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根據公式,把值代入後就能得出。聽懂了嗎?”
“聽懂了。”蒲光搖晃著狗頭。
“究竟聽懂沒?”白維舟銳利的眼神射來。
“沒懂……還~是……懂了呢?”蒲光觀察著他的臉色。
“……”
“哪裡沒懂。”白維舟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理解物種的多樣性。
“什麼公式呀?”蒲光摸摸狗頭,“呃,我忘了。”
白維舟的拳頭再次握緊。
寂靜的走廊上,老馬夾著包心裡一邊咒罵著多事的領導一邊腳步匆忙地往辦公室趕。突然看見白維舟迎麵走來。
“維舟,試卷改完了?辛苦了。對了,蒔夏做完沒,怎麼樣?”老馬招呼著他。
白維舟沉默著,難得地猶豫著措辭。
老馬了然,“唉,這姑娘,正好我剛剛想到給你調位置後呢,你就在她後麵。”他停頓了一下,“你也知道,蒔夏一直是很不錯的,就是心態不好,不穩定。以後她學習上有問題呢,老師希望你多指點她,能幫助她保持應有的水平。”
白維舟聽完老馬的語重心長,冷靜地反駁:“馬老師,我認為比起保持,她現在更需要開發。”
老馬一回到教室,交頭接耳的人立刻正襟危坐開始奮筆疾書。他掃視了一圈刻意壓低的腦袋,接著指揮白維舟換到沐小雨旁邊。
在蒲光的凶狠的目光中白維舟依舊淡定地朝她後走去。
蒲光有些委屈地扁扁嘴,她不就是忘了嘛,至於一語不發地放下卷子頭也不回地走掉嗎。
她目光灼灼,一路目送著白維舟拉開她後麵的座位,接著哼地一聲轉過頭表達自己的不滿。
白維舟盯著前方那顆倔強又毛茸茸的腦袋,眼角眉梢露出一絲笑意,突然心裡一動,想呼嚕呼嚕她的毛。
而一旁把兩人互動瞧在眼裡的沐小雨……
天呐,她一定是走的太久了,真的沒人能精神正常地度過高中!
下課鈴聲一響,周少軒三步並作兩步地竄到白維舟麵前,戲謔道:“維舟,怎麼回事啊,老馬又使喚你當免費勞動力呢?”說完他撇了撇此時正在一旁埋頭苦乾的沐小雨。
沐小雨低著頭,高高紮起的馬尾像紅纓槍穗。老實說周少軒早忘了沐小雨長什麼樣了,大概是十分普通再加上很少到校,班上大多數人已經忘了有這麼號人。
對於周少軒的調侃白維舟笑笑沒接話,轉而對右側的沐小雨說:“之後學習上有什麼困難就跟我說。”
穩重又可靠……個屁嘞!
蒲光忿忿不平,想起他剛剛那毅然決然的背影,她在試卷上重重地畫著圈圈。
周少軒受到好兄弟的冷落,自討沒趣。結果轉頭看見前麵的蒲光在試卷上詭異地畫符,他疑惑地湊過來:“蒔夏,你詛咒誰呢?”
對此蒲光隻有一個白眼賞給他。
周少軒摸了摸鼻子,他今天怎麼在哪都不受待見。他一邊垂頭喪氣地往回走一邊疑惑這蒔夏最近又受了什麼刺激。
*
夜晚燈火照在城市上空,道路上車輛如長龍,路□□替閃爍的紅綠燈為這黑夜奏響樂章。
下晚自習回到小區已經十點,沐小雨在樓下望見家裡客廳發出微弱的光,她疾步跑上樓,拍著門大叫:“媽,我回來了。”
門內腳步聲越來越近,張琳一邊開門一邊抱怨著:“有鑰匙還敲門乾什麼?”
沐小雨上前陪著笑摟著她,撒嬌道:“嘿嘿,這不是懶嘛。”說完一抬眼看見飯桌上擺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還有最愛的糖醋魚!
