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等中也醒來的時候,房間依舊一片昏暗。
但白熾燈沒有打開,魏爾倫和蘭堂卻已經起床了,也洗漱過了。
魏爾倫正在把袋子裡的物品擺放整齊,並一個個係緊,放進更大的袋子裡,裝成兩個袋子。
蘭堂開了床頭的小夜燈,坐在桌子旁,低著頭,用筆在紙張上寫著東西。
兩人雖然沒有說話,卻有一種無形的默契。
見中也醒來,魏爾倫做好最後的收尾,開了燈,給中也穿好衣服,帶去浴室洗漱。
給中也擦完臉後,中也終於散去了起床後的最後一絲迷瞪感,抱緊了魏爾倫的手:
“哥哥?”
“中也,”
魏爾倫走出浴室,將提前拿出來的棒棒糖打開,放進中也手中,一邊中也的碎發編成小辮子,一邊叮囑道:
“現在已經九點半了,一會兒我們要直接去租房子,不吃早餐了,如果吃完了還感到餓,你再告訴哥哥。”
“嗯。”
中也看著手中色彩鮮豔的棒棒糖,嘗試地舔了一下,嘗到和昨晚的巧克力相似,卻不一樣的甜意時,高高興興地放到口中,點了點頭。
給中也綁完頭發後,魏爾倫把帽子扣到中也的頭上,拿上塑料袋,和同樣起身的蘭堂對視了一眼,離開房間。
房間外沒有厚重的窗簾擋住窗戶,卻也沒有太大的光源,依舊有些昏暗,來到樓下,大廳才真正亮起來。
蘭堂把鑰匙和房牌放在前台,等到工作人員伸手拿的前一秒,將準備好的,寫著日文的紙張放上去:
【我知道你能看得懂文字。】
工作人員的腦袋下意識搖到一半,僵住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手發顫,整個人驚恐地哆嗦了起來,
蘭堂不為所動,將一張新的紙壓在上麵:
【告訴我,怎麼租到一個適合我們居住的房子?】
蘭堂不知道怎麼租一個適合他們這種沒有身份證件,也不能引人注目的人的房子,
但專門為灰色人群服務的人,應該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合適通道。
和紙張一起放在桌麵的,是蘭堂提前問魏爾倫要的一萬紙幣。
在拿出這張紙時,蘭堂發現,工作人員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惶恐之意也失去了大半,看來這個問題並不過分。
但當工作人員收了錢,開始用手比劃時,蘭堂又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
他不懂這個人在比劃什麼。
但問題不大,蘭堂新在紙上寫了一行字:
【看不懂,寫到紙上,詳細一點。】
既然這個人能看得懂字,一定也能寫得出來。
等了片刻,蘭堂成功得到了一張寫滿字的紙張,上麵的地址詳細到出了門,要轉幾個彎。
【感謝你提供的情報,如果與想象中的不符,我會回來找你的。】
蘭堂將準備的最後一張紙放上去,看到工作人員被嚇得一哆嗦,卻沒有心虛慌亂的情緒後,心裡才有了一個底。
蘭堂把所有的紙張疊起,收進口袋裡,對魏爾倫點了點頭,接過一個袋子,一起離開。
兩人按照紙張上的地址尋找,越走,位置越偏,巷子的牆壁也越高,地麵有臟汙的血漬,能看到的天空隻有頭頂的一小角,幾乎能感到從牆角滲出的寒氣。
穿過一條街,再次走入一條小巷,轉了幾個彎,道路變得寬闊一些,地麵也乾淨了一些,還聽到了從對麵傳來的腳步聲與喧嘩聲。
魏爾倫和蘭堂對視了一眼,默契地停住了腳步。
“不愧是市橋君,這麼快就找到了發財的路子,還想著帶著兄弟們一起發財。”
“隻是運氣好了一點,得到了一些消息。”
“我們連消息都得不到,和瞎子聾子沒什麼兩樣!”
“誰能想到那群狗養的雜種會給那群外國人發錢?還說是什麼、精神損失費和營養費……我呸!在橫濱活了二十幾年,我都不知道那群雜種那麼大方!”
“是啊,隻要願意登記身份,就能得到一大筆錢,聽說那群雜種還拍了照片,要收集起來去討好大使館呢。”
“呸!那群雜種哪來的錢?還不是從我們手中剝削到的錢!”
“沒錯,宰了那群外國人,把我們的錢拿回來……”
蘭堂心感不妙,這條巷子沒有交叉口,也沒有躲避的死角,即使撤退,也不能快速離開巷子。
也就是說,他們會和這群人碰上麵。
蘭堂看向魏爾倫,發現魏爾倫正在安慰般按下中也頭上的帽子,遮住了中也的臉,淺色的睫毛微微垂下,眼中沒有任何情緒,
看似十分平常,蘭堂卻能感覺到,魏爾倫正在為殺人做準備。
“冷靜一點,保羅。”
蘭堂用胳膊碰了碰魏爾倫,用氣音開口:
“我們不一定要發生衝突,”
他們還沒有掌握毀屍滅跡的手段,萬一屍體被發現,追查到他們身上了怎麼辦?
正當蘭堂安撫魏爾倫情緒時,那群人走過了轉角,看到了他們,也停住了。
蘭堂粗略一估,一共有六個人,都是胳膊上有刺青的男人,一副不好惹的模樣,隻有兩個人手中拿著匕首,其他人腰間都鼓鼓囊囊,似乎帶了槍。
“該死的!我們都快餓死了,這兩個外國人還有錢買零食!”
