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倒計時(1 / 1)

月落參橫,雲霧隨風繚繞,替橫斜參星掩上一層薄紗,舜華宮內傳來一聲哀嚎。

“啊!套一天話了,一句有用的都沒有。”

李雲漱倚躺在雕花紫檀木嵌玉榻上,她張唇含住春序剝好遞來的葡萄,朱唇沾染上葡萄的汁水泛著光澤,又撇著嘴將帕子甩給春序。

“嘶……頭疼,給本公主揉揉。”她懶懶平躺在榻上。

春序忙用帕子擦淨手,聽話上前替她輕揉太陽穴。

“公主可是身體不適,奴婢命人宣太醫給您瞧瞧?”

李雲漱擺手:“不必,想事情想的。”

她今日對溫暮爾噓寒問暖一整天,竟是一句有用的話都問不出來。

既無所愛也無仇人,這到底是怎麼虐起來的?

難不成是全家被抄日子過得太苦受虐?

必不可能,這個作者最喜歡寫情虐,如果抄家前沒有施虐方出現,那便是抄家後溫暮爾幸存,遇到某人開始虐戀情深。

既如此,阻止溫家滿門抄斬即可。

溫暮爾不會遇到那位對她虐身虐心的人,溫酌春也不會被李雲祈這個施虐方圈養。

一舉雙得,她根本不需要知道施虐方是誰,保護好苦主即可。

想好對策,李雲漱便一連幾天跑去溫府,不是與溫家姐妹品茶就是與她們鑒畫。

溫禦史見堂堂漱月公主日日來溫府,可見兩個女兒與公主的關係是何等的要好。

臉上的褶子是一天比一天深,眼睛也是一天比一天小。

李雲漱每日見溫禦史同自己問安,卻常常幻視他腦袋與身子已然分家。

生命都快進入倒計時了,還整日樂樂嗬嗬的,當真是樂觀。

但在溫府待的幾日,李雲漱幾乎每日都在調節溫家姐妹矛盾,兩姐妹不知為何用總看不對眼。

調解兩姐妹之餘,她又實在查不出什麼,也不知溫府目前是何動向。

她記得是溫府貪了治江南水患的賑災款,使察司前來搜查贓款時搜出了讚揚前朝的詩集,皇帝大怒,最終溫府落得個滿門抄斬。

隻是不知如今使察司查到哪一步了。

李雲漱剛安撫完溫暮爾,心中正是煩悶。

這兩姐妹不知有多大仇,兩人一見麵,溫暮爾就炸了,溫酌春雖還是唯唯諾諾的模樣,可每回望著溫暮爾的眼神裡總帶著不忿。

她煩躁的踢開腳下的石子,石子咕嚕滾開,似是撞到什麼東西,發出的卻是悶響。

這溫府也是,貪了那麼多錢,卻不願意花在地麵打掃上。

李雲漱沒好氣的抬眼,卻又見到了那位緋衣男子,他今日穿的是墨色便服,更顯幾分威嚴肅然。

她踢飛的石子彈到男人鞋邊,於是男人蹙眉停步望向她。

這不善的眼神。

她對此早有經驗,順手取下腰間的玉牌舉起:“我是公主。”

男子聞言,眉間鎖得更緊了,卻還是恭敬行禮:“使察司統領尉遲本,見過公主。”

方才還在愁不知使察司查案進度,眼下使察司的人就自己出來了。

李雲漱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她笑著詢問:“尉遲大人是來查案嗎?溫府可是出了什麼事?”

尉遲本望著眼前明眸皓齒的小姑娘,杏眼彎彎好奇地望著他,墨色的眸子亮晶晶的有如夏夜星,生的倒是極好看的。

隻是謙遜不足,言行傲慢。

他不願多談,隻恭敬回話:“與溫大人在稅務上有些事要談,微臣不便多擾公主,先行退下。”

說罷,便又行一禮,大步離開。

見尉遲本走遠,李雲漱戳了戳春序:“近看倒更好看了,你瞧。”

春序看了看遠處的尉遲本,又看了看眼前的公主,小心問道:“公主,您喜歡尉遲大人嗎?”

“難道不明顯嗎?這樣俊俏的男子可不多見。”李雲漱反問。

春序摸了摸鼻子,試探開口:“要不……您去同尉遲大人道個歉?”

她被問的一愣,不明所以地反思起來。

“難道我熾熱的喜歡讓他感到冒犯了?可我還沒讓他知道我喜歡他呀。”

春序歎氣:“您方才將石子踢到尉遲大人鞋麵上,也未曾致歉,開口便亮明公主身份令他行禮,在旁人看來……興許會有些跋扈無禮……”

李雲漱麵上顯露出迷茫,似是沒反應過來:“我踢了他?”

她這才反應起來尉遲本適才的表情,自己光顧著看臉了,其他的全忘了個精光。

遠處墨色身影漸遠,隻見垂在身後的發絲微微揚起,又被傾灑而下的陽光渡上一層淺金。

李雲漱提裙朝那道身影奔去。

“尉遲大人!”

