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冰雪消融的晴朗天氣,還是很冷,撲麵而來的凜冽寒風如同鋒利的刀子,刮得人臉疼。
尤拉該下葬了,但經過這兩天警員們的調查和盤問,她熟識的人都以為她犯了事,並沒有人願意來參加葬禮。
鄰居早上出門恰巧碰上謝靈,尷尬推脫了兩句連忙閃開了。
謝靈也沒打算給尤拉辦什麼葬禮,沒人參加正好省事。
抬棺材之前,他推開棺蓋看了兩眼,發現尤拉的屍體被人動過,想必藏著的紙條也已經被取走了。
草草將尤拉下葬後,謝靈打算再去曼徹斯特大道晃一圈,看看是否有什麼風吹草動。
曼徹斯特大道拐角。
謝靈站在咖啡店對麵的街邊,現在是中午,咖啡店卻門窗緊閉,看來是不打算開門了。
“嗨,小夥子。”旁邊的甜點店老板見他駐足看了有一會,忍不住提醒,“對麵咖啡店昨天就沒開門,你今天可能要撲個空了。”
謝靈側過臉,露出遺憾的神色,“原來是這樣,咖啡店以前關過門嗎?”
“他們以前也關過門,但會在櫥窗上貼出告示呢,這次可能是有急事過於匆忙,忘記貼告示了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開門……”
開門?
怕是不會再開門了。
前腳懲戒者才說要追查邪徒,後腳接頭人就跑了,再一聯想教堂牧師推三阻四不願調查的態度。
太明顯了。
不過,聚會的通知已經發出,也沒見有人通知參與人聚會取消,今晚應當還會有人去參加,那兩位懲戒者不至於撲個空。
他隻需靜靜等待事情結束,然後離開貝爾市。
周四這晚,不管教堂、懲戒者、邪徒在貝爾市弄出什麼動靜,謝靈都安穩地躺在床上,少有地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上午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到床上,他眼皮顫動了幾下,然後慢慢睜開雙眼。
盯著虛空發呆了幾分鐘,謝靈從不溫不涼的被子裡爬出來,用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齊。
周五的一天是從洗衣服開始的。
謝靈的衣服不多,合身的隻有三套,換下的襯衣等貼身衣物已經堆積了幾天,再不清洗就沒得換了。
他不得不燒了些熱水,買了粗製肥皂,撲哧撲哧地搓衣服。
“我上次自己動手洗衣服是什麼時候來著?”
謝靈回想了一下,發現記憶非常遙遠,印象裡通常是用洗衣魔器解決的。
等他洗完衣服掛晾起來,教堂的大擺鐘已經撞了十聲。
空虛的肚子發出饑餓的咕嚕聲,在烘烤得乾巴巴的燕麥麵包和現出爐的煎肉餡餅之間,謝靈隻糾結了三秒,果斷決定滿足口腹之欲。
他出了門。
今天是個好天氣,冬日暖陽,冰雪消融,幾乎沒有寒風。
謝靈快步走到月亮街,穿過熱鬨擁擠的商販片區,到卡洛斯食品店裡買了兩個煎肉餡餅、一大瓶新鮮牛奶、鹹芝士塊,回來的路上順手在蔬菜攤上買了卷心菜和胡蘿卜。
卷心菜和胡蘿卜都新鮮,很嫩,帶著淡淡的甜味,可以切成小塊,再將鹹芝士切成細絲,灑上去拌一拌,就是一盤味道還不錯的沙拉。
木餐桌上擱放著散發熱氣的肉餡餅、熱牛奶、蔬菜沙拉,謝靈坐在烘烘燃燒的壁爐邊,愜意地享用這份早午餐。
今天他不打算出門,結束用餐後,他會用普通的黑墨水在紙張上畫一些初級簡單的魔紋圖。
魔法界的常識性知識:魔紋是魔法陣的一種,隻有構繪在人體的魔法陣才能被稱為魔紋。
而包括魔紋在內的所有種類魔法陣都具有同一種屬性:可以被複製,但難以被記憶。
這個難,是真的非常難。
熟悉魔法陣的人或許一見到魔法陣,就能立馬認出來,但要是憑空回憶,就會發現如同霧裡看花,無論怎麼想,都想不出完整的圖紋細節。
起碼在謝靈認識的所有魔法師裡,除了一個例外,其他無論是位居高位的大法師還是剛畢業的小魔法師,都無法做到真正記住魔法陣的構圖。
——這個例外就是他自己。
他可以長時間記住所學習構繪過的魔法陣,如同記憶普通知識那樣記住它們。
這是非常珍貴的天賦,一旦展露出來,無論是到哪個教區都會變成精心培養的對象。
又因為魔法陣一旦被超凡墨水構繪,即會產生魔法效應,所以作為知識進行傳遞保存的時候,魔法陣書籍必須用普通紙張和墨水,且無法印刷,隻能靠手繪。
但由於魔法陣自身的神秘屬性,書籍很快會褪色破損,教會曾實驗過很多材質的紙張,都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最終隻是找到保存時間相對較長的紙張材質。
魔法陣書籍保存一年是極限,所以教會和魔法學校持續有謄繪魔法陣的工作。
同樣的,魔咒書籍也有這種難以保存的神秘屬性,但因為可以被記憶、傳頌,所以就沒有這麼重要急迫的需求了。
謝靈準備用構繪出的魔紋圖和求職信一同遞交給教會,提高被破格選入的概率。
這也是沒辦法,誰讓他現在連魔法師都不是呢。
咬了一大口餡餅,鹹香焦脆的餅皮與豐軟多汁的肉餡交織出美好的滋味,謝靈滿足地眯起眼睛,細細咀嚼咽下後,端起熱牛奶喝了一口。
這就是凡人的快樂!
