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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雲風到京城時就已是深夜,服侍母親睡下之後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已經快要天亮了。

西院的書房門被輕輕地推開,房間裡燈火通明,地龍燒得暖暖的,完全沒有戰場上的艱苦。

宗雲風僅身著單衣坐在書桌前處理這麼久來堆積如山的公務。

“將軍這麼晚還不休息麼?你從邊境一路奔波回來,正應該好好休息才是。”月舒在廚房做了一碗銀耳蓮子羹,放在了宗雲風書桌上。

宗雲風放下折子,揉了揉眉心,看向月舒,“你怎麼也不睡?”

月舒還是喜歡穿著青袍,不過這次是裡衣,胸前的衣襟鬆鬆垮垮地敞開著,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柔順的青絲披在肩頭,

他注意到宗雲風的動作走到她的身後雙手捏住肩頸,

“將軍可是看公務乏了?月舒幫將軍捏一捏。”

宗雲風沒有說話,隻是閉上眼睛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理所應當地享受。

月舒嘴角輕勾修長的手在宗雲風的肩頸上輕輕地揉捏了起來。

“我給將軍燉了銀耳蓮子羹,將軍若是餓了就吃一點。”

“嗯,放著吧。”

“力道還合適嗎?”月舒問。

“再用力一點。”宗雲風閉著眼睛說。

月舒手上緩慢地加重了力道,屋外寒冷,屋內溫暖,這個房間將她們隔絕在寒風之外,好似在世俗之中唯一清淨的自留地,宗雲風緊繃了一天的身體終於放鬆了下來。

月舒看著宗雲風臉上的倦色,不忍心再說話打擾宗雲風休息,也不想再說話打破這份難得的相處和寂靜。

“對了,”宗雲風閉著眼睛突然問,“月舒你待在我身邊幾年了?”

月舒心裡忽然一跳,回到,“已經三年零五個月了。”

“三年零五個月......”宗雲風說道,“對啊,我記得那個時候是好像夏天來著。”

“是啊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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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宣四十二年。

大魏的京城,沒有春天和秋天,隻有酷暑的夏日和嚴寒的冬日。

夏天裡,京城裡的公子小姐們都喜歡在潭河上遊船,吹著河風,聽著小曲,何不快哉。

“雲風啊,你天天待在你那屋裡不是看兵書就是練武功,到底有什麼好玩的啊,我真怕把你給憋壞了。怎麼你長大了變得那麼無趣啊,小時候你可不是這樣的。”

夏日的潭河上,遊蕩著許多畫舫,可惜再多的畫舫也不及這一個的精美和華麗。

畫舫的甲板上,擺著一張小小的紫檀木卓,左右兩邊分彆擺著兩個躺椅,一個躺椅上躺著滿頭珠翠的女子,一個躺椅上正襟危坐的是還稍顯青澀的宗雲風。

滿頭珠翠的女子身後有兩人,一人站在打開紙傘遮陽,一人跪著輕搖絹扇,女子雙眼閉目,儘享此刻愜意。

“公主說笑了,兵書裡也有挺多好玩的知識。”

宗雲風正要開口繼續說道,就被女子打斷,“停停停,好不容易把你喊出來玩,我可不想聽你講那些兵書上的大道理。”

宗雲風也知道尚陽公主不愛聽這些,於是便很有自知之明地不再講下去。

“那不知公主今天叫我出來是所為何事?”

尚陽公主一說起這個就來勁了,她立馬睜開眼,從自己的躺椅上直起身來,身體前傾朝宗雲風神神秘秘地說道,“明月樓你知道吧。”

宗雲風點點頭,“知道,京城最大的伶人館。”

大魏民風開放,“明月樓”便是另一種形式的“青樓”,裡麵皆是老板從各地招攬來的容顏姣好的男人。

明月樓短短幾年前從一個名不經傳的小作坊擴大成京城最大的伶人館,都歸功於老板從各地收羅來的各種氣質迥異的男性。

有斯文俊俏的書生,粗獷野蠻的大漢,唇紅齒白的少年,溫潤儒雅的中年,無論喜歡哪種氣質的男人,都能在明月樓裡找到。

如果找不到,那就是錢不夠,隻要錢到位了,老板一定會幫助客人找到,滿足客人的一切心願。

“你知道嗎?我聽說啊,明月樓的老板今日終於舍得放他們的頭牌出來見麵了呢!”尚陽公主道。

“哦?”這倒是讓宗雲風起了點興趣。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每個人的審美不同所以也不好說清楚哪個伶人最美,但是為了打出噱頭,明月樓的老板做了一個最受歡迎排行榜,其中伶人月舒以一騎絕塵的票數排在了眾人前麵。

最重要的是,這個伶人月舒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過麵,正是因為如此,讓大眾對月舒的好奇心到達了極點,而前不久明月樓的老板宣布會在今日讓月舒露麵。

於是夏日本就擁擠的潭河今日更是人滿為患。

“難怪呢,”宗雲風點頭道,“我說今日怎麼人格外的多,原來大家都是來看月舒的。”

“對對對,”尚陽公主的滿頭珠翠叮啷作響,似小雞啄米般的點頭,“我也是來看他的。”

“聽說丞相的兒子也要來呢。”尚陽公主又道。

“他?”宗雲風眼底閃過一絲厭惡,麵上不動聲色地問道,“他來乾什麼?”

