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沈梅君揮出一劍。
化氣成冰,以冰為劍,鐵馬冰河自天來!粗壯的雷霆被撞得粉碎,那手持雷幡的男修也被震得後退數步。
雪白的電光在沈梅君身上跳躍,酥麻的感覺讓她想起在雷池煉體時,耳邊全是雷霆,耳鳴陣陣後什麼都聽不見,世間唯有她一人。
她睜開眼,眼中電弧閃爍。
四品招雷幡招來的雷霆,在她眼中——
“不堪一擊。”
碎冰四散,白色人影站在閃爍的雷光裡,沈梅君抬起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拂過一縷涼風,她輕聲道:“就這點本事,你來送死。”
說話間,沈梅君身影閃動,男人心頭危機浮現,刹那,白衣女修出現在他原來的位置,男人感覺不妙化影移形。
“跑得挺快。”
沈梅君步伐精妙,步合九宮八卦,移動間,地上漸升起陣法,將男修困在方寸之地!
男修避無可避,與她雙掌交接,掌如泰山之勢,摧枯拉朽!
男修眼睜睜看著手臂法衣震碎!
護體術法如琉璃般破碎,他的瞳孔急劇縮小,隻見白光朝靈台而來!
——太陰指法。
血肉在空中爆開,沈梅君拂袖將之碾碎成灰。
化神期修士,肉身雖毀,尚有神魂化身,或奪舍他人軀體。
他的最優選是鎮中百姓,鎮上百姓還未全部淪為藥人,皆是可供挑選的容器,除非沈梅君誅滅所有活口。
二人心知肚明,沈梅君邁出一步,腳下九宮畫牢陣吸納方圓百裡的靈氣形成無形屏障。
她手裡托起一團白色火焰,燃燒的火焰將空氣燒得扭曲變形——雪中火,專破隱身術。
六月飄雪,雪中帶火。
沈梅君白色的身影於雪中消失。
男修的神魂正笑著衝向臥室角落的夫婦!
突然!白影雙手結印,身後雪女法相若隱若現,將男修神魂鎮壓在原地,雙手生出冰刃將此化神期修士三分之一的魂魄撕得粉碎。
男修尖銳的叫聲響徹四周!
“啊——”
臥室中的凡人夫妻捂住耳朵,被震得七竅流血,夫妻倆看著眼前的白衣女仙越來越模糊,昏死過去。
沈梅君眯著眼睛,她仰著頭,透過屋頂,注視南方的雲霞,這麼大的動靜,這片雲霞都不動分毫?
“藏頭露尾的東西,出來。”
徹底擊殺擁有三個化身的化神期修士,沈梅君自視甚高也不覺輕而易舉。
男修手持黑幡撥弄開藏身的雲霞,他緩步走來,與方才魂飛魄散的男修一模一樣。
“梅仙子,長老惜才,不忍讓你隕落在這無名之地,你若歸降,天音宗能給你的,教主亦能做到。”密密麻麻的黑色紋路自男人的脖頸蔓延。
沈梅君識得他手中黑幡,看上麵的陣紋,不是招雷幡,而是鎮魂幡。
諸如鎮魂幡、鑄神箭這類法器,專門用來對付神魂化身。
雖不知這人手裡是幾品法器,她可不想再在陰溝裡翻了船。
沈梅君回到自己的軀體,身軀上的寒冰褪去,她抬起有些僵硬的手腕。
分明是自己的身體,用了千年的身體,怎麼還不適應了?
她看向防護陣中,夫妻兩人將那少年護在中間,一家人抱在一起,真是讓人羨慕的骨肉親情。
烏水鎮會淪陷,變得跟逐月城一樣,親者離散,思及此,沈梅君冷笑自嘲 。
沈梅君抱著手往前走了幾步,她仰頭:“我不喜歡仰著腦袋跟人談買賣,下來。”
男人縱身飛下,數道淩寒劍氣同時襲向他的氣海、靈台等薄弱之處。
“死人跟我談不了生意。”
男人往後不斷退卻,身後屋舍在他的退路上化作新的廢墟,男修舉起手中的鎮魂幡,抵擋綿延不絕的冰寒!
鎮魂幡變大,法器散發的灰色光影將兩人籠罩,男修憑借法器威能,抵擋沈梅君的太陰指。
藥仙教來人環顧周圍坍塌,他暗罵這妖女果然不講道義。
長老說了,不論是神魂化身還是本體道身,沈梅君都隻能使出化神境界的術法,他還帶上了克製神魂化身的鎮魂幡,此番定能拿下妖女!
