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便是錯了(1 / 1)

李雲漱神經緊繃,目光跟隨尉遲本的視線,喉嚨有些發緊。

她張了張唇,盤算著如何將人騙走。

眼前人卻倏爾頷首:“那便由公主帶路。”

“啊?”李雲漱一愣。

這就……答應了?

尉遲本大跨步越過她,束起的墨發隨著他轉身的動作微揚,輕輕掃過李雲漱的指腹,讓她有些癢癢。

他卻不看她,背著手緩步下扶梯。

李雲漱捧起手撓了撓指腹,發呆愣神之際,閣樓下傳上那人來清潤的聲音:“公主莫不是心疼銀錢反悔了?”

“自然是沒有的!”

李雲漱小跑著追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慢步前行,一路上不言不語。

直至到了百味閣門前,尉遲本才微微俯身,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李雲漱瞧著他沒什麼表情的臉,撇了撇嘴。雖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一會死盯著那麵書櫃,一會又突然答應她請吃飯的請求。

但對著這樣一張俊俏的臉吃飯總歸不虧,興許能套個近乎問問溫府情況。

她快步走進百味閣,挑了上好的廂房,熟稔地點了幾道招牌菜。

隨後諂媚地邀他入座,替他斟酒。

“尉遲統領今日與溫禦史談話許久,可是使察司查出來了什麼?”

尉遲本捏著杯盞的手頓了頓,側目睨了她一眼,未語。

見他既不語,也沒將那杯酒飲下,李雲漱繼續道:“我知使察司直屬於父皇,隻對父皇述職,可我既無官職也無黨派,你大可同我說,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回頭我與父皇說便是了。”

“臣看未必。”

尉遲本將酒杯覆在桌麵,酒水瞬間流出,順著台布滴答落地。

“還請漱月公主轉告四皇子,微臣愚笨,隻知查案,旁的臣敬謝不敏。”

語畢,他上前推開廂房門,留一句:“使察司事務繁忙,此等佳肴微臣無福消受。”便快步離開。

尉遲本前腳剛走,跑堂後腳便將菜肴一一擺上來了。

門外候著的春序進來,疑惑道:“這統領大人答應了又不吃就走了,真是奇怪。”

李雲漱也正奇怪,望著倒置的杯盞出神。

這尉遲本突然同她提四皇子李雲祁,這與他有何乾係?

來了又走,何不在溫府時就拒絕。

不對,溫府……

李雲祁想拉攏溫府,幾次三番接近溫暮爾,而自己這些天又整日往溫府跑。

他定是以為自己與李雲祁是一派,替李雲祁試探他口風來了。

李雲漱輕輕吐氣,這誤會怕是一時半會解釋不清了,不過當下之急還是保住溫府不被滅門。

這一桌佳肴玉釀更是不能浪費,尉遲本確實無福,她招呼春序一同享用,春序忙擺手拒絕,卻拗不過她。

幾杯瓊漿下肚,兩人都有些迷糊,酡紅悄然爬上李雲漱的雙頰。

她晃了晃腦袋,用力敲桌子:“白命——”

白命瞬時從窗外翻進來,恭敬行禮。

李雲漱懶散靠著桌沿,拍拍臉蛋:“我這樣貌美……如花!大晚上喝酒……危險……,你要保護好我……”

說罷,她上前拉住白命的衣擺,又好心牽起春序,讓她牽住另一側衣擺。

“走吧白命。”

月色正濃,澄澈的月光傾灑而下,如一層銀白薄紗披於街巷。

白命一左一右各站一人,兩人步態不穩,揪著他的衣角搖搖晃晃緩步前行。

三人挪著步子從溫府門前經過,卻見一男子身著使察司服飾從裡麵出來。

李雲漱原地定住,酒醒了一大半。

是使察司的人。

聯想尉遲本盯著那排書架的眼神,李雲漱猛然打了個寒顫,人還未反應過來,腿先邁了出去。

她不顧身後兩人,猛地朝溫府書閣飛跑。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趕過去是否有用,卻控製不住雙腿停下來,隻覺得身後有猛獸追趕,一旦停下便會被撕咬斷喉。

詩集若是被找出來,溫家即被斬儘,溫氏姐妹深陷泥潭,她便會被抹殺。

現實肉身損壞,她再也回不去,她實在不願這第二條命就這麼結束。

她不會有第三條命。

趕到書閣,一眼便望見了書案旁的尉遲本,他手中正有一本書。

見她來,側目而望,眼中沒什麼情緒。

李雲漱一咬牙,衝上去搶過他手中的書,抓著書即刻後退,防備地盯著他,卻對上他錯愕的眼神。

她緊緊捏著書,手止不住顫抖。

兩人便這樣相對而望,誰也沒有開口。

直到白命與春序趕來,湊近拍了拍她的肩。

她卻應激地側身護住書閃開,看清是他們後才稍有所緩。

尉遲本仍站在原地沒動,隻平靜的望著她。

她此刻才深吐一口氣,小心翼翼捧起書看。

卻愣住。

《易經》?

