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萬米之外的高空,白色虹龍遊蕩在廣袤的天際,衝進雲層帶出霞痕。

高處狂暴的微風剛要吹拂起她的額發,就被寬厚有力的手掌阻擋。

她一眨不眨地盯著眼前巨大的太陽,眼角留下的淚水被大手溫柔地拂拭。

“怎麼啦?日出不好看嗎?”

“你在說什麼啊?這小鬼分明……

是覺得好看得哭了吧。”

日出好看,她心裡這麼覺得,但是無法從這美麗的景色中感到高興,

她趴伏在身後之人的胸前,放聲大哭。

“哎呀哎呀。”少年清澈而又溫和的聲音滿是無奈,他溫柔地輕拍著她哭得抽搐的後背。

她感到頭上一沉,狂妄囂張的聲音就從身前之人的背後傳來:

“你這小鬼,還真能忍啊。”

……

夜蛾愛濕潤著眼角從睡夢中醒來。

她在為頭發綁起緞帶時,注意到梳妝台旁倒扣的相框,她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拿起擺正。

那人的表情在光線中越來越模糊,就像是那個夏日,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他這麼多年從來沒來見過她呢。

他是不是現在正堅定地走在他心中的道路上呢?

夜蛾愛用手微微撫著相片,她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

四歲的夜蛾愛馬上要去幼稚園了,她滿心充滿歡喜。

夜蛾正道為她綁著可愛的麻花辮,她抱著咒骸玩偶嘰嘰喳喳地問著父親:

“爸爸,幼兒園裡都是像小愛這麼大的孩子嗎?”

“是呀。”

帶她出門時她又問道:

“那麼他們都可以讓玩偶動起來嗎?”

“小愛,我們不是約定好了不在同學們麵前提這件事嗎?”

“哦。”她低落的低頭,隨即又開始問著爸爸:

“那麼,小愛可以和他們分享爸爸的故事嗎?”

“不可以哦。”不過夜蛾正道又說:

“小愛可以和同學們分享自己的故事。”

四歲的夜蛾愛覺得爸爸是世界上最博學的人,她笑得臉頰布滿紅暈,對爸爸重重點頭答應。

最靠近高專的東京市區,今天是某所幼稚園開學的日子。

太陽班的小孩子全都盯著坐在班級中央的白發女孩,他們第一次見到擁有這樣外表的人,眼裡滿滿都是驚奇。

夜蛾愛滿臉興奮,她抱著爸爸給他的咒骸坐在椅子上高興地晃著腿。

這是她第一天上學,她從圖畫冊上學到了,開學第一天要和班級裡的朋友們友好相處。

班主任臨時接了個電話,臨走前囑咐小孩們在位置上坐好。

夜蛾愛喜歡這個剛進班級就溫柔詢問她名字的老師,於是第一個附和她。

等她出門後,班級頓時嘈雜起來。

夜蛾愛將咒骸玩偶放在桌子前,她過往的四年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待著,但她一點也不孤單,爸爸製作的咒骸,隻要她往裡輸入咒力,就會活動起來陪伴她。

她能聽到爸爸製作的咒骸裡傳來的聲音,他們都在說喜愛她,被爸爸和咒骸們滿滿愛意包圍的她,內心充滿著溫暖的善意。

但是……

鄰桌的男孩扯住她的發尾,他正滿臉驚奇:

“哇,你這是天生的白發嗎?”

雖然被扯的有點痛,但是覺得要和大家好好相處的夜蛾愛點頭,看到她動了,周圍的孩子紛紛離開位置圍著她。

一個扯住她的臉,一個摸向她的眼睛,戳的她不由得流出眼淚。

“哇,人偶會動欸。”“她為什麼和我們長得不一樣呢?”

“她好白啊。”

剛步入幼兒園的孩子,對於人類的界限充滿模糊,他們不知輕重地拉扯她,似乎隻是單純的覺得她的反應有趣般,動作幅度漸漸變大。

夜蛾愛沒察覺到孩童們身上的惡意,但是,孩童本就是世界上最天真的“惡魔”。

於是,她的痛呼就像是某種信號,逐漸在這群孩子身上傳播開來。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朋友已經被孩子們擠掉原地,正被踩來踩去,麵部縫合的嘴部扭曲的歪斜著,她放佛間聽到它充滿痛苦的聲音。

“不要……”夜蛾愛喃喃出聲,惡童舉著圓鈍的直尺逐漸靠近她的眼睛。

瞬時間,她的咒力就失控了。

數不清的孩童被咒力擊中,有的痛哭出聲,有的暈了過去。

她意識到什麼,想要阻止咒力的蔓延,

哢嚓——

門開的聲音,發現不對的老師著急地踏進來:“大家發生什麼了?”

