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謀事本就十分危險,難道你不曾想過?”(1 / 1)

三天之後,李因和周省雲一行人向黎州啟程了。

為了方便行事,李因一切從簡,隻帶了幾個隨行的侍衛隨從。

坐在馬車裡的周省雲撩開簾子一角。明明是正午時分,天氣卻十分陰沉,沒有一絲陽光。

望著烏沉沉的的天,周省雲心中總有種不妙的預感。

她放下簾子,把身體縮了進來:“太傅,咱們就帶這麼點人嗎?”

李因卷著手中的書,黑發絲絲縷縷地垂蕩在他廣袖長袍前。

聞言,他抬頭看向周省雲:“周小姐是在暗示什麼嗎?”

周省雲梗了一下。

兩個人就這樣一路無言,馬車也順利地駛出城外。

周省雲見著一路如此平穩,心裡也逐漸放下了警惕。可能自己最近過得太緊張,都有點被害妄想症了。

她身手摸向桌子上擺著的茶杯。

就在她手指剛剛碰到杯壁的一瞬間,馬車劇烈的顛簸了一下,猛地向□□斜。

周省雲就像滾筒洗衣機裡的衣服,在慣性作用下狠狠砸進李因懷裡。

在被甩出去的那一刻,周省雲腦中第一個蹦出的念頭不是“完了”,而是“果然,我就知道。”

她撐著桌子向回抽身,李因卻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彆亂動,有刺客。”

她伏在矮幾與長凳之間蜷著身子,弓著背,身體隨著急促的呼吸而顫動;李因則側著身,半邊肩膀擋在她的身前。

周省雲從來沒覺得李因的形象如此的高大偉岸過,她都有點熱淚盈眶了。

突然,一柄長刀從車簾外劈來,刀尖擦過周省雲的發髻,紮在了身後的木板上,把馬車紮了個對穿。

李因掀起手邊的矮幾,砸在了闖入馬車的刺客身上。

刺客被桌子掀翻出去,李因借勢箍著周省雲的小臂,一下子把她拉出了馬車。

周省雲這才發現,此刻李因的侍衛比出發時多了數倍不止。

童立一腳踹倒最後一個還在負隅頑抗的刺客,把他的臉踩在沙地上,拿刀抵住了他的脖子。

“何人派你來的?”

李因的語氣不鹹不淡,好像隻是例行公事。

“是……是蔣海平派我們來的!”

李因了然的點點頭,拎起了手邊的劍,直直地刺進了他的喉嚨。

刺客瞬間斃命,血液噴湧而出,濺在了周省雲的衣角。

李因握著劍柄,輕輕的挑開刺客的袖口,在手腕處看到一個狀似蓮花的黑色圖騰。

周省雲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卻被裙邊絆到,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下。

聽到身後的動靜,李因轉過頭:“累了?前麵有驛站可以歇息,彆坐在這裡了。”

上一刻還生死一線,現在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周省雲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撐著地站了起來。

直到一行人走到前方的驛館中,周省雲還沒緩過神來。

李因倒了一杯茶水,看到周省雲仍然顫抖的指尖,終究是沒說什麼奚落的話,隻是把茶杯推到了她的麵前。

周省雲把手覆在杯沿上,熱騰騰的水氣烘得冰冷手指逐漸回溫,人也漸漸平複下來。

“謝謝啊。”

相處這麼多天,這是周省雲對李因說過的最發自肺腑的一句話。

“我從來沒碰到過這種事情,剛剛實在是太害怕了。”

“神女先知裡沒有此事嗎?”

周省雲訕笑一下:“我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算到,不如太傅高瞻遠矚,提前在暗中布置好了人手,將他們一網打儘,沒讓蔣海平的陰謀得逞。”

李因慢條斯理地拿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跡:“不是蔣海平,他還沒蠢成這樣。”

周省雲頓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李因的意思。

“有人要陷害他?是誰?”

“那就要查查看蔣海平投錢的幾家樂坊賭場是誰的產業了。”

周省雲遲疑地點點頭,但心裡有些疑惑。

她怎麼不記得原書中有這些情節?還是說自己當時看得實在太過走馬觀花,以至於有些細枝末節完全沒有印象了?

她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李因的指尖又出現了一串血珠。

她瞪大了眼:“你受傷了?”

李因翻起袖邊,有一道窄而深的刀口,長約三寸,是被那把插在馬車裡的長刀劃傷的。

傷口不停地往外冒血珠子,斜斜地彙成一條細線,順著腕骨流到指尖。

李因朝童立招招手,童立便從懷中掏出一個盛有藥粉的白瓷瓶遞了上來。

李因拔開塞子,捏住瓶身,準備把瓶子裡的藥粉灑在傷口上。

“等一下!”

