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商量好,任頌霜跟柳平笙剛好也回來了。
隻不過,柳平笙走在前麵腳步匆匆,後麵像有什麼在追一樣。
而追著他的,正是“九族飯飽”這廝!
“阿笙!阿笙!”
“在下突然想起來有些事急需處理,不能陪諸位村中閒逛了,煩請各位自便吧。”柳平笙並不理身後的人,趁她沒追上之前,一改往常慢悠悠的老文人說話風格,迅速交待一番後鑽入走廊,幾個拐彎人就不見了。
四人都沒反應過來。
他們第一次見這個NPC腳後跟生風的樣子,雖然沒跑起來,但急得那叫一個恨不得媽生四腿。
隨即,他們不滿的看向了九族飯飽。
許怕三步並兩步地走到了九族飯飽麵前攔住了她,壓低了聲音生氣的質問,“你又乾了什麼?好不容易觸發了特殊劇情,你給攪黃了!”
任頌霜不知道什麼特殊劇情,但她也不背這個鍋,“我跟他求交往來著,他沒答應我,可能是不喜歡女孩子。要不你來試一下唄,也許他喜歡同性呢?”
好好的特殊劇情泡了湯,許怕的心情極差,說起話來也不留情,“你想泡男人能不能去戀愛遊戲裡麵玩,來恐怖遊戲裡撩什麼騷?男鬼是你的性癖嗎!”
“感情的發展需要特定環境才行嗎?你反對我們,說明你愛他?”
“你胡說八道什麼!”
柳平笙突然不知從哪兒喊了一句,“休要胡說!”
任頌霜毫不客氣的翻白眼,“算了,你們一個個陰晴不定的太難伺候了,我自己出去轉轉……阿笙,幾點回來吃飯啊?”
柳平笙從遠處陰影現身,與她保持距離,重複已經說過的話,“豐收節這幾日村子裡都不開火,大家吃的都是之前做好的米糕。你若是餓了,隨便上誰家討點吃的就行,不用特意回宅子吃,鄉親們都會很歡迎。”
“怎麼說?”
“有餘糧請客,證明各家糧食豐收,穀倉豐滿,這是好意頭。”
任頌霜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點頭,“懂了。”
說完,她自顧自的出了宅子。
她走了之後,柳平笙也向呆站著的四人點點頭,悄然隱入陰影中。
這邊,戴墨鏡的許怕收到隊長的眼神示意,跟著任頌霜出了宅子,在門口把她攔住。
“不好意思,剛剛是我說話不好聽。隻是這個NPC有點特殊,我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特殊劇情,所以有點過了。並不是有意針對你,抱歉。”
任頌霜接受了道歉。
“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跟我說說NPC為什麼改變了主意嗎?”
“可以啊。”
當時,任頌霜跟著柳平笙一起到了後院。看著他熟練的從水井裡打水,烏黑的長發隨著動作,綢緞一般的在他肩頭滑動,讓她手癢的想摸一把。
“來。”水打上來了,柳平笙舀了半瓢,示意她伸手來洗。
她撩起袖子洗手,毫無防備之下,被刺骨一樣冰寒的井水凍得狠狠打了個冷戰。井水接觸到皮膚時像尖針紮入了她的皮膚一樣,又冰又疼。
她三兩下洗好,兩隻手亂甩,甩得差不多正打算把殘留的水在身上擦乾時,旁邊遞來了一塊手帕。
“用這個吧,是乾淨的。”
折疊好的白色帕子上紋著兩片交疊的柳葉,看著確定很新。
任頌霜道了聲謝,也沒跟他客氣,拿過帕子就擦手。手擦完,手帕遞還給他。
“留著吧,不用還了。”
她嘿嘿笑著把手帕塞進了口袋裡,“阿笙,我聽說鄉下地方都會有一些誌怪異聞,你們村有嗎?”
柳平笙搖頭,語氣平緩,“沒有。”
真是欲蓋彌彰,鄉下怪事可多了,一間久無人居的老房子都能編出十個嚇小孩的睡前小故事。
她想了想,又道:“阿笙你有女朋友嗎?沒有的話跟我處唄,我們要是達成男女關係了,是不是就能暢所欲言,聊不能跟外人聊的隱私話題了?”
這話雖然冒昧,但反正這是遊戲,冒昧一點,唐突一點,隨心所欲一點,誰管?
