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與美人在此相約,果然是好興致。”(1 / 1)

周省雲不用看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臉色應該比靜王車前的燈籠顏色更加慘白。

本想著趕緊逃跑遠離靜王,結果成了倒送人頭。

“靜王好。”

周省雲鞠了個躬。

等她抬頭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乾了什麼。

時間仿佛停止,沒人回複她,唯見離她最近的一名侍衛握著刀柄緩緩出鞘。

周省雲感覺血液倒流直衝大腦,她撲通一聲跪下了。

威武就要屈。

此時不屈,更待何時?

依舊一片安靜,隻聽見有人從馬車上下來。

在周省雲的視角裡,有一角白袍輕飄飄地蕩到了她的眼前。

袍子光滑細膩,邊緣鑲嵌著細密的金線,在月色下映出柔軟的光澤。

“已經深夜,你何故在此?”

周省雲順著他的力氣抬頭,看到的是一張出乎意料的臉。

在這一秒以前,周省雲對於靜王的設想非常不堪。結合書裡的周省雲的悲慘命運和他設宴取樂的做派,她以為靜王是一個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或者是一個縱情聲色、每天隻知喝酒玩樂,熱衷於逼良為娼、剝削底層勞動人民的尖嘴猴腮的大紈絝。

但她實在沒想到,靜王竟如此出塵。眉目疏淡,謙和溫潤,五官輪廓分明卻不失柔和,雙眸深邃如潭,似乎清澈見底,又好像深不可測。

靜王看向斜挎在她身後的的小包袱:“你是劉玉蘭的人?”

周省雲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突然反應過來。怪不得她當時覺得這塊布有點眼熟,小蟬那天身上就是穿著這匹布裁的衣袍。

帶著工作服跑路,怪不得被抓住。

“王爺,今日是我家人的忌日,劉媽媽嫌不吉利,不準我們在院裡燒紙祭拜,我就偷偷拿了些紙錢偷溜出來,想找個沒人的地方燒了。我這就回去,求您千萬彆告訴劉媽媽。”

周省雲已經顧不上其他,雖然她自己也覺得這套說辭實在牽強了,但一下子實在想不出來什麼其他好理由。

靜王靜靜地看著她,好像在辨彆這話的真假。

半響,他從腰上解下了錢袋,放在周省雲手裡:“再去買點紙楮吧,故人已逝,你也不要太過傷懷。”

靜王轉頭,衝打頭的兩名名禁衛揚了揚下巴。

“最近晚上不太平,待處理完後,你們負責護送這位姑娘回到住處,確保安全。”

“是!”

周省雲心裡叫苦不迭。名為保護,實則監視。好不容易從院子裡逃出來,沒想到不僅沒能溜出城,反而提前與靜王相遇,這樣一來,自己日後的處境豈不是更加危險了?

就這樣,周省雲邁著沉重的腳步,懷揣著比腳步更加沉重的心情,隨便找了個街角,草草地完成了一場“祭拜”。

看著眼前紛飛四濺的火花,周省雲真是欲哭無淚。

這是提前給幾天以後的自己燒紙嗎?

接著,她又在兩個侍衛的注視下,從剛剛爬出來狗洞裡鑽了回去。

人生啊,怎麼會有這麼屈辱的時刻?

折騰了一天,懷著這種悲憤的心情,周省雲抱著被子沉沉的睡去。

一覺醒來,她渾身酸痛。

她推開窗戶,樓下已然為今夜靜王設下的盛宴而忙碌起來。堂內燈火輝煌,仆役們如穿花蝴蝶般來回奔走。空氣中氤氳著一縷縷馥鬱的花香,如水波般蕩漾開去。

周省雲知道,一旦晚上宴會開始,也就是進入了原書中既定的劇情,自己就徹底沒有機會了。

而現在,還有最後一搏的可能。

她拆掉頭上的珠釵,打扮成丫鬟的模樣,混入了一行端著鮮花花瓣的年輕奴婢中。她拎著花籃,縮著脖子跟在隊伍的最後。

大概是今天人來人往的緣故,正門把守的非常寬鬆,以至於周省雲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順利的走出了大門。

自由來的是不是太快了?

不敢在門口多做停留,周省雲三步並兩步地拐進了旁邊一條不起眼的民宅小巷裡。小巷裡的房屋多為低平矮房,青瓦灰牆,一副破敗之相。

奇怪的是,其中一間民宅門口停著一輛馬車,與這條街道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

馬車整體車身以深沉的烏木打造,木質紋理在微光下隱約可見,車身四周鑲嵌著墨色邊框,車篷由深色綢緞製成,雖然乍一看並不惹眼,但通體有一副奢貴之氣。

與馬車擦身而過時,有一個打扮似是侍從的男子對著車內抱拳,說了一句:“是,太傅。”

太傅?周省雲腳下匆匆,腦中卻在回憶這個有些熟悉的稱呼。

她想起來,原書中是有一個叫做李因的太傅。

傳聞中他大權在握,雖外貌俊豔卻行事狠厲張狂。李因和靜王麵上客氣,一派風平浪靜的架勢,實則暗中勢同水火,在朝中折了不少靜王的黨羽。

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惹的。

周省雲這樣想著,默默地打了個寒顫,加緊了往前走的步伐。

變故就在此刻發生。

周省雲的眼前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靜王。

怎麼會是他?怎麼又是他?此刻裡夜晚開宴的時間還有很久,他怎麼現在就出現在此處?