李雲漱茫然地看向尉遲本,後者則緩緩開口:“公主殿下也喜這卦象之說?”

她一口氣堵著說不出話,眼見那人朝她俯身行禮,而後自顧自離開。

此刻她才放鬆下來,她癱坐在地,大口喘著氣。

緩過神後,她側目向角落的溫家姐妹:“使察司的人何事來的?”

“您與尉遲大人出溫府後便來了,而尉遲大人不出半刻鐘竟也回來了。”溫酌春開口。

原始如此……

李雲漱泄氣,怪不得尉遲本突然願意去百味閣,想來是怕她妨礙使察司搜查書閣。

畢竟是公主,執意阻攔也是要費他們一番功夫的。

怪不得他那時在書架前瞧了好幾眼身邊的侍從,隨後侍從便無聲無息離開。

“我們書閣可是有什麼特彆的東西?”溫暮爾問。

李雲漱未答,隻朝溫禦史瞧了過去。

後者心虛地望向彆處。

“那他們可找出了那東西?”李雲漱反問。

溫暮爾搖頭:“先是在翻看了一遍存放外邦文的書櫃,可見沒找出東西,又將整個書閣翻了一遍,仍是未尋得。”

李雲漱鬆了口氣。

她起身走向仍看著彆處的溫禦史,用力揪住他的衣領。

“賬本和詩集藏哪了?”

溫禦史裝癡作傻:“公主您說什麼,微臣聽不懂。”

李雲漱不怒反笑,鬆開他的領子,揮手招來白命將其摁在地上。

她俯視著溫禦史,好言相勸:“若你此刻交出來,本公主會勸父皇酌情處置。”

“若你還要裝聾作傻,本公主便即刻稟明父皇搜院,即便你將東西銷毀,本公主也會幫你再做好的賬本與那本詩集放出來,讓父皇知道你不僅貪汙,還追崇前朝。”

她與其對視,一字一句:“之後你溫府便會滿門抄斬,腦袋一顆一顆的掉。”

溫禦史臉色鐵青:“你這是造假……”

李雲漱莞爾:“有何不可呢?”

溫禦史沉默。

李雲漱示意白命鬆開他。

於是他緩緩爬起來,佝僂著身子,像是失去所有力氣般,垂著首一步一步走回自己院中。

李雲漱跟在他身後,見他在自己房中可活動的石牆中取出賬本,又從書案一角下取出詩集。

詩集用來墊桌腳?

李雲漱挑眉,有些意外。

溫禦史將東西交給她,反而有些輕鬆地盤腿坐在案前,悵然開口:“我確實昧下了治水的錢款,但是得到這本詩集絕非我本意。”

“你方才說詩集,我還不知是何詩集,直到你說追崇前朝,我便知是這本,可這詩集是我偶然所得,那時書販路過,我見著幾本早年間的書,便講他所挑的兩擔書都買下,未曾想裡麵還有這本書。”

“前朝所行之事,我亦不恥。”

李雲漱點點頭,伸手將詩集放於燭台之上,火舌瞬間纏繞上書頁。

她隨手將帶火的詩集丟進了香爐中,無視溫禦史震驚而又帶著水光的雙眼,轉身朝外走。

她將賬本好生收著,已然決定了要如何處置。

錯了便是錯了。

李雲漱迎著溫府人炙熱的目光朝外走,這些人有的憤恨怨毒地看著她,有的瑟縮驚恐地躲著她,有的眼中盈盈帶著感激。

她不甚在意這群人的是何看法。

她是尊貴的公主,這群人可拿她沒辦法。

況且,她成功阻止了溫府滿門抄斬,討厭她的人是在沒眼光,她這麼優秀。

這麼想來,李雲漱腳步都輕快了許多,正盤算著明日如何將這賬本交給使察司,卻在溫府門前碰見尉遲本。

他竟沒走,李雲漱有些意外。

尉遲本望向她的眼神有些複雜,隻道:“戌時過半,公主千金之尊還是儘快回宮較好。”

李雲漱眨眨眼,他是在關心自己?

想起身上的賬本,李雲漱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將其拿出遞交到尉遲本手上。

盯著手中的賬本,尉遲本沒說話。

李雲漱卻好奇:“你不問我這是什麼?”

“賬本。”他回。

“你怎麼知道?”李雲漱抓了抓袖角,有些緊張。

難不成尉遲本知道方才溫府的事。

她後悔極了,早知應該先確認他走了再去威脅人了,如果他目睹了一切,自己還是要被抹殺。

尉遲本垂目望著她,她此刻發髻淩亂,簪子也歪歪斜斜的插著,裙尾沾了土灰,一點也不似下午見她時精致的模樣。

良久,他搖搖頭:“猜的,多數賬本都是這個樣式,未曾想誤打誤撞猜中了。”

眼前的少女聞言鬆了口氣。

於是他也跟著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