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苟雲捋捋自己的胡須,眼神似箭,言語似刀,砍向宗雲風:
“宗小將軍,不止兵部,六部都是大明的六部。”
“如果你提什麼要求,兵部都要按照你的要求來辦,那分管兵部這個差使不如由你來兼任,也不用我們這些老頭子了,這朝我們也不用來上了,你一個人直接向皇上彙報便是!”
“甚至,你是不是連皇上的位置也想坐一坐啊!”
丞相苟雲混跡官場四五十年,如何用幾句話在皇上麵前給自己的政敵上眼藥,他是再熟練不過。
隻要扯上“皇上”“大魏”的大旗,隨便幾句話就可以致人於萬劫不複之地。
宗雲風區區小兒,不足掛齒。
朝上的文武百官目光都變得緊張起來,看看宗雲風,又望望丞相,眼看皇上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朝堂上的氛圍越發沉重起來。
宗雲風立刻跪下,“皇上恕罪,臣絕無此等心思!”
“更何況,苟丞相,不是我提什麼要求兵部都要做到,是兵部本做不到自己承諾的事情!”
景宣帝坐在禦座之上,麵色沉沉地看著堂下的文武百官,沉吟無話。
這時,一個站在文官這列的年輕人站了出來,他身著暗色的朝服,手持笏板,身姿挺拔,麵如冠玉,劍眉入鬢,鼻高唇薄,說道:
“皇上,此次宗將軍凱旋回京,給了大涼重重一擊,實乃我大魏之喜,料想那大涼,短時間內應該不敢來犯,給了我們大魏一個修生養息的機會。”
“更何況,今日天降瑞雪,更是皇上齋戒多天誠心祈禱上天求來的喜事。”
“雙喜臨門,必然預示著咱們大魏王朝明年又是如日中天。”
“臣等恭賀皇上!”
此話一出,即使大家都知道是諛詞,也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
所有官員皆齊齊跪地,高頌諛詞,“臣等恭賀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禦座之上的景宣帝,這是臉色才放鬆了一點。
站起身後,丞相看著剛剛說話的年輕人,心裡不屑,定國公家的獨子顧行止,向來和宗雲風在一個鼻孔裡出氣!
“行止說的是啊,這等好事,丞相和宗愛卿有什麼好吵的呢。”
因為大門緊閉,兩側的窗戶也都關得嚴嚴實實的,景宣帝看不見外麵的雪景。
於是轉頭對著站在身側的周芳說道,“外麵怎麼這樣安靜,下雪是喜事,你出去說說,讓他們都熱鬨起來。”
周芳得令,快步走向養心殿門口,他抬頭,天上傾倒下片片鵝毛,大雪皚皚,宗雲風剛進宮的時候才下的雪,現在已經鋪滿了整個紫禁城。
不少的宮女太監在道路的兩側拿著掃帚掃雪,發出“簌簌”的聲音,偌大的紫禁城顯得靜悄悄的。
周芳看見門口兩個值守的太監,說道,“皇上說了雪是祥瑞,讓他們彆掃了,都喊出來,大聲地喊出來,給宮裡添添喜氣兒。”
值守太監欠身說是。命令傳了下去,掃地的太監和宮女立馬收起掃帚挨個兒報喜。
開始還有寂靜,直到不知道哪個太監發泄似地喊了出來,“下雪了!”
“下雪啦。”
接著歡呼聲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
“天降祥瑞。”
“老天爺給咱們大魏朝下雪啦!”
“老天爺將祥瑞啦!”
周芳回到養心殿內,景宣帝的身旁,“主子,已經傳令下去,讓他們都熱鬨起來。”
景宣帝也聽到遠處隱隱約約的歡呼聲,擺擺手道,“行了,今日朝政就到此為止吧。朕累了。”
文武百官:“臣等恭送皇上。”
景宣帝站起身,周芳緊跟其後,一行人走出了養心殿,景宣帝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平常打坐的萬壽宮去。
偌大的養心殿,隻留下一片回音。
退朝後,宗雲風站在養心殿門口遲遲不走,直到一人出來。
“行止,剛才真是多謝你。”
宗雲風看向顧行止,半年時間不見,顧行止身上沒什麼變化,感覺還是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顧行止也迎上宗雲風的目光,半年時間不見,她穿著鎧甲的樣子,身上又多了一股銳利之氣。
她的每一個樣子,他都牢牢地記在心中。
顧行止爽朗一笑:“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兩人一同從養心殿走出,一人身穿鎧甲,一人身穿朝服,在片片鵝毛大雪之下,一同走向宮門。
“恭喜你啊,宗小將軍。”顧行止道,
“欸,不對,現在我看應該取消‘小’字,稱你為宗‘大’將軍了。”
顧行止特意強調“大”字,言語之中調侃之意明顯。
宗雲風和顧行止幼時一起長大,和他在一起,身上也多了隨性和放鬆,臉色變得柔和。
“你又何必調侃我,你知道的,在我心裡隻有我父親一人能擔得起‘大將軍’稱號。”
顧行止:“你遲早有一天會超過你的父親。”
宗雲風:“你就這麼相信我?”