一道怒罵聲打破了空氣的凝固,讓那群男人躁動起來,一窩蜂的圍了上來。
蘭堂鬆手,袋子從手中落下,下意識看向發出聲音的男人,隻看到了他臉上的橫肉,怎麼都和餓死扯不上關係。
或許是魏爾倫和蘭堂身上都纏著繃帶,還帶著一個孩子的原因,他們有些輕視,連槍都沒有立刻拿出來。
“運氣真好,遇到了兩個受傷的外國人!”
“都把槍拿出來,對準他們,讓他們跪下來把錢給我們!”
“對!讓他們嘗嘗敢來到橫濱的後果!”
不過是兩個病秧子,隻要把槍對準孩子,他們就能痛哭流涕地跪下來求我們。
魏爾倫能讀懂他們臉上的興奮與蔑視,在看到為首的男人拿出槍,即將對準中也的時候,心中湧起的煩躁與厭惡讓他再也忍耐不住,
將手中的袋子向前一甩,擊倒後麵同樣要掏槍的男人臉上,快速折斷為首男人的手腕,奪過槍,熟悉地打開保險,對準敵人,連開了三槍。
在魏爾倫行動的時候,蘭堂也動手了,扭斷一個男人的脖子,拿過匕首,向前走一步,順手捅進另一個男人的心臟。
蘭堂的運氣有些不好,沒有搶到槍,也來不及找槍,
看到躺在地上的男人撥開袋子,掙紮著要站起來,蘭堂的下意識反應比思維更加迅速,將手中的匕首投下,釘入男人胸口,隨後,用腳踩進男人的心臟。
地上的男人“嗬嗬”地掙紮了兩下,不動了,巷子裡再次恢複平靜,隻充盈著新鮮的血腥味。
遇到危險飆升的腎上腺素停止發揮作用,蘭堂恢複清醒,想到剛才發生的一切,低下頭,有些愣怔地看著自己的手:
隻憑肌肉記憶行動,他殺了三個人,卻隻崩開了手腕上的傷口。
蘭堂說不清自己心中的具體情緒,沒有憐憫內疚,沒有喜悅,也沒有恐懼,而是漠然與平靜,
對他來說,殺人仿佛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所以,他過去的身份究竟是什麼?
蘭堂看向魏爾倫,發現魏爾倫正在對著槍發愣。
很熟悉的感受。
魏爾倫看著手中的槍,外表並不精致,反而有幾分粗製濫造,但是,開槍的那一瞬間的感受很熟悉。
魏爾倫發現,隻要他想,他能把自己的能力附在子彈上,造成更大的傷害,但麵對這幾個普通人,隻用普通的子彈就夠了。
魏爾倫作出判斷,看向蘭堂,發現蘭堂已經看他一段時間了,眉毛微皺,似乎在擔憂他,似乎也在煩惱。
“它很好用。”
魏爾倫想到蘭堂剛才對他的提醒,有些不自在地解釋了一句,將腳下的屍體踢到一側:
要不是這群人想傷害他的弟弟,他也不至於動手殺了他們。
“我知道,橫濱比我想象中的危險。”
青天白日下,他們老老實實地走在路上,都有人看他們不順眼,衝上來要殺他們,他們現在能夠安然無恙多虧了魏爾倫先一步開槍的功勞。
蘭堂被打岔了一句,精神明顯放鬆了,歎出一口氣:
“所以,保羅,我們應該怎麼毀屍滅跡?”
這裡有六具屍體,他們怎麼才能不驚動任何人,進行毀屍滅跡?
魏爾倫皺起了眉,不明白這些屍體有什麼需要處理的,
這群人想傷害他們,被他們反殺了,若是有人調查到他們身上,再把找他們的人像現在這樣殺了,不就可以了嗎?
但看到蘭堂的苦惱不容作假,魏爾倫思考了一會兒,想到了自己的能力:
“或許,我可以把他們壓成碎末,他們就分不出他們究竟是誰了?”
“什麼?”
蘭堂麵露迷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走向魏爾倫:
“你要怎麼把他們壓成碎末?”
“就像這樣。”
魏爾倫抬起手,在蘭堂錯愕的目光下,手中的槍虛虛飄在空中,緊接著,槍支在金屬扭曲的“嘎吱”聲,被無形的力道扭成了一根麻花,成為一團廢鐵。
中也的兩隻手原本在捂著耳朵,困惑又茫然地看著地下的屍體,看著這一幕,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驚歎地“哇”了一聲,好奇地伸出手去觸碰。
魏爾倫散去了手中的重力,將廢鐵遞給中也玩,對屍體伸手,卻被蘭堂突然抓住了手腕。
“不可以!”
蘭堂臉上的錯愕已經消失,成為緊繃的嚴肅,快聲道:
“這種能力太特殊了,萬一被認識我們的人看到,會立刻想到你身上!”
與魏爾倫的能力一比,用槍和匕首造成的傷痕瞬間就不起眼了,任何人都能做到,
而且,他們還戴著手套,也沒有流血,隻憑屍體上的傷痕,很難找到他們身上。
蘭堂瞬間想通了一切,撿起自己之前丟下的塑料袋,道:
“我們直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