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省雲聽到靜王的聲音就打怵,她不敢出聲,隻是哀求地看向李因,衝他搖搖頭。
李因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
“求你了。” 周省雲雙手合十,無聲地動了動嘴唇。
“是何等絕色佳人竟讓太傅這般金屋藏嬌?不知我是否有幸一睹姑娘芳容?”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周省雲覺得靜王都要掀起車簾了,李因終於把視線從她身上轉開。
李因用手指輕挑開簾幕,他的手指在烏色車簾襯托下更顯得如玉般光澤。
車簾漏出的縫隙很小,靜王並不能看到周省雲,隻能堪堪看到李因臉側一角。
李因並未動身,隻是垂下眼簾:“奪人所愛並非君子所為,靜王難道不知?”
靜王愣了一下,沒想到李因居然接下了這個話頭。
但他很快的反應過來,朝著李因一欠身,笑得謙和:“太傅說的是,是我冒昧了。那我先行一步,改日再到府中拜會。”
李因沒有回話,隻是放下了車簾。靜王也不惱,笑眯眯地轉身走開了。
周省雲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這幾日每天都過得提心吊膽,每天都疲於奔命,此刻竟然終於有一種落聽的鬆快。
“太傅,您真是英明神武。”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周省雲決定從此刻開始要緊緊地抱住李因這個無比好用的大腿。
李因沒什麼表情地看向她,看的周省雲心裡犯嘀咕。李因臉上向來沒什麼表情,讓周省雲有點猜不透他的心思。
“你和靜王之前有何過節?”
“我……我說了你又不信。”周省雲絞著手指,醞釀怎麼措辭比較合適。
“他想納我為侍妾,但是我要是真的從了他,恐怕沒有善終。我知道隻有太傅才能幫我逃離他身邊。”
李因了然地點點頭:“神女果然高明,連我也被當成棋子。”
周省雲嚇得連連擺手,求生欲極強地綻開燦爛笑容:“我哪有這個膽子,太傅彆說笑了。我願鞍前馬後,為您的大業添磚加瓦!”
李因連笑容都懶得敷衍給她,扭頭衝外麵吩咐了一句“回府”。
周省雲收起臉上的諂媚笑容,默默地往旁邊挪了一下,縮在了最角落。
馬車平穩地前進,車內十分安靜,隻能聽見車輪壓過路麵睡覺時木頭與沙土發出的摩擦聲。
劫後餘生的人往往精疲力竭。
她惴惴不安地思考著下一步的計劃,想著想著就神飛天外,一頭栽倒在窗框邊。
沒錯,周省雲就是在這種微妙的氣氛中緊張地睡著了。
感受到周省雲均勻而綿長的呼吸,一名侍衛撩開了簾子。
“太傅,此女可疑,是否需要屬下……”
侍衛沒說完後麵的話,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李因抬手製止了他。
說不定以後她還能幫自己一個大忙。
侍衛噤聲,輕輕把簾子放下了。
周省雲的頭隨著馬車的顛簸一下一下地磕在窗框上,發出規律的撞擊聲,而她本人則在這種節奏中睡得相當平穩。
直到馬車停穩,這種頗有韻律的顛簸停止,周省雲才有些迷蒙地睜開眼睛。
“嗯?到站了嗎,怎麼沒播報?”
說完這話,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早已不在那個熟悉的世界了。周省雲心中有些酸澀,帶著沒有完全褪去的睡意,她感覺眼眶有些熱熱的。
這就是寄人籬下的生活嗎?生死掌握在彆人手中,無論是張媽媽、靜王還是李因,無非是龍潭虎穴,哪裡又比哪裡好多少呢。
看到身邊神色淡淡的李因,她眨了眨了眼睛,努力讓自己的狀態積極起來。以後還要在這樣一位冷麵閻王手下求生,不能總是傷春悲秋,更要好好謀劃接下來的路怎麼走才行。
“太傅,您先請。”
周省雲露出了一個標準狗腿的笑容。
她跟在李因身後下車,左右打量著步入了這座外觀平平無奇的府邸。
不得不說李因的審美非常具有一致性,府邸內部裝修一如他的馬車,顏色沉悶,鮮有裝飾。府中唯一一抹鮮亮顏色是庭院中的園景,假山流水,古木參天,花草扶疏。其餘的屋簷房瓦,雕欄玉砌,家具陳設都極為沉鬱。雖然看起來價值不菲,但卻沒什麼人氣兒,隻讓人覺氣悶。
周省雲在心中腹誹,沒注意到李因停住了腳步。她一下沒反應過來,一頭撞在李因的背上。
李因轉過身來,眼睛一眯,似要開口。
周省雲快人一步地截下了話頭:“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李因難得好心的跳過了這個事情:“你暫居此處,先安頓休整,等我晚上回來與你仔細討論。”
周省雲一聽就懂了,職場黑話嘛,她很明白的。
翻譯一下就是:“等我回來再和你算賬。”
估計今天他會按照自己給出的方向查官員貪墨一事,查得出來還好,要是什麼都查不出來,等傍晚李因回來後,恐怕自己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
李因撥給她暫住的院落叫“華陽台”。
從外觀看,華陽台隻是李因府中平平無奇的客房中的一間,但她一走進去,卻發現彆有洞天。
房間極為寬敞,比自己在劉媽媽那裡住的大好幾倍。房間中央擺放著一張雕花紅木大案,案上鋪著繡花錦緞,後麵擺放著太師椅。如果用現代裝修的角度來看,室內還十分先鋒地做了分區隔斷的的書房、衣帽間和臥室。
周省雲豔羨地嘖了一下,這就像是豪華酒店的行政套間,以前沒錢住,現在倒是住上了。
她不禁認真地想了一下,如果原書的“周省雲”知道李因如此的“壕無人性”,會不會把目標改成攻略李因,成為她的侍妾?這樣說不定還能過上比在靜王身邊更奢華舒適的日子。
她一下仰倒在柔軟的床上,盯著頭的紗幔出神。
既然李因能把她帶回府中,看來算是暫且苟過了靜王納妾這一劫,接下來要先用自己對於原書劇情的記憶,獲得李因的信任,讓日子先安穩下來。
至於“拯救蒼生”的任務,周省雲真的有些頭疼。她人微言輕,距離朝堂權力中心十分遙遠,根本無從下手;其次,自己這種“未卜先知”的說辭能應付一時,但卻根本不是長久之計。本來自己記得的劇情就並不多,而且這種鬼怪之說若是稍有差池,被有心人利用,自己就要小命不保。最重要的是,自己作為一個在現代過著簡單生活的人,還沒來得及鍛煉出那些八麵玲瓏、長袖善舞的本事,也沒有高屋建瓴、運籌帷幄之內,決勝千裡之外的謀略,那自己該怎麼應付過這群腥風血雨中廝殺出來的老狐狸?