他深深看了眼凡人打扮的“血梅女”,目露不忿,同是化神境界,自己與她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險些一招隕落。
“梅仙子,我們很有誠意。”
沈梅君歪著腦袋,打量他手裡的招魂幡:“是有誠意,把你送來給我殺著玩?”她笑意盈盈,“這個誠意不夠,給我蘇群玉的行蹤。”
男修思忖片刻:“我要回去問過長老,若是長老答應……”
沈梅君聽後嗤笑:“蘇群玉投靠你們,就是這個下場?那我真為他感到悲哀……”她一雙明眸望著男修,“在利益麵前出賣同伴,你們藥仙教也不過如此。”
男修麵色一沉:“蘇群玉這等兩麵三刀之人,自不能與仙子相提並論。”
沈梅君冷覷他:“蘇群玉是什麼人,我說得,你說不得。”
“方才都是玩笑,二位都是我教的貴客。”
男修賠笑連連,卻火上心頭,蘇群玉是什麼人?是他不齒之人。
這狗男女當真絕配!兩個臭名昭彰的魔修,穿再白的衣裳也是衣冠禽獸。
男修隻在心中咒罵!卻不敢罵出聲,罵了男的,女的不放過自己,說女的一句不是,蘇群玉那瘋子非跟自己拚命。
教中有人當著蘇群玉的麵說了句妖女,就被他割了舌頭,那瘋子咧著嘴,眼睛死死盯著斷舌的人:“她是仙子。”
地上的血染紅蘇群玉的衣擺,然後瘋子走過他身邊輕聲說:“見到她記得喊仙子。”
沈梅君偏著腦袋:“你們想要的不是我,而是我這具道身,合體期修士的藥人軀體,藥仙教出得起報酬,我也不介意賣給你們。”
她的話男人一時間難辨真偽。
仙域十三洲魔門占其四,魔門四宗的天音宗妖女會低下高傲的腦袋跟他們這個新起的邪門歪道談判?
可魔宗妖人向來行事詭詐,不按常理出牌……也不無可能。
“梅仙子此言當真?”
“你當知我睚眥必報,我要暗箭傷我之人的三魂七魄。”
男人沉默不言。
“給不起?”沈梅君譏笑,“那說什麼天音能給我的,你們也能給?空口許下的承諾就想拉攏我?兩個條件——”
“第一,傷我者償命,第二,物歸原主,你們能做到,我們可以考慮合作,你知道我的身份,宗主之下,我的決定足以給你教大開方便之門。”
來人沒想到這妖女真考慮倒戈。
沈梅君繼續說:“你既無法做下決定,就把這話帶回去,順便告訴蘇群玉,隻要我能回去,十三仙洲再無他容身之地,不想成為過街老鼠,就來,殺我!”
男人握著鎮魂幡,舉棋不定,這女人並非仙門正道出身,對他們藥仙教態度未明,否則長老也不會有勸降的意思。
見他這番猶豫不決的作態,藥仙教還真有與她合作的打算?沈梅君心中感慨,那可真對不住了呢——
她突然出手,身影逼近!
對麵措手不及!隻見二人皆握住鎮魂幡,男人未料到沈梅君如此粗暴,竟要奪他法器。
“梅仙子!我們不是停手了嗎!”
沈梅君周身寒氣暴漲,男修身上蓋了層冰霜,他身上突然冒出金光火焰,將霜雪焚儘。
“你們在誅仙陣圍攻我時可不講什麼道義,我比你強就是道義,留你一命……可不意味讓你全須全尾地離開。”
男修身後法器劍出鞘,以一化十,直奔沈梅君麵門,沈梅君不閃不避,冷鋒殘影,她化影變幻,兩人印法同出!
煙塵散去,男修與沈梅君握住鎮魂幡,誰也不肯鬆手。
沈梅君周身大半靈力用來運轉寒山曲封印,兩人相持不下。
以前的她,風雲萬象衣護身,手持山海卷和赤木繁花,若非誅仙陣中渾身法器皆成為天雷之下的齏粉,沈梅君豈會看上這區區六品的鎮魂幡。
“妖女!鬆手!”
“不喊我仙子了?妖女。”沈梅君低笑,身後化出道道冰劍。
男人心中疑惑,長老說妖女中了教中專門對付高階修士的毒種,靈力不濟,怎會——
隨著靈力傾瀉而出,沈梅君身上的經脈顏色越來越深,她舌尖吐出一滴血,黑色毒血像一支利箭,刺向男人勝負欲分明的眼睛。
就像當時藥仙教對付她一樣!
