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處,一團火光跳躍燃燒著。
像是汲取了周圍竹林濃重的綠色與陰涼的氣息,這團火也沾染了綠,讓人感覺不到一點暖意。
咕嘟嘟的水沸聲接著傳入耳中。
借著火光,任頌霜看見一個佝僂的身影在小屋門前燒著爐子。
爐子裡的水沸騰著,冒出的霧氣也是綠色的,裹挾著臭味從爐子裡麵飄出來。
任頌霜大力扇著扇子,拄著竹子向爐子走去。
走得近了,才勉強看清了燒爐子的是個老人。
老人穿著一件又臟又皺的黑麻衣,同款麻布套頭遮住了臉,幾縷打結的白發掉出帽兜。
也不知多久沒洗澡了,老人散發著讓人生無可戀的酸腐臭味。
任頌霜一手柱竹杖,一手扇風,毫不客氣的問:“不是說不開火嗎?”
聽到聲音,老人緩慢添柴的動作一頓,蒙了一層白繭似的渾濁眼球往上翻,抬起臉直勾勾看向她。
老人一抬頭,露出的臉讓任頌霜挑了挑眉。
那張老臉上布滿了膿瘡與莫名的腫塊,把臉都擠得畸形了。這要是編成孩童的睡前小彩蛋,絕對能止小孩夜啼。不過可能同時會讓小孩不敢起夜撒尿,大大增加了尿床次數。
就這柳平笙還騙她說村裡沒有靈異誌怪小故事。
老人突然暴起,上來就搶她的竹子,搶到手後揚起來就一陣亂打,嘴裡嘶啞地吼著:“滾出去!從這裡、滾出去!不歡迎!滾!!”
任頌霜猝不及防被搶了臨時拐棍,差點失衡摔倒。雖然沒摔,但小腿肚被易主的竹杖狠狠抽了一下。
遊戲裡的疼也就那麼回事,任頌霜並不在意,而是躲到一邊去順勢套話,“滾?人牲還能出村嗎?”
老人結滿白翳雙眼轉動著把她上下打量一番,嘴巴張開露出裡麵稀疏的黑色爛牙,“你怎麼知道……你吃東西了?”
似乎依稀能聽到吞咽口水的聲音。
老人突然殷勤起來,向她伸出了雙枯瘦如雞爪,長長的指甲邊緣被啃得參差不齊臟汙的黑手,“再吃點吧,喝湯……來,喝湯呀。”
任頌霜沒動。
“進了村子的人糕,走不掉咯,嗬嗬,走不掉的……要喝湯!”
“吃了……女娃娃……他就不敢來了……吃了好……”
老人碎碎念著,把竹子扔一邊,又蹲回去燒那臭湯。隻見他拿起一隻同樣臟得令人反胃的碗,從爐子裡倒了半碗湯,不顧湯還滾燙著,仰頭喝下。
湯一倒出來,更猛烈的臭味飄蕩開,連扇子都扇不走了。任頌霜被臭味薰得難受,不想在這裡待著了。
彎腰撿回那根被老人扔掉的竹竿,閉氣收扇,然後用竹竿挑飛了爐蓋。
沒了蓋子,隻見那爐子裡煮的,赫然是個人頭骨。
緊接著,任頌霜趁老人沒反應過來之前,再次雙手握竹竿,像打高爾夫似的,用力把爐子敲飛了出去。
劈裡嘩啦,爐子當膛爆開,熱湯噴濺,澆滅綠火。
綠煙嫋嫋,惡臭陣陣。視線徹底暗下來前,隻來得及看到從湯爐裡爆出來的頭骨墊在竹殼竹葉上,無聲地滾進了竹林中。
“啊啊啊你乾什麼!”老人被熱水濺到身上,燙得他連連怪叫,著急驚慌的向後躲。
湯爐子被掀翻,他似乎要氣炸了,神情癲狂的撲向任頌霜,“我的湯!還我的湯!我要把你煮了,肉全煮爛!喝湯……喝湯……”
任頌霜半點沒有尊老的想法,竹竿用力捅向老人,趁他被捅得一個趔趄又摔倒時,扭頭就跑。
“站住!你還我湯……”
“哈哈哈哈哈哈!”刺激!任頌霜被追得忍不住發出一串大笑。
真痛快,還想要作死!
