總監會,遍布符咒的和室。
夜蛾愛的腳踝綁著朱紋黃符,她跪坐在繪有不祥咒紋的和室中間,雙手顫抖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咒骸。
夜蛾正道被攔在這處結界外麵,他正急切地同門口的人爭吵。
由於這個結界特有的隔音效果,無論是他的聲音,還是高層交談的聲音都傳不進她的耳中。
隱藏在門簾後的總監會高層竊竊私語:
“聽說單憑咒力就害死……。”
“沒有動用術式,就造成這麼大的傷害?”
“危險度過高,建議還是處以……”
“慢著,這個女孩的父親是一級術師的夜蛾正道。”
“既然有高專出來的老師為父親,那麼就說明……
這個孩子是可控的。”
高層們麵麵相覷,不解地望著上首的大人:“可控?”
“五條家的六眼出生多久了?”
“十六年?”
“諸君啊,我們東京咒術高專總監會,不用看禦三家臉色的時代即將到來了,
如果……
我們掌握了這個孩子所有的力量。”
高層們睜大雙眼,看著中央滿臉害怕盯著他們的女孩,眼裡充滿熱切:
“您的意思是?”
“沒錯,我們要創造出,隻屬於我們總監會堪比六眼的“神子”。”
“不再仰望禦三家術師的幫助,而是,經由我們自身……
創造出——能統領東京,不對,
是能統領這個時代的最強咒術師!”
大人的聲音逐漸癲狂,周圍的人影晃動得越發厲害,他們圍著夜蛾愛高聲談闊的身影,曾一度是夜蛾愛逃離不開的噩夢。
“但問題是……
這個女孩必須在高專長大,隻有她處於我們的視線內,
我們才能確保她……”
夜蛾正道直接動拳揮向大門,破門而入。
夜蛾愛這才像是有意識般,踉蹌著想要站起來,腳下的術式卻捆住她,讓她隻能趴伏在地,她流著淚對著夜蛾正道哭喊:“爸爸!”
聲音無法傳入夜蛾正道的耳中,但他看著她淩亂的散發,和滿臉的淤青。
憤怒就像是狂潮般湧上心頭,無法遏製,夜蛾正道雙拳握緊,青筋暴起:
“你們,要對我的女兒,
做什麼!”
高層們靜默。
……
“聽說了嗎?”五條悟咬著冰棒轉頭對背後的家入硝子和夏油傑說道:“正道女兒的事。”
夏油傑哢嚓一聲打開手裡的碳酸飲料,他仰頭喝了一口:
“最近我們一直自習不就是因為這件事嗎?”
家入硝子叼著冰棒,她是最震驚的:“話說正道居然有女兒嗎?”
“哈?”五條悟歪頭“他沒有女兒才奇怪吧?畢竟也三十好幾了。”
夏油傑眯著眼接道:“沒注意到他之前給我們用的咒骸長得越來越可愛了嗎?”
家入硝子盯著手裡快要融化的冰棒回想:“啊,那確實。”
三人仰望著天上的白雲發呆,突然,一起出聲:
“乾嗎?”
三人都愣住,隨即便在這悶熱的午後齊聲笑了出來。
……
“天元大人!”
“萬萬不可啊,天元大人。”
高層們跪地在薨星宮外,結界內傳來天元不容置疑的回答:
“吾已知曉事情的起因,吾認為,這個孩子身上並沒有過多的罪孽。”
天元充滿神性的聲音響徹在夜蛾愛的耳旁:
“這名為愛的孩子,心中並沒有失去良善。”
“她隻是太過害怕了而已,這份心情,吾希望諸君能夠感受到。”
“吾等應該反思,為何讓這等年幼的孩子,充滿害怕地動用了龐大的咒力。”
如同記憶裡母親般溫柔地懷抱,她被抱在天元的懷中。
“吾還有半年身體就要重新陷入沉睡,這段時間裡,
她就待在這裡,待在吾的身邊吧。”
“是!”
高層們最終隻能不甘地望著那緊閉的門扉。
天元抱著她走進薨星宮,伴隨著天元的走動,這個空間逐漸變換成夜蛾愛記憶裡自己那散落一地咒骸的臥室,天元衰老的布滿皺紋的手撫摸著她的腦袋:
“正道,你的父親,他拜托過我了。”
隨後她的聲音充滿懷念:“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懇請的模樣。”
良久,她歎息:
“你就在這裡,
躲著外麵那群饕餮吧。”
……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生下來一個怪物】
【退後,退後,這孩子是怪物】
【救救我,好痛】
夜蛾愛驚醒,她爬起來大口喘氣,這是她進入薨星宮後的第五天。
她起身,為自己安靜地疊好被子,換上衣服。
再走到隔壁蒼白空無一物的房間,幫靜靜坐著的天元重新倒上熱水。
天元大部分時間都是這般端坐著,並不說話。
夜蛾愛把自己房間裡的畫冊,咒骸,漸漸挪進天元的空間。
她在過去的四年裡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她望著手裡的油畫棒,待在天元身旁,這裡的任何東西都是被天元從記憶裡抽取出來的。
所以油畫棒上,還有夜蛾正道為她貼上的顏色標簽。
她撅著身體趴在天元麵前畫畫,原本默不作聲地天元突然開口問她:
“這是?”