“啊——”
男人身上的靈力不受控製地湧出,打破體內靈力的平衡。
沈梅君舔了舔唇上的血,手裡燃起火焰,焚燒法器上的陣法銘文。
“這不是你的本命法器,隻是為對付我暫時給你的吧,否則我還不能如此容易就拿到。”
“妖女——我的眼睛!啊!”
沈梅君收起鎮魂幡,她輕笑:“這可是你們藥仙教的毒種,你怎麼會怕這東西?”
她抬手,太陰冰寒之力彙聚指上。
男修捂著眼睛滿臉驚恐:“梅仙子……你不是說留我一命嗎!”
太陰斷命,破!
“道友如此天真?”
男修眼看在劫難逃,天地間的靈力朝他丹田而去。
“自爆?”
靈氣形成的颶風中心,男人突然哼唱起奇異的語調,他不受控製地斬向自己左臂!
沈梅君心覺不妙,太陰指化作一道劍氣劈下,將掉落的臂膀凍住,但殘餘的濃鬱香味仍彌漫在空氣中。
他的身體裡是——毒引!還不是被水稀釋過的毒引!
沈梅君心臟劇烈跳動,受到牽引的毒種開始在心口沸騰,她抓起三個凡人飛身離去。
“青臣你怎麼了!”
沈梅君一看,她掣在手裡的小東西雙眼血絲密布,不知疼般咬住他自己的手臂,她四肢如寒冰,這少年卻渾身滾燙冒煙,不停發抖。
方才那蠢貨的身體是毒引,能引起藥人失控發狂,小崽子著了道。
她確實有不給叛入藥仙教的修士留全屍的習慣,但那人都自爆,打算一換一讓毒種徹底侵蝕自己心脈了,怎麼突然斷臂提前暴露?
-
極北之地。
雄渾巍峨的雪山蔓延不儘,黑白參差,堆積的陽光融化不了千萬年的冰雪,蒼鷹盤旋在灰藍色的天上,烏雲壓住紫紅色的雲霞,不知從何時起這裡被稱作昆侖山。
昆侖雪山頂,盤膝打坐的男人嘴裡哼著歌,若是沈梅君在這,定能聽出和藥引男人口中的歌一模一樣。
原本乾淨的風裡突然摻雜了彆的味道,臭味。
沉醉在自己歌聲裡的男人睜開眼,抬眸瞥了眼來人,繼續哼歌。
“蘇群玉,你的傷還沒養好?”來人一身黑袍,是雪山上的顯眼存在。
蘇群玉白衣如雪,麵若好女,狹長的眸子裡滿是不屑:“沒好,還得靜養,閣下知道什麼叫靜養嗎?”
黑袍人蹲下身子,兩人對視,蘇群玉的眼睛就一直盯著他。
“你知道沈梅君不死,你的下場會是什麼樣?”黑袍人的嘴抿成一條線,“龜縮在這裡算什麼?”
蘇群玉朝後一躺,整個人和雪地融為一體,他側身枕著冰團,耳邊冰涼,好像那日梅君擦身而過的劍。
“當然知道,我會死啊,但我現在受傷了,更不是她的對手,何必去送死?這兒是開啟仙洲入口的必經之處……她總要回去的,你們守株待兔不好?”
黑袍人站起身,看著萎靡不振的蘇群玉,自從那日伏擊沈梅君後,他就更加瘋瘋癲癲:“沈梅君不回去,但有人會找來。”
蘇群玉麵如金紙,笑得戚然,甚至有些幸災樂禍。
“這就是你們的事了,誰來找她?與她賞歌觀舞的辜厄,那使兩儀劍的宋寂崖……或者是她心裡的飛雪?”男人張開手大聲喊道,“就是沒有我!我算什麼!哈哈哈——”
他邊笑邊在雪地打滾。
“啊!其實你們怕的是天音宗。”蘇群玉恍然大悟一般,狹長的眼睛盯著來人,譏笑道,“那你們從一開始就不該惹上她。”
黑袍人看著瘋魔的蘇群玉,心裡暗罵了句紅顏禍水。
蘇群玉趴在地上,注視男人遠去的身影,骨節分明的手指將堅硬的冰地捏成碎渣,以冰作雪,他抓起一把一把的雪灑在身上,若是那一劍沒有偏,他早該冰雪滿身地死去。
躺在雪地裡的男人合上眼睛,將自己再次沉入幻夢。
夢裡,她會笑會怒,會將他挫骨揚灰。
“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