彎腰鑽出竹林密道,她還不忘回頭看看老人有沒有追上來。
她看到了,老人麻布兜帽下五官歪斜,白翳完全覆蓋了眼球,看不到瞳孔,發出怒吼的嘴裡隻剩幾顆零星的發黑爛牙。
他的額頭上隆起大小不一不規則的膿瘡與腫塊,張開雙爪如惡鬼般朝她撲來。
任頌霜在即將被枯瘦的雙爪碰到的時候,撐著竹竿猛然跳起,在空中旋轉半圈,雙腳合並往下重重一踏,前撲的老人就被她踩著腦袋,臉直接往地上磕去。
啪一聲怪響,老人頭磕下去的地方爆開了黑綠的膿水。
他的生命力很是頑強,腦袋被撞擊並沒有影響他的動作,雙手立刻往腦後抓去。
任頌霜繼續撐竿跳起,撒腿就跑。
值得一說的是,由於棄屏的人太多,她這波鑽進鑽出,引叟出洞的操作,現場很少觀眾能看到,過後補視頻時個個捶胸頓足。
任頌霜那招兔子蹬鷹完全是下意識的身體反應,她本來想的是敲悶棍的。看來原主的身體還有點武術功底,配上犯病的腦子,下手挺狠。
上一場遊戲隻有6的體質時看不出來,能那麼輕鬆地跳上墓碑,她還以為是自己上輩子勤練瑜珈的原故。
老人啊啊怪叫著爬起來奮起直追,膿水沾粘著落葉掛在他臉上,蓋住了他猙獰的表情。他臉上的膿瘡破了幾個,半邊腦袋都凹陷了下去。
他跑起來時完全不像個佝僂老人,速度奇快無比。
80歲,正是闖的年紀!
任頌霜克製住了跟身體硬朗的老人討論一番拳腳的渴望,嗅著空氣中勾引她的甜香,加速衝刺。
很快,她看到了一戶人家。
那家人齊齊站在家門口,麵前擺著一桌子的糕點,他們正拿一把扇子往糕點上輕輕扇著,讓糕點的香味能飄得更遠。
“家人們!我來啦!”任頌霜跑到桌子前,猛然刹住了腳,手上抓起一把糕點就往後甩去。
老人張大著嘴撲上來,正好被糕點懟個正著。
“啊啊啊唔!”咽下。
任頌霜繼續跑,很快又找到了下家。
老人家明顯是被惹急了,緊追不放。
下一戶的家人們也如出一轍地站在家門口,桌子上擺著香甜誘人的糕點,一家人露出和氣的笑臉,手裡拿著把葵扇機械地扇著風。
任頌霜伸手就抓了一塊,反手投進老人嘴裡,繼續往下一家跑。
“不可以!一人隻能吃一家,不能多吃,會不夠分的!”家人們連忙大喊阻止。
當他們看清吃下糕點的是誰之後,發出了尖叫,“陰人不能吃!”
“吐出來!”
“吐出來!”
老人嘴裡塞著糕點,發不出怒叫,努力的咽了下去,然後繼續啊啊叫著對任頌霜窮追不舍。
她打翻了他的爐子,已經牢牢的拉住了仇恨。
老人現在隻想把她的頭擰下來,塞進爐子裡煮湯喝!腫塊破裂的膿水和竹葉完全糊住了他的雙眼,他的白眼發著綠,什麼也看不清楚,幾乎是靠著嗅覺在追擊。
而在他的身後,跟上了幾個焦急大喊著“吐出來”的村民。
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第六家,任頌霜溜著老人跑了個遍,也吃了個遍。
他們身後現在追了一村子的人,場麵極為熱鬨。
任頌霜溜完了怪,瞧準了旁邊矮牆的高度,一直沒離手的竹竿最後一次立功。
隻見她撐著竹竿借力跳起,借著半高的牆再跳上屋頂。扔掉竹竿,她快跑幾步從屋頂跳下,空中抓住一根竹子做緩衝,落地時就出現在了村民們的身後。
手一撒,竹子咻一聲彈回高處。
任頌霜這一回跑,老人也啊啊叫著回頭來追她,卻一頭紮進了憤怒的村民堆中。
“陰人!壞規則!”