顧行止:“我從來不曾懷疑過你。”
大雪落在了兩人的肩頭,顧行止動作熟稔地拍去宗雲風肩頭的雪,“路途遙遠,從邊境趕回來幸苦了吧。”
“”
宗雲風正要回答,背後傳來一聲尖細的呼喊。
“兩位大人留步!”一個太監喊住他們,小步快跑著朝她們的方向走來。
宗雲風和顧行止二人回頭,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等候太監。
“大人,這雪忒大,您二位打著傘回去吧。”太監遞上兩把雨傘。
原來是來送傘的太監,因為來時並沒有下雪,顧行止沒有帶傘,而宗雲風則是直接從郊外直接進宮也沒有帶傘。
宮中也不會特地為官員準備雨傘,送傘這事全是太監自己心意。
宗雲風和顧行止二人對視一眼,宗雲風接過雨傘,謝道,“多謝公公好意,不知如何稱呼公公?”
“宗將軍客氣了,喚奴婢小六子便可。”
小六子:“您是保家衛國的大將軍,可千萬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這雪這麼大,淋壞了可怎麼辦。”
小六子邊說邊觀察宗雲風的表情,這話由他說出口實在不合適。
一個在皇宮裡的小太監怎麼會對從未謀麵的大名鼎鼎的大將軍說出這麼關心的話語呢。
這傳出去,指不定彆人在背後怎麼編排他小六子呢。
但是沒辦法呀,誰叫他得到那人的命令,必定要把這話說給宗將軍聽呢。
宗雲風也覺得奇怪,她和宮裡的人從未有過什麼交集,這個小太監到底怎麼回事?
站在一旁的顧行止從宗雲風手裡拿過一把傘,還給小六子,
“多謝小六子公公了,我們二人撐一把傘便可,外麵雪大,您撐著這把傘回去吧。”
小六子遲疑道:“這......”
轉念一想,反正主子隻是要求他把傘送到,彆讓宗將軍淋了大雪,兩把也是撐,一把也是撐,反正她們兩個人能撐就行。
小六子在腦海裡天人交戰了片刻,一陣寒風吹冷,凍得人直發抖,終究還是抵不住誘惑。
“多謝顧公子了。”小六子接過傘謝道,
小六子:“路途遙遠,將軍和公子路上小心,小六子就退下了。”
顧行止:“多謝公公,公公慢走。”
宗雲風也點點頭,目送小六子離開。
顧行止撐開傘,打在宗雲風的頭頂上,“走吧,宗將軍。”
宗雲風看著自己頭頂上幾乎全部的傘以及飄落在顧行止身上的雪花,一時不解:
“公公不是給了兩把傘,你為何隻留一把?”
顧行止想了想,答道:“嗯......我想試試給我們的宗大將軍撐傘的感覺......”
宗雲風覺得好笑,“小時候怎麼不見你讓著我,從學堂裡放學回家明明隻有一把傘,你還和搶,害得我淋雨回去感染了風寒。”
顧行止:“小時候畢竟不懂事......”
現在懂事了,隻要有傘,他的傘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偏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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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子撐著傘,頂著寒風,快步跑回景陽宮。
推開大門,一手插著腰,一手撐著腿,氣喘籲籲地說道,“主子,您的傘,奴婢......”
小六子順了口氣,繼續說道:“奴婢給送出去了。”
房間門被推開,裡麵的場景一覽無餘,四根金色盤龍大柱支撐著整個房體,房屋中間一個黃銅三足香爐,裡麵靜靜地燃燒著價值不菲的銀炭,燃得整個房間暖烘烘的。
房間的左邊擺著一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桌,書桌後麵一紫檀木圈椅,書桌上、地上散落著數不清的被揉皺了的紙團。
硯台裡的徽墨還沒有乾涸,珍貴的湖筆被隨意地擱置在桌上,墨汁從筆尖滴落,在宣紙上滴落了大團大團的墨跡。
桌上趴著一個麵色紅潤,唇紅齒白的少年,眼睛緊閉,睫毛微動,儼然是已經進入了夢鄉。
小六子這麼推開門一眼,桌子上的少年睜開惺忪的雙眼,不耐煩地說道,“小六子你喊什麼喊,爺的美夢都被你吵醒了!”
小六子立刻噤聲,小心地走到少年身旁,輕聲說道,“六皇子,您吩咐的事兒,小六子辦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