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拉拿起玻璃瓶查看,卻沒控製好力度,哢嚓一聲捏碎了瓶子,貓眼珠滾落到謝靈腳邊。
見謝靈彎腰直接用手撿起,她嚴厲道:“如果這是邪物,你就不應該直接用手拿!”
謝靈並不在意,而是用起源語說出一段魔咒,蘿拉歪了歪頭,有些詫異地盯著他。
“斯圖爾特當時念了這個魔咒,我還記得,我沒念錯吧?”謝靈說。
蘿拉回答:“聽起來差不多,我不知道有沒有音節的錯誤。你想乾什麼?施展窺視之瞳?”
聰明人,比馮腦子轉得快多了。
謝靈點頭:“是的,我想看看當時斯圖爾特看到了什麼。”
蘿拉眯起了湖綠色的眼睛,“你不怕感染嗎?”
“試一試,”謝靈捏著那顆貓眼珠,“也許我無法成功呢。況且你不想找出斯圖爾特被感染的原因嗎?”
“這是個很危險的嘗試。”蘿拉看了一眼躺屍的馮,然後看向謝靈,“你沒有魔力,不能直接施咒。”
“我聽魔器店老板說,有種魔法容器是用來儲存魔力的,即使是魔法學徒也能夠拿來施展魔咒,你有嗎?”
兩人目光相碰,蘿拉沉默了幾秒後,取下一隻手套,“我沒有那種魔器,過來,把你的手放上來。”
“……”
謝靈看著蘿拉伸出銀光流轉的機械手掌,眼神微微閃動。
“我可以借你魔力。”蘿拉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還有耐心解釋,“我的整條手臂就是構繪魔法陣的機械魔器,握住我的手掌,我可以抽取一部分魔力給你。”
謝靈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不由想到,為蘿拉製造機械手的魔器師技藝必定十分精湛。
蘿拉皺眉:“快點,路卡·愛德溫。”
坐在木椅上,他蒼白微涼的手緊握住那隻纖小的機械手,冰冷光滑的觸感緊貼著掌心,一股溫熱的魔力順著相接的表麵流入謝靈的身體。
窺視之瞳的魔咒快速順暢地傾吐而出,那股魔力瞬間流竄到緋紅瞳孔中,刹那間謝靈便看到黑貓死前的所見畫麵。
如同一部無聲而短暫的黑白話劇,魔咒的力量維持了近十分鐘。
謝靈看到黑貓從衣服堆裡跳下,舔舐他留下的清水和雞蛋,然後發狂似的在沙發下抓磨水泥地麵,撕咬自己的身體,最後嘭地一聲,畫麵消失。
“你看到了什麼?”
謝靈的瞳孔中倒映出蘿拉的臉龐,他眨了眨眼,收回手,搖頭說:“沒有什麼奇怪的畫麵,也沒看到邪惡生物降臨,隻有黑貓,它死前在瘋狂自殘。”
“自殘?”蘿拉緊皺眉頭,“某些感染物和邪徒確實會出現自殘的行為。”
“給我驗血吧。”
謝靈施展窺視之瞳,就是為了做這個實驗,現在到了檢驗猜想的時刻。
乾淨的刀、碗、幾滴本源魔藥,蘿拉甚至都沒多問一句話,直接為他驗血。
跟馮驗血時同樣的步驟,同樣的工具,不同的結果:混合液體始終呈現柔和的水紅色,等待了十多分鐘,也未變色分層。
他沒有被感染。
這是個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結果。
蘿拉冰寒的眼睛微眯著,一轉不轉地盯著謝靈。氣氛緊張凝滯,兩人對視的眼神之間暗流湧動。
對峙了十幾秒,就在謝靈以為蘿拉要施展魔法使用強製手段時,她突然轉開了目光。
蘿拉的視線在客廳裡搜尋了一圈,看到牆邊立著一個大手提木箱,便走過去拎來打開,隻見她將昏迷的馮拖進木箱,擺放好,關扣上箱子。
她伸出纖細的精鋼手指,砰砰兩聲,在木箱側麵打了個兩個孔洞,以防馮在裡麵被悶得窒息。
這手法……沒少把人裝箱帶走吧?
謝靈背後沁出一滴冷汗,想著自己申請加入她所在的懲戒隊,要是順利成功,以後是不是也有被裝箱拎走的時候?
