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爾倫笑了,心情一下子好了,將中也抱起來,開玩笑道:
“等到中也長大了,就會有自己的想法,到時候會嫌棄哥哥,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哥哥的。”
“不會的,”
中也搖頭,認真道:
“因為我很喜歡哥哥,就像哥哥喜歡我一樣!”
沒有記憶的孩童如同一張白紙,又如同剔透的鏡子,會輕易被同伴影響,也會將感受到的感情如實返回。
“真的嗎?”
魏爾倫的心情頓時和喝了蜜一樣甜,笑盈盈道:
“等到中也長大了,也會像現在這樣喜歡哥哥嗎?”
“真的!”
中也用腦袋蹭了蹭魏爾倫的側臉,認真道:
“哥哥放心,等到我長大了,我一定不會離開哥哥,而是會和哥哥現在照顧我一樣照顧哥哥。”
在一旁的蘭堂聽到這番話,忍不住看了一眼魏爾倫,發現魏爾倫看起來更開心了,不知道是偽裝得太好,還是暫時忘記了他們收養中也的目的,把中也畫的大餅當真了。
蘭堂希望是前者,
畢竟,中也的年齡太小了,現在說出的承諾轉頭就能忘,根本成不了真。
魏爾倫吃到了中也畫的大餅,整個人都神采飛揚,在發現外麵那群“老鼠”不見了之後,心情更是比外麵的天空還要明朗。
“吃完飯後,我們一起出去吧,中也。”
魏爾倫將粥放到餐桌上,笑吟吟道:
“我們在家裡已經待了五天,是時候出去轉轉了。”
“好!”
中也點頭,臉上也有了期待之色,喝了兩口粥,擦擦嘴角,跳下椅子,跑回房間:
“我吃飽了,哥哥。”
要出去的話,他就不能穿著拖鞋,要換一雙外出的鞋子了!
“等等,中也。”
魏爾倫的話剛出口,中也已經跑沒影了,皺起眉毛,回頭看向蘭堂,問道:
“蘭堂,你有沒有發現中也的表現最近有點不對?”
“發現了,中也學會挑食了。”
即使蘭堂沒有特意關注中也,也能發現在餐桌上,中也最近吃的每頓飯都像是在開盲盒,有時候能吃小半碗,有時候隻吃了一口就會說自己吃飽了,
就連零食也不像往常一樣喜歡,一塊餅乾能慢慢啃著吃小半天,不過,還好沒有故意浪費食物。
“不,中也不是在挑食,”
魏爾倫搖頭,想了想,盯上了麵前的飯菜:
“這麼長時間一直隻有這幾種飯菜,中也一定是吃膩了。”
“土豆,包菜,洋蔥,西蘭花,青椒,玉米和西紅柿,我還買了蘋果回來。”
蘭堂將自己買回來的菜數了一遍,試圖讓魏爾倫認清現實:
“保羅,我們隻在這裡住了五天,中也應該還沒有吃膩。”
即使蘭堂明白要省吃儉用,但也沒有虧待自己,不會硬吃沒有必要的苦。
“有道理,”
魏爾倫點頭,轉頭想出了另一個“替罪羊”:
“可能是中也在房子裡待煩了,所以食欲不太好。”
“你今天說要帶他出去,他也隻吃了兩口,比昨天晚上吃得還少。”
蘭堂慢慢地喝了一口熱粥,才道:
“保羅,還是開始教導中也不要挑食吧。”
“可是……”
魏爾倫皺了皺眉,有些糾結:
他有必要強行讓弟弟吃他不喜歡的東西嗎?
“再不教導,養成壞習慣就晚了,”
蘭堂無意間戳中了魏爾倫的死穴:
“你想想看,中也在我們身邊已經快待一周了,臉上還是一點肉都沒有,再這樣下去,中也會營養不良的。”
“你說得沒錯,”
魏爾倫下定決心,也沒有胃口了,放下筷子,一拍桌子:
“等到中午,我會讓中也多吃一點。”
“把盤子放下來,我還沒有吃完,”
蘭堂頭疼地看了看因為重力浮起來的碗盤,有心想讓魏爾倫吃完飯,但看到中也已經跑了出來,隻能道:
“保羅,你先和中也出去吧,記得打聽一下外麵的消息,我會洗碗的。”
魏爾倫目光閃過幾分驚訝:
“可是今天早上是你做的飯。”
這段時間,他們已經商量好了,誰做了飯,另一個人就洗碗,
至於做飯和洗碗哪個更麻煩?
魏爾倫對此並不發表意見,他的異能很好用,做飯和洗碗都很好用。
蘭堂:“一次沒關係的。”
雖然蘭堂不在意他人看法,但在吃飯時,一直被魏爾倫盯著催促,難免會覺得有壓力。
“那麼,再見。”
魏爾倫粲然一笑,站起身,戴上寬簷帽,牽起中也的手:
“我會早點回來的,蘭堂。”
蘭堂點頭,等到魏爾倫帶著中也離開,吃完飯後,沉默一瞬,伸出了右手,亞空間隨之浮現:
他不相信他的異能廢物到連家務都不能幫他做。
·
此時天色微亮,空氣還帶著夜晚的寒意,在外麵的人本應該寥寥無幾,但現實卻與之相反。
或是家裡缺少食物、大著膽子出門購買,或是想趁著黑手黨難得沉寂、更換更安全的住處,或是試圖打聽情況、謀取利益……
好不容易搜查結束,有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出了門,聚在一起就顯得熱鬨了。
街上的人多了,趨利避害的商家也提前開了店,在燈光的照耀下,看起來竟然比平時還吸引人。
隻是,這點熱鬨與魏爾倫無關。
在一群灰撲撲、五官略顯扁平的亞洲人中,魏爾倫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因為幾日的休養,魏爾倫早就把繃帶和木棍從身上取了下來,換上了蘇醒時的衣服,打扮精致,精神煥發,不再顯露弱勢。
這也讓他看上去與那些初到橫濱的歐洲人幾乎一致,引得本就生存艱難的普通人退避三舍。
不過,魏爾倫並非不想低調,在剛出來時,他也嘗試著微低著頭,用帽子遮掩容貌,低調一點,
但是,麵對一群足足比他矮一個頭,甚至有些才到他胸口的本地人,魏爾倫覺得隻有打折他的腿,才能合理地用帽簷擋住臉。
“哥哥,這裡有好多人。”
從蘇醒到現在,中也很少看到很多人聚集在一起的場景,不免有些好奇,在看到與他年齡相仿的孩童時,更是想要跑過去仔細瞧瞧。
“所以,拉緊我的手,中也,不要走丟了。”
魏爾倫本想抱著中也逛街,但想到中也難得出來,多走一會兒中午的食欲會更好,隻能遺憾地放棄這個想法。
“好!”