周省雲煩躁的抓抓頭發,側頭看向窗外。
院外的仆從正在搬著幾個木箱往台階上走,但是可能是木箱太沉,一直往下滑,幾次差點脫手。
周省雲在猶豫要不要出去搭把手,卻見其中一個仆從把一塊木板斜架在台階上,兩人固定住兩頭,另一個人把箱子斜著推上去,看起來輕鬆了不少。
果然人和動物的區彆是人會使用工具,真是智慧啊,周省雲心裡默默的感歎了一下,又把頭轉向了另一邊。
突然,靈光乍現般,她一下從床上彈起來。
或許自己並不能以一己之力直接地拯救蒼生,但是李因卻可以攪動朝堂風雲。既然如此,自己豈不是也可以借力打力?趁著現在還記得部分情節,不如把這些“天啟預言”作為工具,一方麵能獲取李因的信任,另一方麵可以“夾帶私貨”,趁著李因對自己“神力”的還有所依靠,讓他多做點為民造福的好事,那這樣自己是不是也算是借李因之手為百姓謀福利了?
周省雲簡直要為自己鼓掌了。
她三步並兩步地衝到書桌前,拿著筆開始認真回憶原書中的一些重要情節和人物,一字一句地寫了下來,時不時補充點細節和自己的看法。直到日暮西沉,她才將將停筆。
她抖著一遝紙,等風乾得差不多後便夾在一本書中,放回了書架。
“姑娘,太傅邀您去前廳用晚膳。”
丫鬟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好,我這就來。”
周省雲整理了一下心情,像上戰場般前去赴宴了。
李因已然在前廳內坐好,又是一副不辨喜怒的表情。
周省雲提著裙子小跑過去,一屁股坐在李因旁邊的椅子上。
“查得如何,太傅?”
周省雲往前探了身子。
李因攏了攏衣袖:“黎州刺史蔣海平貪了朝廷撥的二十萬兩白銀,不過他很快就把錢轉手,由他手下出麵在京城代為投資了幾家賭坊樂坊,按月拿分成,故而一開始沒有查到他身上。”
周省雲悄悄地歎了口氣,緊張的心終於放下來。
這不就是古代的低配版洗錢嗎。
她斟了一杯酒:“恭喜太傅旗開得勝,我敬您一杯!”
周省雲舉著杯子,但李因遲遲沒有動作。
周省雲“哈哈”大笑一聲,為了緩解尷尬的刻意笑聲在偌大的的房間裡回蕩,顯得更加突兀。
“我乾了,您隨意!”
一入口,她就被衝得鼻子發酸。
沒想到這酒這麼烈。
李因平地驚雷般突然開口:“我並不信什麼鬼神預言之說,人死燈滅,世間道理本就如此樸素。我很好奇,周小姐究竟是如何知道這些事情的?”
“咳咳咳——”
周省雲被他的話被嗆了一下。
哥,你知道嗎,其實我在三天前也和你一樣,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周省雲平複了一下,正欲解釋,便又聽李因說道:“你身後之人是誰?靜王?他是想用水患之事作餌,以圖更大的籌謀?”
這次輪到周省雲沉默了。
她本來以為自己在水患撥款官員貪汙一事上已經展示出來足夠的誠意,也證明自己是可以信任的。沒想到李因不但不領情,反而更加懷疑。
對於這種無休止的自證,周省雲突然感到有點疲憊。
“太傅,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你有,我自然也有。但請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害你的心思。你縱橫官場多年,洞若觀火,誰若是存了心存算計,你自然一覽無餘。而且,我也沒有攀上靜王的本事,不然不至於一直在劉媽媽手下辛苦營生。俗話說得好,用人不疑,這個道理太傅一定比我懂。”
周省雲一股腦地把心裡話吐了出來,說完才發現自己的態度好像有些強硬了。
李因挑了下眉,表情也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