馮身材高大矯健,再加上木箱,估計得有近九十千克的重量,而嬌小纖瘦的蘿拉隻用一隻手就輕鬆提起,仿佛隻是在拎小巧的女士提包。
“路卡·愛德溫。”她的聲音沒有感情,平鋪直述道,“帶上那個邪物,你現在必須跟我回維克市。不要試圖反抗,你反抗不了。”
謝靈露出笑容:“當然,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傳說中的大教堂和懲戒團了。”
“你看。”他掏出求職信,“我連申請加入懲戒團的信都寫好了。”
“……”
蘿拉無話可說,拿不準對方是真的不怕呢,而是在開玩笑緩解緊張情緒。
趕往列車站的路上,她罕見地多說了兩句,“你不要試圖逃跑,如果你沒有危險性行為,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到了維克市之後,我會將你直接帶到第九懲戒隊的辦公彆墅。”
謝靈:“我沒有試圖逃跑,真的非常期待去第九隊呢,你拆開看看,這真是求職信,馮都答應了要給我做擔保和介紹呢。”
蘿拉將信將疑地接過信封,掏出信紙展開來看。
這……還真是封言辭簡潔態度誠懇的求職信。
蘿拉:“我不認為隊長能破格讓你加入。”
謝靈微笑道:“我們拭目以待吧。”
·
陽光下,精鋼鑄造的鐵軌反射著冰冷的銀光。
轟隆隆的聲響由遠及近,足有九節車廂的魔法列車從遠方駛來。
這個由魔法師、機械師、打鐵匠、組裝師等無數雙手合力製造的龐然大物,車頭的整個底部構繪著成片的魔法陣,而後麵的每一節車廂都構繪了起著穩定減震作用的魔法陣。
魔法陣源源不斷地提供魔力,複雜的機械齒輪被催動,列車得以日行千裡。
這列魔法列車從最北方始發,途徑科洛郡的貝爾市、維克市,將會穿過廣袤無垠的中部大地、數個郡市,一直到薩蘭才是終點。
謝靈坐在一等座的車廂,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的景色,近處一棵棵掛滿冰淩的雪鬆飛速閃過,遠處是起伏不斷的山巒。
他本來想買二等座的車票,12銀幣,價格隻是一等座的三分之一。然而蘿拉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直接付錢買了三張一等座車票。
兩排座位,四人獨間,沒有插進來的乘客,馮又老老實實呆在大木箱裡,於是謝靈和蘿拉就各自獨占了一排座位。
蘿拉似乎不喜歡聊天,很少主動說話,正閉目養神。謝靈也不是話癆的人,自然就聊不起來。
長達半天的旅途,謝靈閒來無事,便從隨身攜帶的行李箱裡掏出筆記本和鉛筆,畫起素描來。
筆尖摩擦紙麵發出沙沙輕響,蘿拉睜開眼,視線被吸引過去,見灰黑的筆尖在潔白紙張上繪出輪廓線,不由問:“你在畫什麼?”
謝靈筆下不停,頭也不抬說:“人像。”
蘿拉盯著看了片刻,大致的人物線條都已出現,九個人,有高有矮,有男有女,或站或坐,似乎是在聚餐,有人舉杯,有人夾菜,有人嬉戲打鬨。
謝靈正在細致地描繪人物的四肢和衣飾,很快,除了空白的臉部,整幅素描栩栩如生,已經大致完成。
蘿拉見他就這麼停筆,將筆記本收起來,忍不住問:“為什麼不畫臉?”
謝靈說:“暫時不想畫。”
蘿拉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再說點什麼,但最終把話又咽回肚子裡。
過了一會,可能是無聊,她的手指在大木箱表麵有節奏地敲擊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謝靈瞥了她一眼,心想:說不定壓根不用帶回維克治療,斯圖爾特直接能被你敲醒。
接下來近兩個小時的車程,兩人沒再說過一句話。
快抵達維克市時,太陽開始落山,金紅燦爛的晚霞侵染整個天空。
一望無際的雪鬆平原映照成色彩豔麗的畫幕,暗鐵色的列車在童話般絢爛的世界裡穿行。
維克市是個繁華的大城市,不但人口眾多,也是希裡亞帝國的交通樞紐之一,有東西兩個列車站,還有繁忙的飛空艇停靠港口。
壓著夕陽最後一縷餘暉,從北方而來的列車抵達車站,停靠十五分鐘後,又披著夜色轟隆隆向遠方行駛而去。
乘客們從車站魚貫而出,謝靈和蘿拉裹挾在人流中向公共有軌廂車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