“咚咚咚!”
鐵門突然被敲響,安逸的早午餐時間被人打斷,謝靈不由輕皺了下眉,坐著沒動。
“有人在嗎?”男中音在門外大喊,“路卡·愛德溫!你在家嗎?”
來得這麼快?
謝靈聽出是馮的聲音,仍舊坐著沒動,聽見門把手微微顫動。
鎖眼內的結構自行扭動起來,哢噠一聲,馮推開門進入。
“好香。”
馮聞到溫暖的空氣中散發著焦香的餡餅味,看見少年正坐在布沙發上享用美食,等他走近兩步,對方才微側過臉,看向自己。
少年的眼瞳被火光映照成金紅色,猶如煙霞般燦爛發亮。
“斯圖爾特先生,你這是非法入侵私人住宅。”
謝靈端著牛奶,漫不經心地說。
“原來你在家啊。”
馮無比自來熟地坐到他邊上,眼睛往盤子裡剩下的一個肉餅瞧。
“你在吃飯?這是卡洛斯食品店的煎肉餡餅吧?我和蘿拉忙了一夜,剛結束,還沒來得及吃早餐。”
謝靈不慌不忙地喝著牛奶,問:“忙了一夜,昨夜你們乾什麼了?”
“還不是非法聚會的事。”馮順口回答,反正對方也是相關人,不怕他知道,“總算是讓我們抓到幾個,蘿拉去處理後續了。”
謝靈問:“你沒有和她一起去嗎?來我這裡有什麼事?”
馮說:“我們計劃明天一早回維克,之前我答應過你,要給你介紹一份還不錯的工作,所以走之前來問問你啊。”
謝靈放下牛奶杯,歪了歪頭,“什麼工作?”
“既然你精通起源語——”
話說到一半,馮的肚子突然發出咕嚕嚕的響聲,他尷尬地按住肚子,目光在謝靈臉上和肉餡餅之間打轉。
謝靈噗嗤笑出聲。
“你笑什麼!這是正常反應。”
馮臉頰發燙,好在皮膚是小麥色,淡淡紅暈不太能看出來。
“你吃吧,我吃好了。”謝靈連盤子端給他,起身翻出一個陶瓷杯子,倒了一杯冷牛奶放桌上。
馮也沒客氣,當即就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牛奶,拿著肉餡餅,邊吃邊說,“既然你精通起源語,我可以介紹你去教堂的圖書館裡當謄抄員,主要是謄抄各種用起源語寫的魔咒。”
謝靈雙手抱臂,斜靠著牆壁,聽馮繼續說:
“像貝爾市這種小教堂沒有圖書館,所以我隻能介紹你去維克市大教堂的圖書館。怎麼樣,你願意去維克市嗎?願意的話,明早可以跟我們一起回維克市。”
謝靈:“願意是願意,不過——”
馮咽下最後一口食物,仰頭看著他:“不過什麼?”
謝靈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信封,遞給他,示意他拆開看。
馮不明所以地接過來,在他展開信看的時候,謝靈又返回臥室拿出白紙和筆墨,將餐桌上的杯盤端走,白紙鋪在桌麵,銀質鋼筆吸滿了黑墨水。
“我沒看錯?!”馮看完簡短的求職信,嚇了一跳,“你申請加入西北教區的懲戒隊??”
謝靈點頭,好整以暇地說:“是的,通過你的描述,我認為維護世界安全的魔法師這個職業很適合我。懲戒者,很偉大的職業。”
“呃,謝謝?”
馮一時間無法確定對方是誇獎還是諷刺了,但他回過神,就恨不得抓住對方的雙肩猛搖:
“但你不是魔法師!按照懲戒團的規定,申請加入的人首先得是魔法師,然後才有接受考核的資格,考核結束才能成為正式成員!”
謝靈拉過木椅,坐到桌邊,拿起鋼筆,“凡事總有例外。”
“例外,什麼例外?”馮苦惱地抓了抓濃密的黑卷發,“隊長不可能為了我破例向上申報,讓你加入的!”
“我就是例外,”謝靈頭也不抬:“你先安靜地等一會兒。”
馮咽下已經到嗓子眼的話,隻見對方開始在展開的白紙上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