柳平笙呆住了,眼珠子突然向她的方向轉去,漆黑瞳孔占了大部分的眼裡寫滿了震驚。
任頌霜連忙誠懇道:“我認真的,求交往呀。”
柳平笙轉身就走。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轉頭就走什麼意思嘛。”
柳平笙刹住了腳,冷聲給她一個明確的回答,“不行。”
“真的嗎?我不信。”
柳平笙這次走得頭也不回。
任頌霜梅開二度,追著生氣的NPC跑。
接下來,就是幾人看到的樣子了。
許怕聽過任頌霜的敘述,一度對她說求愛就求愛的混不吝遊戲風格感到無語。最後,墨鏡擋著眼睛,他隻露出十分明朗的笑容,“謝謝你的慷慨解惑。”
“不客氣。”
兩人分開,許怕回去找隊友,把聽到的跟他們說了一遍。
新生的性癖真奇怪。
“唉!真奇怪。”許怕有點不解,他轉頭問盧延,“盧延先生,您給分析分析,這個NPC為什麼對新生的態度跟我們的態度差這麼多?”
“嗯。”盧延一臉肅然,“NPC對我們幾人的態度一直沒變,應該不是遊戲更新了NPC性格的問題。你們發現了嗎,新生對待NPC時像是對待真人一樣,並不像我們,隻當他是NPC。我們跟NPC之間的對話內容,幾乎都是為了劇情內容。《生死薄》是一款主劇情和探索的遊戲,NPC非常智能。設身處地的想,如果我們是副本的工作人員,有人像我們對待NPC一樣的對待我們,我們自己也不會樂意。”
一向沉默寡言的盧延,分析起遊戲方麵的東西時就會這樣一反常態,口若懸河。
許怕疑惑的問,“那我們要學那個新人嗎?”
盧延:“可能不行,但可以試試。”
許怕不以為意,“那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角色,攻略下來了最多BOSS戰時帶在身邊……臥槽,這樣是不是就擁有了不死之身,躺贏了?”
“有這個可能。”
“好家夥……”感慨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來,新生因為貪戀美色,好像跟她的“免死金牌”處崩了。
唏噓。
幾人在這兒乾站著也沒有意義,重新分配人員去搜查屋子。
這邊,任頌霜出了柳宅,站在大門口煩惱著該往哪邊走。
她的右手邊是一條羊腸小道,小道一側貼著柳宅,另一側長了一排低矮的灌木。灌木也是長期無人修剪的狀態,伸出的枝枝杈杈攔在路邊阻擋了視線,也像是一道道封條,阻攔著人走上去。
野蠻生長的灌木外圍,是密密麻麻的竹子,擁擠推搡,擋住了視野,也遮蔽了大部分的光線。這個村子的竹子太多了,細看竹下雖然有很多小道容人穿行,但兩旁竹枝相夾,小道逼仄昏暗。
竹林下不見天日,很是涼爽,就是爽過頭有點毛骨悚然的冷。
這片竹林不僅造出了昏暗陰森的氛圍,也造就了迷宮環境。
左邊的小道倒不長,伸出的灌木枝杈被劈剪修理過,不再攔著路,像是被撕下的封條。
順著通透的小道看出去,隱約可見通向大片的田地。田地上圍擺了一圈桌椅,還有許多看不懂的道具。
那邊應該就是流水席場地了吧?
而正對著大門的,是一條兩人寬的石子道。
任頌霜順著這條比較順的路往前走,一路看到許多無人居住的房子。
這些房子大門破敗,磚牆塌倒,內裡雜草叢生,從破開的門縫瞧進去,隻能看到雜草。屋頂上的瓦片無人打理,漏出一個個漆黑的大洞。
任頌霜邊走邊參觀,姿態愜意得像在逛自家後花園一樣。
不過在她看來,她一點也不悠閒,她在想這個副本一開始就處處在挖坑,有哪些是針對她的。
房門上的“召來符”,是其他玩家都有,還是她獨一份?
柳平笙為什麼格外在意她?把她作為重點關注目標?
突然,任頌霜感覺腹饑難耐。
太餓了。
饑餓來得太突兀而劇烈,肚子一餓起來,她下意識就想起柳平笙說過的話。
他說如果肚子餓了,隨便上哪一家討吃的就行。
隨便哪一家都有可以填飽她肚子的東西。
村民們很歡迎。
那個聲音一直在蠱惑她吃東西,吃完就不餓了。
隨便吃。
這誰忍得住?