可尉遲本似乎沒聽見,腳下步子走的更快了。

她到底沒追上,眼看著人進了溫大人屋內談事。

望著眼前緊閉的房門,李雲漱彎腰扶膝喘著氣,額前的碎發因奔跑而被薄汗洇濕,貼在兩鬢。

她懷疑尉遲本耳背,自己喊那麼大聲,居然沒能聽見。

算了。

即便是將他喊停,也是問不出任何案情的。

使察司督察百官,查案從不外泄內情,隻對聖上述職,她更不可能去找皇帝問。

問了反而更會讓聖上起疑,溫府也該收拾收拾準備問斬了。

此刻雖不知查案進度,但好在貪汙並不會滿門斬首,關鍵還在那本詩集。

隻要詩集提前銷毀,一切便還來得及。

溫大人尚在談話,興許溫氏姐妹能知道些什麼。

李雲漱歎息,隻能招呼春序喊來兩姐妹。

不出一刻鐘,溫酌春與溫暮爾一前一後出現在她麵前。

隻是兩人臉色不太好,想來又是有什麼矛盾,但李雲漱無心再勸和,當務之急還需找出那本詩集。

她聳聳肩,詢問溫府有沒有藏書的地方。

“本公主今日想品詩,溫禦史可有藏閱詩集詞賦的地方,你二人陪本公主看看書如何?”

兩人自是頷首答應,引著李雲漱去了溫禦史院中的書閣。

書閣足足兩層,除了入門處擺了張小案用以閱覽書籍,其餘地方皆安放著木質書櫃,不留一寸空閒之地。

各類書籍琳琅滿目擺滿書櫃,書多卻不亂,存放齊整且不染一絲灰。

想來溫禦史也是個愛書之人,至於收集讚揚前朝之書,興許是廣納群書而不拘於書的優劣。

但皇帝可不管,一旦發現通通砍頭。

李雲漱搖了搖腦袋,書太多也是一種煩惱,還真不知從何找起,找出來怕是要到猴年馬月去了。

溫家兩姐妹已是尋得了心儀的書,一個在小案前看,一個坐在書閣門前的台階上看,愣是不願呆在一塊。

李雲漱也不好讓兩人幫著找詩集,一來怕打草驚蛇,二來兩人到底是溫禦史的女兒,難免為了保全父親做些傻事。

她隻能仔細回憶原書情節,以便能找到有用的信息,進而以最快速度尋得那本詩集銷毀。

她記得那本詩集中讚揚了前朝與外邦鮮卑族的友誼,稱前朝大度容納鮮卑,兩國和平共處換得天下安寧,貶當朝隻重利益不講情義,多次與鮮卑交戰。

但事實並非如此,前朝皇帝荒淫無度、貪圖享樂,屢次割讓城池及送公主和親以換兩國邊境停戰,且前朝賦稅高,官府壓榨平民,百姓入不敷出擔子重,以至民不聊生。

最終當朝皇帝的父親,也就是李雲漱的祖父,揭竿起義推翻前朝,改建了如今的虞國。

李氏兩代努力下才換得了如今的國泰民安,百姓不再吃苦受凍,鮮卑不敢再犯,邊境百姓不再受外族欺壓。

那本詩集一句前朝與鮮卑的情誼就否定了虞國執政者的所有努力,溫府被砍頭也不冤。

但溫禦史又並非追捧此書,且李雲漱還需要拯救溫家兩苦主,所以她必須提前找出此書並銷毀。

詩集作者似乎是鮮卑人,因鮮卑族如今占不到便宜,遂作次詩集抨擊虞國。

溫禦史也是缺心眼,什麼書都收藏,敵國人寫的書也能亂收?

好在閣中的書擺放有序,她隻需去翻找專門存放外邦書籍的書櫃即可,能省下不少時間。

想到此處,李雲漱立馬奔向二層閣樓的書架。

外邦書籍擺在閣樓角落的書架上,溫禦史常看的書則是放在一樓書案旁趁手的書櫃中。

不常看便是不追崇詩集內容,隻是喜歡收集各類書籍罷了,她也不算是包庇仇視虞國之人。

她在心中替溫禦史又找好了一個理由。

但書架上的籍冊不算少,李雲漱一本本翻看仍需要花費大量時間。

她耐心的翻看每一本書,時間亦在翻動書頁的指尖悄然流逝。

直至身後傳來一道幽幽的聲音。

“公主殿下好興致。”

李雲漱聞聲回頭,當即便看到了尉遲本近在咫尺的臉。

麵對眼前放大的五官,她驚得抖落了手中的書,不由得後退嚇出了聲。

尉遲本的視線隨著她驚恐的表情移至落在地的書,旋即緩緩俯身撿起書,骨節分明的手捏著書本,表情耐人尋味。

“原是公主看得挺入神,是臣唐突嚇著公主了,還請公主恕罪。”他笑著遞回書,麵上卻無歉意。

李雲漱呆呆地接過書,目光不斷在書與尉遲本之間來回掃視。

這方才人不懂聲色在她身後,還湊到她身旁與她一同看手中的書。

幸得她手中不是那本詩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她乾笑兩聲:“尉遲大人這是聊完使察司事務了?”

尉遲本點頭不語,目光探尋地望著書架上琳琅有序的書。

李雲漱心中警鈴大響。

她慌忙擋在書架前,聲音微顫:“尉遲統領忙完事務可是該回使察司了?”

他卻搖頭,表情耐人尋味。

“臣方才見公主看書如此著迷,引得臣也想看看了,正巧溫禦史家中又有如此多的書……”

李雲漱杵在書架前,讓也不是,不讓也不是。

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尉遲大人與溫禦史聊了許久,如今已是酉時,天色漸晚,不如本公主請你吃飯。”

她不動聲色地捏住尉遲本的袖邊,將人引到一旁的書架:“方才是本公主不小心將石子踢向你,未曾來得及向你說聲抱歉,可否賞臉一同前往百味閣,以表本公主歉意。”

適才李雲漱手上力道不大,尉遲本卻任由她將自己拉開。

他也不語,隻是噙著笑,低頭望了望袖子上的手,轉而又將視線挪到方才的書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