沐小雨一個健步撲過去,猴急地抓起筷子說:“媽,你怎麼那麼好呀,知道我這幾個月出去饞死了,做夢都想回來吃你做的糖醋魚。”
張琳眼角眉梢含著笑,嗔怪道:“看你那德行,回來手也不洗。”
“嘿嘿。”沐小雨訕訕放下筷子跑去廚房洗了手。接著招呼著正在給她端湯的張琳:“媽,彆忙了過來坐啊,一起吃。”
張琳去廚房脫下圍裙,走過來坐在沐小雨對麵,一邊吃一邊詢問:“今天回校怎麼樣?馬老師找過你嗎?”
沐小雨鄭重地放下筷子,盯著張琳:“媽,我們吃飯的時候就不聊這麼沉重的話題了好嗎?”
張琳一個白眼丟去:“就你事多。好好,你先吃飯。我不多嘴了。”
飯後母女倆收拾好碗筷,齊刷刷地癱在老舊的沙發上。
“等會記得給你爸上柱香。”張琳目光溫柔地看向前方。
沙發的對麵靠牆放著一張老舊的木製櫃,中央擺著一張黑白照,照片上的男人眉眼粗糙,臉上布滿溝壑,但嘴角揚笑,從生硬的臉部肌肉裡擠出一絲柔情。
“好嘞。”沐小雨應道,“我爸肯定想我了。”
說完她立馬起身從旁抽出三柱香,點上,鄭重地朝父親拜了拜。然後在對麵坐下絮絮叨叨地跟他說起在集訓期間的趣事。
眼看已經十一點,張琳打斷道:“行啦,趕快洗漱,上床睡覺,明天還上不上學了。”
沐小雨轉過頭來嘿嘿一笑:“好啦,爸,不跟你說了,媽吃醋啦。”說完拿起書包就跑回臥室。
*
初春的夜晚依舊有些寒意,距上次被老馬約談已經過去一周。而這一周,蒲光在老馬密切的注視和特彆的關懷中忐忑不安地度過。
晚飯後蒲光無所事事地癱在客廳沙發上,對麵的電視發出微弱的藍光,耳邊不斷傳來主持人的插科打諢。她身上蓋著薄毯,手順勢摟過一個抱枕,腦袋蔫蔫地搭在上麵,目光輕飄飄地落在牆角。
張琳已經下班,客廳一角巨大的落地鐘拖著沉重的鐘擺,機械的聲音在空曠的兩層樓間起伏動蕩。蒲光不斷擺弄著抱枕,冷風從窗戶的縫隙穿過,在裸露的手臂上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阿嚏。”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後胸膛反倒是像一個被錘破的鼓麵,冷風呼呼灌入,生生地疼。
“嘟嘟嘟……”急促的鈴聲響起,蒲光眉心一跳,看向不遠處的座機。
電話那頭的蒔書寧微微皺起眉——她剛剛打電話問過張姐,蒔夏應該還在客廳。
等到最後一刻,對麵終於傳來了一道沙啞的聲音:“喂。”
“蒔夏,是媽媽。”
”哦。”好像是意料之中。
”最近你的情況馬老師已經和我說了。”蒔書寧按耐著火氣,“你有什麼要跟媽媽交代的嗎?”
蒲光輕輕咬住下唇,組織著語言,“那個……數學最近考得有點難。”
此時這溫吞的語氣無疑在蒔書寧心中點燃最後一把火,“還在遮掩!你知道媽媽在說什麼,是態度,我在乎的是你的態度!選不上班長就一蹶不振,被人議論幾句就畏手畏腳,現在乾脆不交作業自暴自棄!”