周省雲一把扶住了傾斜的瓷瓶。

“這種傷口要消毒的,不然會破傷風。”

“無妨,這藥粉可消炎。”

“有妨,當然有妨!你傷口若是感染,輕則潰爛流膿,重則性命不保。”

周省雲抬手招呼店小二:“拿一碗最烈的酒來。”

一碗亮澄澄的白酒擺在了桌上。

她把頭湊過去嗅了一口,卻被酒味熏得猛地打了個噴嚏。

周省雲看到這種鮮血淋漓的場麵總有些害怕,她以前在醫院抽血的時候手都軟得使不上勁,但現在也隻能硬著頭皮來了。

她先把一個布條紮在了李因傷口的下方。

很好,非常標準的遠心端止血,初高中學的急救知識還沒忘記。

她一隻手握著李因的手腕,一隻手攥著手帕,沾上白酒抹在他的傷口處。

“其實我也不太專業,主要是這邊的條件有限,你以後這種刀劍傷口還是要好好處理,不然很危險的。這種事情千萬不能有僥幸心理。”

周省雲專注地擦著他的傷口,嘴裡念念有詞。

李因看著她垂下的眼簾,心裡微微一動。

他一直覺得周省雲很奇怪。大部分時候她很謹慎,像隻鵪鶉一樣躲著自己,一副敬而遠之的做派;有些時候她溜須拍馬,麵上恭敬,實則敷衍應付就算萬事大吉;但還有極少的時候,她有一種不知道從何而來但又不管不顧的衝勁兒,比如闖進他馬車的時候,比如現在。

明明周省雲相當坦蕩地坦白了自己的目的,但李因又感覺不止於此。

周省雲的指尖握著他的手腕,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脈搏,一下一下鼓動在周省雲薄薄的皮膚上。

周省雲哪知道他心裡這些彎彎繞繞。

她的邏輯很簡單,作為一個有基本衛生常識的現代人,她實在很難對這種處理方式冷眼旁觀。

她從懷裡抽了一張相對乾淨的正方形手帕,撕成了長長的布條,把李因的藥粉撒在上麵,動作嫻熟地一圈圈纏繞他的傷口上。

周省雲大功告成地拍拍手:“好了!”

李因看她成竹在胸的樣子,頗有興致的低頭看了下她的包紮成果——布條歪七扭八的橫在自己小臂上,側麵還打了一個一個鬆鬆垮垮的結,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散掉。

周省雲清了清嗓子:“你這個,你這個就是不能綁太緊的,不然血液不流通。”

她自己底氣十分不足,弱弱地跟了一句:“而且我都說了我不是很專業嘛。”

李因把袖子翻下去,蓋住了周省雲包紮的布條:“我以為周小姐會希望我傷得更重一些。”

周省雲嚇了一跳:“開什麼玩笑,你我無冤無仇的,我怎麼會這麼想。”

“你已利用我擺脫了靜王,若是再能借機離開我,豈不是樂得輕鬆。”

周省雲語重心長道:“太傅,你的想法實在是太……太危險了。我們家鄉有一位很有名的哲學家,他曾說過,‘人最寶貴的就是生命,生命每個人隻有一次。’我們還是要好好珍惜。”

“你的家鄉是哪裡?你口中家鄉的風土人情似乎我們這裡十分不同。”

“是很遠的地方。”

“與我謀事本就十分危險,難道你不曾想過?”

周省雲緘默了幾秒,掛上無比誠懇的表情,下定決心般開口:“太傅你看,驛站外麵在拴馬的好像是西域的商人哎,你說他們會不會帶來什麼當地的稀罕物呀?”

李因盯著她的眼睛,周省雲則彎著嘴角,笑得人畜無害。

半響,李因站起身:“今夜先在此休整吧,明日換輛馬車再出發。”

說完便轉身上樓了。

麵對她如此拙劣的岔話題,李因竟然沒有拆穿。

周省雲鬆了一口氣,輕輕的靠在了身後的柱子上。

自從來到這裡,每天都在鬥智鬥勇。以前上班摸魚的日子一去不複返,現在彆說“躺平”,連躺下睡個安穩覺都成問題。

好疲憊,好懷念以前能當快樂鹹魚的日子。

第二天的傍晚日落時分,一行人抵達了黎州縣衙。

周省雲跟在李因身後,一下車就看到了三個站在縣衙門口等候的身影。

其中為首的是一個身穿青色官服,留著兩撇八字胡的眯眯眼中年男人。

看到李因,八字胡男人一路小跑的趕過來,臉上笑容堆得快把胡子擠進肉裡了。

“下官黎州刺史張延鵬,參見太傅。太傅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下官已在攬月樓略備薄酒為太傅接風洗塵,太傅若不嫌棄,還辛苦您移步攬月樓。”

“你便是新任的刺史?”

“是是是,下官三日前剛剛上任,對黎州情況還不甚了解,若有不周到之處,還望太傅不吝賜教。”

張延鵬拱著手,身子越說越低,已經快伏到地上了。

李因虛扶了他一把:“張刺史不必如此客氣,既然如此,就先去攬月樓吧。”

“多謝太傅賞臉,您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