“啊!”伴隨著她的痛呼,她被咒力重重地擊在黑板上,黑板碎裂,她口吐血液跌落在地陷入昏迷中。

夜蛾愛害怕地捂臉,她情緒越激動,咒力就越失控,

霎時間,

這個幼兒園所有的窗戶都破裂,碎片掉落在孩子身上,頓時尖叫聲響起一片。

那一天,那個幼兒園裡,滿是哀嚎與痛哭。

……

東京高專總監會,遍布符咒的和室。

夜蛾愛的腳踝綁著朱紋黃符,她跪坐在繪有不祥咒紋的和室中間,雙手顫抖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咒骸。

夜蛾正道被攔在這處結界外麵,他正急切地同門口的人爭吵。

由於這個結界特有的隔音效果,無論是他的聲音,還是高層交談的聲音都傳不進她的耳中。

隱藏在門簾後的總監會高層竊竊私語:

“聽說單憑咒力就害死……。”

“沒有動用術式,就造成這麼大的傷害?”

“危險度過高,建議還是處以……”

“慢著,這個女孩的父親是一級術師的夜蛾正道。”

“既然有高專出來的老師為父親,那麼就說明……

這個孩子是可控的。”

高層們麵麵相覷,不解地望著上首的大人:“可控?”

“五條家的六眼出生多久了?”

“十六年?”

“諸君啊,我們東京咒術高專總監會,不用看禦三家臉色的時代即將到來了,

如果……

我們掌握了這個孩子所有的力量。”

高層們睜大雙眼,看著中央滿臉害怕盯著他們的女孩,眼裡充滿熱切:

“您的意思是?”

“沒錯,我們要創造出,隻屬於我們總監會堪比六眼的“神子”。”

“不再仰望禦三家術師的幫助,而是,經由我們自身……

創造出——能統領東京,不對,

是能統領這個時代的最強咒術師!”

大人的聲音逐漸癲狂,周圍的人影晃動得越發厲害,他們圍著夜蛾愛高聲談闊的身影,曾一度是夜蛾愛逃離不開的噩夢。

“但問題是……

這個女孩必須在高專長大,隻有她處於我們的視線內,

我們才能確保她……”

夜蛾正道直接動拳揮向大門,破門而入。

夜蛾愛這才像是有意識般,踉蹌著想要站起來,腳下的術式卻捆住她,讓她隻能趴伏在地,她流著淚對著夜蛾正道哭喊:“爸爸!”

聲音無法傳入夜蛾正道的耳中,但他看著她淩亂的散發,和滿臉的淤青。

憤怒就像是狂潮般湧上心頭,無法遏製,夜蛾正道雙拳握緊,青筋暴起:

“你們,要對我的女兒,

做什麼!”

高層們靜默。

……

“聽說了嗎?”五條悟咬著冰棒轉頭對背後的家入硝子和夏油傑說道:“正道女兒的事。”

夏油傑哢嚓一聲打開手裡的碳酸飲料,他仰頭喝了一口:

“最近我們一直自習不就是因為這件事嗎?”

家入硝子叼著冰棒,她是最震驚的:“話說正道居然有女兒嗎?”

“哈?”五條悟歪頭“他沒有女兒才奇怪吧?畢竟也三十好幾了。”

夏油傑眯著眼接道:“沒注意到他之前給我們用的咒骸長得越來越可愛了嗎?”

家入硝子盯著手裡快要融化的冰棒回想:“啊,那確實。”

三人仰望著天上的白雲發呆,突然,一起出聲:

“乾嗎?”

三人都愣住,隨即便在這悶熱的午後齊聲笑了出來。

……

“天元大人!”

“萬萬不可啊,天元大人。”

高層們跪地在薨星宮外,結界內傳來天元不容置疑的回答:

“吾已知曉事情的起因,吾認為,這個孩子身上並沒有過多的罪孽。”

天元充滿神性的聲音響徹在夜蛾愛的耳旁:

“這名為愛的孩子,心中並沒有失去良善。”

“她隻是太過害怕了而已,這份心情,吾希望諸君能夠感受到。”

“吾等應該反思,為何讓這等年幼的孩子,充滿害怕地動用了龐大的咒力。”

如同記憶裡母親般溫柔地懷抱,她被抱在天元的懷中。

“吾還有半年身體就要重新陷入沉睡,這段時間裡,

她就待在這裡,待在吾的身邊吧。”

“是!”

高層們最終隻能不甘地望著那緊閉的門扉。

天元抱著她走進薨星宮,伴隨著天元的走動,這個空間逐漸變換成夜蛾愛記憶裡自己那散落一地咒骸的臥室,天元衰老的布滿皺紋的手撫摸著她的腦袋:

“正道,你的父親,他拜托過我了。”

隨後她的聲音充滿懷念:“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懇請的模樣。”

良久,她歎息:

“你就在這裡,

躲著外麵那群饕餮吧。”

……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生下來一個怪物】

【退後,退後,這孩子是怪物】

【救救我,好痛】

夜蛾愛驚醒,她爬起來大口喘氣,這是她進入薨星宮後的第五天。

她起身,為自己安靜地疊好被子,換上衣服。

再走到隔壁蒼白空無一物的房間,幫靜靜坐著的天元重新倒上熱水。

天元大部分時間都是這般端坐著,並不說話。

夜蛾愛把自己房間裡的畫冊,咒骸,漸漸挪進天元的空間。

她在過去的四年裡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她望著手裡的油畫棒,待在天元身旁,這裡的任何東西都是被天元從記憶裡抽取出來的。

所以油畫棒上,還有夜蛾正道為她貼上的顏色標簽。

她撅著身體趴在天元麵前畫畫,原本默不作聲地天元突然開口問她:

“這是?”