對麵連擊炮似的轟炸順著電話線打擊,震得蒲光腦門發燙,她沒有回應。
“為什麼不說話?”又是長久的等待,蒔書寧捏緊手機。
“不知道說什麼。”蒲光的手指不自覺地纏繞著電話線。
“不知道說什麼?不知道對我說什麼!”蒔書寧喃喃地重複著這句,眼睛裡的火焰逐漸由紅冷卻成幽深的藍。
“你沒有話想對我說,就跟他有說不完的話?”她表情一變,控製不住地質問。
對麵依舊是沉默。
蒔書寧最後的防線崩塌,聲嘶力竭道:“為什麼?你一而再再而三這樣對我?為什麼對我沒有一點愧疚?為什麼夥同他一起來欺負我?”
同樣的話蒲光也曾聽過,“為什麼?你為什麼一點都不懂事?為什麼一點都不爭氣?為什麼總是不聽我的話?”
當硝煙漸散,曾經電話那頭哭泣的女聲最後歇斯底裡地下著結論:“對,對,你從來不聽我的,你就知道跟你奶奶學。”
時隔多年,冷風似箭再次穿透胸膛,拔出時,冰冷尖銳的箭頭又勾起一團絮狀的爛肉。
“你們真的想聽嗎?”蒲光深吸一口氣,第一次真情實感地回應,她目光不再飄散,眼底透出的冷漠仿佛能穿透時空。
空氣被凝固成一塊塊寒冰,每吞下一口都徹骨生寒。
“想聽我的真心話嗎?”她一字一句。
每個聲嘶力竭質問責怪你的人真的想聽到你的解釋嗎?並不,他們隻是需要你承擔變成這樣的責任。
聽到回應,此時蒔書寧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迅速冷靜下來,示弱道,:“蒔夏,對不起,媽媽不該這麼說的。你知道,媽媽一個人在國外工作壓力很大,你是我的希望,是我的驕傲。我隻想你能好。”
沒有聽到回應,蒔書寧有些心慌,像拚命攥住手心的沙,“蒔夏,不要生媽媽的氣了好不好。以後你有什麼心事就跟我說,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一切都那麼荒謬,驢頭不對馬嘴。
抑鬱的人在水底,普通人在水麵,而蒲光被按著頭沉浮當中,不上不下。
她無力地吐出那口氣,沒有力氣與她糾纏,沙啞著嗓音說道:“好。”
蒔書寧也終於舒出一口氣,小心翼翼地討好,“其實媽媽昨天已經聯係了我的老師,她的孫子非常優秀,就住在我們小區,還跟你是同班同學。我請她幫忙,看看能不能讓他周末給你補補課。”
她停頓了下,接著說:“媽媽沒有不相信你的能力。你們一樣優秀,我隻是認為也許某些方麵他可以給你指導。嗯?好不好?”
等蒔書寧說完,蒲光大概也猜出是誰了。
*
此時,溪語悅庭另一處的院內,綠色的藤蔓不斷蔓延,生機勃勃地爬滿紅牆。在月光的沐浴下,羞怯的薔薇花躲藏在茂密的綠葉中。微風過處,掀起層層綠波,柔弱的花瓣悄悄展開,送來縷縷清香。
在草坪左側的涼亭中,白維舟看著奶奶拿著把剪刀小心翼翼修剪著一盆金枝玉葉,她轉動著盆景熟練地剪去伸出的雜枝。
“她是我以前的學生,在校時就非常優秀,和她老公當年還是我們學院的一對金童玉女呢。”奶奶回憶起過往就滔滔不絕。
“大學剛畢業那兩年,這倆小年輕還經常來看望我和你爺爺,真是討喜的一對。現在他們工作忙,也才搬來不久,家裡小娃可憐呐,沒人照看。這不她來求我幫忙,我也不好拒絕。”奶奶停下手上的活,往他那裡瞥了一眼。
白維舟俊眉一擰,“奶奶你知道的,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也沒那耐心管彆人。”
奶奶背過身,耍賴一般嘟嘟囔囔,:“你可彆敷衍我,我可都答應了。”
白維舟有些無奈地看著她。
奶奶麵色紅潤,笑眼彎彎地轉過身拍拍他的肩:“奶奶知道你怕麻煩,放心,書寧家的小孩打小聰明伶俐,絕對不讓你費多少神。”
他眉心一跳,但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