任頌霜其實挺想作一下這個死的。
但是,唯一的顧慮就是,在這種沒什麼活人氣息的地方吃東西,就怕看著是香噴噴的美味小蛋糕,吃下去的其實是腐肉或是扭動的蛆蟲……
“噦~”任頌霜被自己想象的東西惡心得乾嘔了一下。
隨即她很快發現,乾嘔並不是她的反應。
對於聯想到的東西,在這與世隔絕一樣的荒敗小村她就早有心理準備,柳平笙在解說時她就已經腦補過了,但那時卻沒激起什麼生理反應。
現在之所以有這樣的反應,是因為猛然暴發的饑餓與食欲,還有嘴裡仿佛剛咽下的血腥味同時襲來。
像是按下了一個開關,觸動了原主潛意識裡的某些相關記憶,引發了身體的強烈不適。
任頌霜大膽想象,一個靠垃圾存活的小朋友,一不小心吃到什麼惡心的東西,其實也是情有可原的。
也不知道吃了什麼,反應竟然這麼大。
她這樣一想,突然聞到了一股十分香甜誘人的香味。那是她在饑餓時最想吃的東西,剛出鍋熱騰騰的大米飯,澆上酸甜的番茄炒蛋的湯汁,配上青椒炒肉、辣炒白菜、酸菜牛肉、土豆燜雞……所有能勾起她食欲的飯菜香味都混在這一種香味裡,吸一口就是滿漢全席。
香味像一把鉤子,生怕她找不到地方一樣,方向明確地給她指引著來處。
唔……就算這遊戲真的端出百蟲腐肉宴這種過於喪心病狂的東西惡心玩家,那也隻不過是組數據而已,嘗一嘗也沒關係的吧?
任頌霜精神莫名亢奮,像個神經病一樣開始尋求感官刺激,想去炫一口蟲子宴!
她現在真的很饞,什麼都能吃下去,甚至開始想象活生生的蟲子在口腔裡爆汁的滋味。
但潛意識裡一直有個聲音在阻止她,拉扯著不讓她去。
甚至急得在腦子裡出現了一個畫麵。
模糊的視野裡,有人騎在她上方,冷酷的捏開她的嘴巴,往她嘴裡塞東西。她嘴裡全是粘稠的鐵繡味,還有溫熱的,滑溜溜的口感。
那是剛從動物體內挖出來的肝臟。
即使看不清楚,她也知道騎在上方的是繆爾,小霸王一雙完全無法撼動的鐵臂,捏得她下巴脫臼,冷酷地逼她吃下切碎的生內臟。
那是原主的真實經曆。
任頌霜切身的感受到了原主心裡的那份惡心和屈辱感,以及強烈的仇恨情緒。
她開始反省。
占用了彆人的身體,多少還得尊重人家一下的。
況且得精神病的其實不是她,而是原主。隻不過有病的腦子加上她作死的想法,在恐怖遊戲這樣的環境下,才顯得更有病而已。
現在原主不想吃蟲子宴,即使是數據也強烈排斥,那麼就尊重原主的飲食習慣吧。
少了任頌霜的放任和配合,那股甜香的吸引力就少了大半,她迷糊的腦子也開始工作起來。
而這個時候的彈幕,清一色的全在試圖鑽進屏幕裡教她玩遊戲。
【主播還沒發現自己掉血了嗎?這裡應該去找村民吃東西,吃了才能抵消掉血的傷害。】
【會不會玩啊?NPC不是提示過可以吃東西了嗎?】
【真是蠢得讓人著急……這不死定了嗎?】
【大家散了吧,主播不會玩,操作迷得讓人火大。】
【這種人居然能拿到無常,到底憑什麼啊?】
【主播到底聞到了什麼味道?頂級營養劑嗎?你看她饞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雖然聽說這裡聞到的是自己最愛的營養劑味道,但也不至於反應這麼大啊?主播到底有多愛吃?】
以營養劑為生的星際人,當然不懂滿漢全席的含金量。
有人失望切屏,去看其他主播了,有人還留著,就想看到黑屏為止,見證第一個無常的落幕,把走了狗屎運拿到全服第一個無常的幸運主播體麵送走。
遊戲裡,任頌霜正在分析。
自從進入這個遊戲後,她發現腦子雖然還是有病卻意外好使。
處於這種陰森恐怖,恐懼感密密麻麻啃噬理智,還可以直麵厲鬼的陰間環境裡,她爽爆了。於是爽感與腦子裡的反社會破壞欲竟然互相抵消,讓她輕鬆了許多,腦子也可以轉動起來了。
很多時候,某種靈光一閃,她就能把線索串聯起來,近乎直覺地得到結論。
她就能把線索串聯起來,近乎直覺地得到結論。
副本這樣急切地想騙她吃喝,吃食絕對是有問題的。
根據老山村的陰間設定,大概率是一旦去了哪家討吃的,就會被標記成為哪家的人牲?