她仰起臉對著天元笑道:“這是天元大人!”

天元看著她手裡漆黑團成墨的人影,遲疑片刻後,她指著筆盒裡的某支油畫棒:

“用這隻吧。”

夜蛾愛立即拿起來,重新塗上,漸漸地,天元不再靜默端坐,她開始陪著夜蛾愛畫畫。

夜蛾愛實在是個格外開朗的孩子,她畫著畫著總是抬頭問著天元大人問題:

“天元大人,您如今幾歲啦?”

“距今已有千歲。”

夜蛾愛充滿震驚,她想了想自己的年齡,再想了想天元的年齡,算不出來,但她煩惱來得快,去得也快,馬上又高興地問著:

“天元大人!你叫天元嗎?”

天元始終耐心地回答:“或許是吧,過去的稱呼在我成為天元那刻起,就已經不重要了。”

夜蛾愛望著天元的表情裡滿是不解,沒過多久她又問道:

“天元大人,你一直一個人待在這裡嗎?”

“是的。”

“不寂寞嗎?”

“或許會有這種感情。”

夜蛾愛趴在她懷中,仰頭對著天元甜甜的笑著:

“天元大人,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呢?”天元溫柔地問著她,

“小愛原本很寂寞的,但是,

有天元大人陪著就不寂寞了。”說完她害羞地躲在天元的懷裡,她喃喃道:

“天元大人好溫暖。”

天元遲疑著,她緩慢抬起手,像是忘記如何給予人安慰一樣,嘗試著撫摸夜蛾愛的腦袋。

過了許久後,天元問著夜蛾愛:

“你不想出去嗎?”

夜蛾愛身體一僵,她緊緊地攥著天元懷裡白色的和服,等了許久後,天元聽到她的回答:

“如果……

愛出去的話,

大家是不是都會有麻煩。”

天元摸著她的腦袋:“或許會有麻煩吧。”

……

待在薨星宮後的第七天。

夜蛾愛聽到門口傳來的嘈雜聲,天元對她伸出手:

“來。”

天元帶著她走出這個房間,背後的幻影逐漸消散,夜蛾愛緊緊握著天元的手。

“往前走,前方會有人來接你。”

天元放開了她。

夜蛾愛怔怔地望著她,天元低頭:

“我馬上要陷入沉睡,你……

是個害怕寂寞的孩子。”

天元的手不是那麼的柔軟,但仍然儘量溫柔地摸著她的臉頰:

““愛”還是出去吧。”

等走到門前的時候,門口係著的白色神結已然斷裂,大門敞開,白色的龍形咒靈探進結界內。

“哇~原來裡麵什麼都沒有啊。”輕狂囂張的少年音從虹龍身上傳來,頭戴墨鏡的白發少年輕巧地落在地上。

“還是得小心點,悟。”黑發的少年聲音含笑:“畢竟我們可是偷偷潛入的。”

“怕什麼?”

隨後白發少年張狂地笑道:“我們,可是最強的。”

夜蛾愛呆在原地望著他們,天元不知何時消失在她身後。

白發少年緩步走進她,他被墨鏡擋住的眼神令人難以察覺,他邊端詳她邊感慨:“哇塞,你這個小鬼,還真是“白”啊。”

富含深義的話語說完,他一把抱起她:“怎麼樣?”

黑發少年眉眼狹長,他舉著手機促狹笑道:“啊,差不多,剛好可以趕上。”

夜蛾愛呆楞地抓著五條悟胸前的衣服:“趕上?”

“日出。”兩人異口同聲。

記憶裡那兩個少年彎起雙眼,笑得輕狂而又霸氣,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在他們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所以被夏油傑抱著坐在虹龍上,初次這麼接近太陽的她,

才會被灼熱得嚎啕大哭吧。

被門口胖達猛烈地敲擊聲驚到,回過神來的夜蛾愛一看時間,

“啊!要遲到了。”

她走後,窗紗拂過相框上的五人,

被夜蛾正道抱著的她滿臉委屈的說著自己在天空上的遭遇,五條悟和夏油傑頭頂大包站在老師旁表情不爽,硝子壞笑著麵朝眾人按下了相機。

……

“硝子那邊呢?”

“正在生氣著呢,說我們把她丟下。”

“沒辦法嘛,有她在,那幫臭橘子就不敢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