“當然是來接名動京城的月舒回家啊。”尚陽一臉賊兮兮地說道。

“他那個殘暴虐殺的性子,折損在他手裡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個了,丞相有這樣的兒子......也是不辱門楣了。”

“你可真損啊雲風。”尚陽公主道,“不過......所以我這不是叫上你來了麼!”尚陽公主拍住宗雲風的肩膀.

“?”宗雲風不明所以,“公主這是什麼意思?”

“咱們大魏朝誰不知道敢和丞相作對的隻有你宗雲風宗大將軍了,所以我今天叫你來,就是不想那可憐的月舒落到苟子俊那人手裡嘛。”

“......”宗雲風無語道,“公主說笑了,家母是不會容許我帶一個伶人回家的。”

“你啊你,”尚陽公主恨鐵不成鋼道,“你明明在朝堂上那麼剛硬的一個人,都敢和丞相對著乾,一回到家就跟個軟柿子一樣,任人揉捏搓圓!”

宗雲風搖搖頭,“家命不可違。”

兩人正說著,一道嘹亮的聲音在河麵上傳開來。

“諸位客官。”

伴隨而來的是一隻烏蓬小船,船身四周被薄紗籠住,若隱若現地可見一人正坐在船中央。

從烏蓬小船上傳出來的悠揚的琴聲,其聲高昂明亮,讓人頓覺心境開闊不少,可見彈琴之人技藝之高。

尚陽公主和宗雲風同時朝聲音的方向望去,烏蓬小船船頭站著一位管事打扮的儒雅有度的中年人,船尾站著一個俊俏的小廝正在撐船。

怪不得明月樓能有如此盛名,僅僅是管事和小廝都如此不一般,那船中央坐著的月舒公子更是不知道是何等容貌氣度了。

琴聲停下,管事又道:

“今日是我明月樓月舒公子的出閣之日,公子說了,隻要能回答得上公子的問題,就可上船與我們月舒公子小敘片刻。”

話音剛落,另一道聲音響起,“嘁,不過就是個出來賣的,還敢搞這一套,你聽著,爺給你黃金一百兩,讓我上船!”

苟子俊站在自己的畫舫之上,穿著綾羅綢緞富貴逼人,一手搖著折扇佯裝風流,隻是眼裡色欲過重,讓人落了下乘。他居高臨下的看著烏蓬小船,對著烏蓬小船叫囂。

圍觀眾人一片嘩然,黃金一百兩已經是普通人一輩子都享受不到的榮華富貴。

管事見多了風雨,可是這樣直直被人打在臉上也是第一次見,他黑下臉來,沉聲道,“公子慎言!”

“一百兩不夠?那就兩百兩黃金!”苟子俊又說道。

坐在一旁畫舫的尚陽公主和宗雲風看著這場鬨劇,尚陽公主恨不得捂住臉不看,“我的老天奶啊,丞相家怎麼生出這麼個敗家玩意兒。”

宗雲風道,“苟子俊母親早逝,又是苟峰的老來子,苟鋒溺愛得不行,要什麼給什麼,自然養成了他這驕橫跋扈的性子。”

“黃金五百兩要不要!”苟子俊又說道。

琴聲突又響起,其聲不複之前的明亮,參雜了一些憤怒和哀怨,讓人不由覺得彈琴之人受了多大的委屈。

管事沉下臉來,“公子請聽清楚了!月舒公子說,隻要回答上他的問題就可以上船和月舒公子一敘!”

苟子俊不耐煩道,“我答什麼玩意兒,我不答,黃金五百兩也不要是吧?行,那就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苟子俊一揮手,他船上的人立馬在眾目睽睽之下潛入水中,沒過一會兒,小廝就急匆匆跑來在管事身邊耳語。

管事臉色頓時變得煞白,質問道,“公子何故派人鑿我們船底?!”

尚陽公主也傻了,“啊?光天化日的搶人啊?”

苟子俊道,“沒搶啊,我用出錢的方法你們不賣,那我隻有用不出錢的方法了!給我使勁鑿,狠狠鑿,鑿穿他們的畫舫!讓本少爺抱得美人歸大家通通有賞!”

苟子俊此話一出,眼見著明月樓的烏蓬小船加速開始從底部滲水。

管事道,“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行徑,不怕我們上報官府嗎!”

苟子俊猖狂地笑道,“官府?你想報就去報好了,看看你的船硬還是你的嘴硬!”

“你!”

眼見明月樓的烏蓬小船船身開始有傾斜之像,突然“咚”的一聲,站立在自家畫舫之上的苟子俊突然落水了。

大片的潭河河水湧入苟子俊的口鼻之中,他在水中撲騰地掙紮著,“誰!是誰再背後踹了本少爺一腳!救命,救命,我不會鳧水啊!救命救命啊!”

尚陽公主看著這出鬨劇,正要和宗雲風分享,轉頭一看,發現旁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尚陽公主左看右看,“咦?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