所謂人牲,是一種用活人作為祭品的意思。
以人牲為結論去分析,玩家一行有五人,說明這個村子裡至少有五家人需要分配人牲。
一家分一個這麼和諧的話那就太缺少趣味性和變數了,不符合副本難度,村子裡應該有6到7戶人家。
除此之外,應該還有一種勢力,藏得很深,需要深挖才會顯露出來。
任頌霜聽著腹中的鳴響,感受到胃在抽搐,反酸上湧,餓得想吐。牙根也一直發癢,想生撕些熱氣騰騰的肉,喝下甜滋滋的血液……
扶在竹身上扣出了細細的月牙痕跡,口水沾濕下巴,滴答著落到地上。她自虐一般的控製著自己體會饑餓的滋味,雙腳不往香味的源頭走半步。
然而,她用全部的力氣控製住了腳,卻忽略了手。糟糕的事情發生了,更誘人的香味從她外套的外口袋傳來。
這麼近在咫尺的距離,手輕輕一動就能輕鬆取到,任頌霜恍惚了一瞬,口水流得更急,一把取出了口袋裡的東西。
她的口袋裡,裝著柳平笙送的一塊潔白紋著草葉的帕子,這塊帖子此刻在她的眼裡卻是絕頂的珍饈美味,她迫不及待的大張著嘴巴,把手帕連著幾根手指一起塞進了嘴裡。
“嘔!”
牙關即將狠狠合上之前,一股非常刺鼻的腥臭味飄來,她當即就吐了。
任頌霜扶著竹子哇哇吐,但什麼也吐不出來。
帕子落到地上,散發著陣陣滿漢全席的肉香,她的口水還泛濫著,想把它拿起來塞回嘴裡,放縱地咀嚼它。
這破遊戲到底是有什麼惡趣味!
任頌霜腹如雷鳴,死死盯著那手帕。
沒想到還是被柳平笙那小子算計到了。為免她抵住食物的誘惑,如此自然的送上了這條手帕。
任頌霜臉色難看,因為現在除了香死人的飯香味,還有一種非常惡心的味道在拉扯著她的嗅覺。
這次不是潛意識作祟,而是真的有一股很難形容,極濃的臭味在跟勾起饞蟲的飯香抗衡,就是這臭味,讓她吐出了手帕。
狠狠的掐一把大腿,遊戲裡的疼痛被削減了,但也足夠讓她神智稍微清醒了些。任頌霜當機立斷,朝著那個散發腥臭味的方向而去。
臭味飄飄忽忽,跟那股直鉤釣魚的可怕食欲互相纏鬥,像引路一樣為任頌霜指明方向。兩種味道鬥得倒是儘興了,隻有任頌霜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後更是黑如鍋底。
她被惹毛了。
臭味傳來的方向在竹林更深處,傾斜生長的竹子隱藏著一條低矮的過道,要不是這股味道,不熟悉這裡的人很難發現這裡竟然還有道能走。
她壓下腰,穿過了竹子夾出的小道。
“嘔嘔嘔……”腥臭的味道更濃了。
她發狠的撿起地上的一根竹竿,支在地上柱著走。
任頌霜發誓,呆會這根竹子一定要敲在誰頭上這事兒才算完!
小道不長,非常昏暗,還陰森森冷颼颼的。
任頌霜撩起外套下擺把臉上狼狽的口水擦去。
胡亂擦著臉時,一個東西刮到她的臉。
是那把她隨手塞在外套內袋的扇子。
她把扇子拿了出來,啪一聲就給打開,輕輕一扇,一陣陰涼的風吹拂在臉上。
非常神奇的,這陣風吹過後,她的腦子變得清醒了很多,難聞的味道也變得遙遠,連無底洞似的食欲都下降了。
任頌霜隱約知道這把扇子的來曆,對它本來就很有好感,現在就更喜歡了。
她就這樣搖著扇子柱著細竹,走向了竹林深處一間低矮昏暗的小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