中也握緊魏爾倫的手,慢慢走了片刻,放鬆了警惕,開始在街上跑跑跳跳,看到感興趣的東西,還會停留片刻。
魏爾倫牽著中也,配合中也的速度,慈愛地看著活潑的弟弟,偶爾會抬起頭,調整一下淪為裝飾品的帽子,觀察四周。
但魏爾倫看來看去,都覺得建築平平無奇,人群也如同馴服的羊羔,沒有可以入眼的地方。
不過,麵對周圍或多或少排斥他的本地人,魏爾倫竟然能感到一股熟悉感,不是對人的熟悉,而是對這種氛圍的熟悉,
好似他以前也經曆過這種事情,被他人厭惡、畏懼、排斥、警惕……
“我好恨、我好恨……”
看得時間長了,久違的聲音重新在耳邊響起,魏爾倫這才發現,他的精神已經輕門熟路地來到門前,傾聽門後的聲音。
門後的不知名生物依舊在憎恨,但與第一次聽到的相比,不再狂躁,聲音也低了一些,仿佛隻是睡前的喃喃自語。
“你在憎恨什麼?”
自他蘇醒,一直在門後喧鬨的“恨”究竟是在恨什麼?
失去記憶的魏爾倫不明白,隻能無聲地詢問門後的生物。
“我恨一切,我好恨……”
一切?
真是一個籠統龐大,又不明所以的詞。
魏爾倫嗤之以鼻,但這份輕視好像惹怒了門後的生物,
門後的生物驟然暴動起來,凶狠地撞上門,連連發出憎恨的咆哮,情緒激烈地沸騰起來,幾乎要淹沒魏爾倫的意誌:
“我好恨!我恨一切!你!恨!”
魏爾倫的腳步頓了頓,
中也看到公園裡的花,正要跑過去,卻被魏爾倫握緊的手拽得一個踉蹌,困惑地抬頭,看到了魏爾倫微皺的眉與不好看的臉色。
“哥哥,你是不是累了?”
中也停住腳步,指著不遠處的長椅道:
“我們坐在那裡休息一下吧!”
魏爾倫回神,看向周圍,發現他們來到了一處公園,
公園的綠化做得很好,植物枝葉茂盛,但疏於管理,地麵被不知名的野花野草花占據,肆意地生長著,有幾分荒涼之意。
魏爾倫想了想,點頭,帶著中也來到長椅前,坐下。
“哥哥,你怎麼了?”
中也沒有選擇坐下,而是站在魏爾倫麵前,擔心道:
“為什麼突然不開心了?”
“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我耳邊吵鬨著讓我憎恨一切,還影響我的情緒。”
魏爾倫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將事情全盤托出,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不高興地想:
他認為門後的生物恨得莫名其妙後,祂竟然會發脾氣,還能影響到他的情緒,看來祂不是一個好東西。
“恨一切?”
中也嚇了一跳,怒道:
“真是一個壞東西!哥哥,你現在還好嗎?感覺怎麼樣?”
魏爾倫遲疑一瞬,沒有說話。
中也頓時開始緊張了,指著自己:
“哥哥,你現在恨我嗎?”
“不恨,”
魏爾倫被中也逗笑了,緊皺的眉鬆開,溫聲安慰道:
“我現在還和早上一樣喜歡中也。”
中也臉上的緊張情緒依舊沒有消散,又問道:
“那哥哥恨蘭堂先生嗎?”
“不恨。”
雖然他對蘭堂的情緒複雜,但連厭惡的程度都達不到,更不要說恨了。
“那……”
中也在原地轉了一圈,露出不知道怎麼形容的表情,抬起頭,找到了目標,指著初升的太陽問:
“哥哥恨太陽嗎?”
“不。”
“雲朵呢?”
“也不。”
“那……大樹呢?”
“不。”
“哥哥恨不恨這朵花?”
魏爾倫看了日出,看了天上的流雲,看了枝葉繁茂的大樹,又看著中也跑到大樹下,捧了一朵不知名野花回來,
整朵花隻有小孩指腹大小,花瓣是半透明的白色,如同傘般向下張開,花蕊聚在一起,喧賓奪主地張揚著,
從遠處看,隻是普普通通的野花;
到了近處,魏爾倫能從花蕊上找出四種顏色,黃色、白色、暗紅和嫩綠,配色並不華麗,卻有一種生氣蓬勃的淩亂美。
魏爾倫細細看著,感到了一股微弱的新奇感,好似第一次如此認真地觀看花朵的紋路,嗅聞花朵的芳香,欣賞一朵花的生命力,
恍然間,似乎擁有了看待世界的全新視角,整個世界煥然一新。
“……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