“吐出來!”
“啊啊啊我的湯!”
“吐出來!”
老人還想穿過人群來找她,結果一轉身就衝進了憤怒的村民堆裡。村民們憤怒地去掏他的嘴,撕他的臉,他被村民們撕巴得起了火,開始反擊。
整條村子就這樣乾起架來了。
任頌霜也不跑了,在旁邊興致勃勃圍觀打群架。這些所謂的村民,完全像被誰操作了一樣,智商完全不在線,隻會一股腦地做一件事。事情一旦超出預算,就暴露出極強的偽人感。
但柳平笙跟他們一點也不一樣。
柳宅不僅沒有做糕點,當她問什麼時候回去吃飯,他顯明還把他們往外推。
這說明,柳宅很特殊,根本不用跟村民一樣分配人牲。
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不配,而另一種是地位超然,不需要。
根據與雙方接觸的差彆來看,任頌霜選擇第二種。
那麼以些推斷,很難讓人不去懷疑,控製著這個村子的就是柳平笙。
正圍觀村民乾架的時候,任頌霜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問:“發生什麼事了?”
四個玩家也來了。
整個村的村民們一起狂奔怒吼,甚至還乾起了群架,弄出的動靜終於把在柳宅裡搜查的幾個玩家也吸引了出來。
當他們從柳宅出來的時候,看到每戶村民的家門口居然都空無一人。而美味誘人的糕點靜靜地擺在托盤裡沒人吃,真是可憐得要命。
在以前,糕點都有村民看著,每個玩家每天隻能吃六家之一。隻要吃了一戶,就算再饞其他家的糕點,想嘗嘗味都不行。
現在可算讓他們撿著便宜了,這幾人高興地跑到村民家門口,直接拈起糕點就吃。吃完一家再去下一家,一路走一路吃,風卷殘雲吃得渣都不剩,不知不覺就吃到了頭。
任頌霜聽到聲音看過去的時候,他們人人都細細舔著手指上的糕點屑。
她挑了挑眉,仔細打量他們。
隻是一會兒不見,這幾人肚子全都不正常地鼓起,他們自己卻一點兒都沒察覺到不對勁,舔著手指吃得正香。
任頌霜把原本要說的話咽了回去,轉而問道:“這個村子是不是鬨過饑荒?”
“什麼饑荒?我好餓啊,你有吃的嗎?”名為李小花的古今混搭綠林好漢甕聲甕氣地問道。他原本的聲音是中氣十足的,但現在卻像被什麼東西粘著喉嚨。
小小個的隊長玉濤歌從李小花身後走了出來,舔著手指說道:“新生,你先告訴我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可以把知道的告訴你。”
任頌霜隨口道:“有個餓急了的老伯把幾個攤子都吃了個遍,村民們現在正對他進行親切問候,體現了這個村子親切的人文關懷。”
“什麼老伯?長什麼樣?”玉濤歌追問。
“差不多是頭頂生瘡,腳底流膿這樣吧,也不是是誰深深地掛念著他。”
“……這不是一種恨毒了的詛咒嗎?”
任頌霜點頭,“也可以這麼說……”
許怕激動地打斷她,說道:“那是BOSS啊什麼餓肚子的老伯!他不是晚上才會出現追殺玩家嗎?為什麼大白天就出現了……算了,隻要殺了他我們就能通關了,這次說不定能拿到‘鬼差’!”
幽冥小隊興奮起來。
任頌霜好心提醒,“那個好像不是BOSS……”
然後她遭遇了無情嘲笑。
許怕再次打斷她,“你會玩這個遊戲嗎?懂什麼是恐怖遊戲玩得明白嗎你?起開吧彆擋著我們殺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