周省雲來不及想太多,轉身就走。

她深知,昨日靜王並不是相信了自己那拙劣的謊言,而是懶得追究,乾脆放自己一馬。如果現在又和靜王對上,肯定會被遣送回去,而且還會牽扯出更多的問題。

不過現在此時穿的是丫鬟的衣裳,剛剛匆匆一瞥,他究竟有沒有認出自己?

難道自己的努力並不能改變原書中的命運,反而不停地推動劇情,自己終究難逃一死?

形勢十萬火急,周省雲不敢細想。

但,現在自己這幅慌張跑路的樣子反而更招人起疑。

該怎麼辦?

千鈞一發的時刻,她看到了李因的馬車。

再猶豫就真的來不及了。

周省雲心一橫,一步跨上了馬車,用身體衝開車簾直接撞了進去。

就在她衝進車廂的一瞬間,一把匕首已經抵住了她的喉頭。

周省雲感覺渾身的毛都炸開了。

“太傅,我是來幫你的。”

明明是早春三月,桃花始開的好時節,車內卻有一股湧動的凜冽寒氣。

李因沒說話,隻是匕首上又使了幾分力氣。

周省雲脖子隱隱一痛。

“我手無縛雞之力,你若想殺我,聽完我說的再動手便是。太傅,我是真心想幫你,而且我也能做到。”

“此話怎講?”

雖然脖子上的匕首雖然沒鬆動,但好像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

她顫顫地吸了口氣,努力的回憶著書中的劇情。

書到用時方恨少,原來這句話還可以用在這裡嗎?

“你和靜王雖表麵和氣,實則不然。你們極為不合,甚至可以說是勢同水火。”

李因慢條斯理地開口:“我若是你,就不會在這裡說車軲轆話來拖延時間。”

“不是不是——太傅!我猜,你今日前來,應該是為了朝堂上爭論不休的水患之事。其實水患之事已久,之前雖朝廷撥了銀子,但治理卻遲遲不見效果。所以現在應該有一派大臣主張繼續治理,另一派則認為應該讓百姓遷徙,畢竟治理水患勞民傷財,效果卻不儘人意。兩派意見相持不下,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但你今日應該是來斡旋此事的。太傅,我說的對嗎?”

其實這話多少有點賭的成分。

她拚儘全力回憶書中的情節,確實在這個時間節點應該有水患問題的,至於後說的的兩派意見則完全是她猜的,因為她實在不記得了。

但這對於現代人來說實在是好猜,治水派有李冰修都江堰,遷徙派則有永嘉南渡。關於水患的的意見,大概率就這兩種。

哎,人在這種極端危急的時刻,總能被激發出無窮大的智慧和潛力。

李因把匕首從她的脖子上緩緩的移開,周省雲身體仿佛被卸掉了力氣一般,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她緩緩地側頭看向李因,李因沒有坐在馬車的正中間,而且坐在左側方的長椅上。因而直到此刻,周省雲才看到他的真容。

周省雲默默咽了一下口水,

好想點播一首《迷人的危險》給太傅。

李因盯著她,臉上不辨喜怒:“你是何人?”

“我叫周省雲,在劉玉蘭劉媽媽手下討生活。太傅,我知道此局如何解。並非是水患治理無功,而是有人中飽私囊,貪了朝廷治理水患的撥款,所以遲遲不見效果。隻需要順著這條線索揪出那個人,水患之事自然可解。”

“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曉?”

周省雲誠懇道:“太傅,我知道你不信怪力亂神之事,但我確實知曉天機。”

李因神色淡淡地哂了一下:“信與不信並不重要,隻是既然如此,你更不能留了。”

眼見他又抬起匕首,周省雲大喊:“不僅是此事,還有其他事情,我願與你結盟,貪墨的人是誰,靜王後續有什麼安排與部署,我都可以告訴你。我知道太傅神通廣大,想知道的事情自然可以查得到,但俗話說得好,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與其被動迎敵,為何不主動搶占先機呢?”

她堅持不懈道:“我知道你信不過我,換做是誰都很難相信。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我可以答應你的所有條件。”

“幫我?這話從何而來,你又為何要幫我?你可知道,構陷朝廷官員,冒犯天家威嚴,今日你在這馬車上說的每一句話,若有意追究,都足以要你的性命。”

周省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知道,可我實在走投無路,太傅,幫你就是在幫我自己。我願與你結盟,而且我有一個請求:不要把我交給靜王。”

李因不置可否的看向她:“你既能未卜先知,那不妨算算,你的要求,我是否會答應?”

周省雲啜啜地動了一下嘴唇,還沒來得及說話,馬車外驀然響起了靜王的聲音。

“太傅與美人在此相約,果然是好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