她仰起臉對著天元笑道:“這是天元大人!”
天元看著她手裡漆黑團成墨的人影,遲疑片刻後,她指著筆盒裡的某支油畫棒:
“用這隻吧。”
夜蛾愛立即拿起來,重新塗上,漸漸地,天元不再靜默端坐,她開始陪著夜蛾愛畫畫。
夜蛾愛實在是個格外開朗的孩子,她畫著畫著總是抬頭問著天元大人問題:
“天元大人,您如今幾歲啦?”
“距今已有千歲。”
夜蛾愛充滿震驚,她想了想自己的年齡,再想了想天元的年齡,算不出來,但她煩惱來得快,去得也快,馬上又高興地問著:
“天元大人!你叫天元嗎?”
天元始終耐心地回答:“或許是吧,過去的稱呼在我成為天元那刻起,就已經不重要了。”
夜蛾愛望著天元的表情裡滿是不解,沒過多久她又問道:
“天元大人,你一直一個人待在這裡嗎?”
“是的。”
“不寂寞嗎?”
“或許會有這種感情。”
夜蛾愛趴在她懷中,仰頭對著天元甜甜的笑著:
“天元大人,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呢?”天元溫柔地問著她,
“小愛原本很寂寞的,但是,
有天元大人陪著就不寂寞了。”說完她害羞地躲在天元的懷裡,她喃喃道:
“天元大人好溫暖。”
天元遲疑著,她緩慢抬起手,像是忘記如何給予人安慰一樣,嘗試著撫摸夜蛾愛的腦袋。
過了許久後,天元問著夜蛾愛:
“你不想出去嗎?”
夜蛾愛身體一僵,她緊緊地攥著天元懷裡白色的和服,等了許久後,天元聽到她的回答:
“如果……
愛出去的話,
大家是不是都會有麻煩。”
天元摸著她的腦袋:“或許會有麻煩吧。”
……
待在薨星宮後的第七天。
夜蛾愛聽到門口傳來的嘈雜聲,天元對她伸出手:
“來。”
天元帶著她走出這個房間,背後的幻影逐漸消散,夜蛾愛緊緊握著天元的手。
“往前走,前方會有人來接你。”
天元放開了她。
夜蛾愛怔怔地望著她,天元低頭:
“我馬上要陷入沉睡,你……
是個害怕寂寞的孩子。”
天元的手不是那麼的柔軟,但仍然儘量溫柔地摸著她的臉頰:
““愛”還是出去吧。”
等走到門前的時候,門口係著的白色神結已然斷裂,大門敞開,白色的龍形咒靈探進結界內。
“哇~原來裡麵什麼都沒有啊。”輕狂囂張的少年音從虹龍身上傳來,頭戴墨鏡的白發少年輕巧地落在地上。
“還是得小心點,悟。”黑發的少年聲音含笑:“畢竟我們可是偷偷潛入的。”
“怕什麼?”
隨後白發少年張狂地笑道:“我們,可是最強的。”
夜蛾愛呆在原地望著他們,天元不知何時消失在她身後。
白發少年緩步走進她,他被墨鏡擋住的眼神令人難以察覺,他邊端詳她邊感慨:“哇塞,你這個小鬼,還真是“白”啊。”
富含深義的話語說完,他一把抱起她:“怎麼樣?”
黑發少年眉眼狹長,他舉著手機促狹笑道:“啊,差不多,剛好可以趕上。”
夜蛾愛呆楞地抓著五條悟胸前的衣服:“趕上?”
“日出。”兩人異口同聲。
記憶裡那兩個少年彎起雙眼,笑得輕狂而又霸氣,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在他們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所以被夏油傑抱著坐在虹龍上,初次這麼接近太陽的她,
才會被灼熱得嚎啕大哭吧。
被門口胖達猛烈地敲擊聲驚到,回過神來的夜蛾愛一看時間,
“啊!要遲到了。”
她走後,窗紗拂過相框上的五人,
被夜蛾正道抱著的她滿臉委屈的說著自己在天空上的遭遇,五條悟和夏油傑頭頂大包站在老師旁表情不爽,硝子壞笑著麵朝眾人按下了相機。
……
“硝子那邊呢?”
“正在生氣著呢,說我們把她丟下。”
“沒辦法嘛,有她在,那幫臭橘子就不敢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