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蘭堂的神情鬆懈了下來，低聲道：

“以後我會和你一起照顧這個孩子。”

“真的嗎？”

魏爾倫明白中也是他一個人的弟弟，也做好了一個人處理所有麻煩的準備，此時麵對蘭堂的承諾，第一反應竟然是錯愕：

“蘭堂，你真的要幫我養中也？”

“當然，”

心中微妙的古怪被當成了錯覺，蘭堂彎起唇，露出了清淺的、信任的、專屬於魏爾倫的柔和笑意：

“我是你的同伴，本來就要和你一起應對危機，不幫你照顧中也才是奇怪的事情吧。”

無論是他的性格還是對魏爾倫的感情，蘭堂都做不到冷眼旁觀魏爾倫承擔所有的麻煩與壓力。

所以，在等到合適時機之前，他會一直陪著魏爾倫，共同承擔起照顧一個孩子的重任。

“不管怎麼說，還是謝謝你，蘭堂，

魏爾倫眼中滿是喜悅，

雖然沒有過去的記憶，但他和蘭堂相處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判斷出蘭堂是一個謹慎又靠譜的同伴，

有蘭堂幫忙的話，他的弟弟就能更安全地長大了。

想到這裡，魏爾倫臉上也有了笑意，對蘭堂發出邀請：

“那麼，可以請你和我一起挑選買給中也的衣服嗎？蘭堂。”

“當然可以。”

中也不知道浴室裡發生了什麼，但他的直覺能感到，再看到蘭堂時，蘭堂對他的態度突然柔和了很多，

至少，不再是尋找酒店時無視他的態度了。

微弱的疑惑在中也腦中一閃而過，不被放在心上，轉而因為蘭堂嘗試地摸了摸他的臉頰，開心地對蘭堂露出笑容。

·

真正把中也看進了眼中，蘭堂突然發現，中也是一個很討喜的小孩、不，應該是很容易滿足的小孩子。

在來到便利店後，無論給中也遞了什麼，中也都會說喜歡，不是敷衍或者壓抑了自己的喜好，而是把東西認真看了一遍，眼睛變得亮晶晶，發自內心的喜悅。

但這樣的缺點也很明顯，

魏爾倫在中也亮晶晶的喜愛目光中逐漸迷失自我，在裝了半個購物車的零食後，還要試圖把所有口味的薯片裝進購物車。

蘭堂提醒道：

“保羅，你還記得我們真正要買給中也的東西嗎？”

即使他明白魏爾倫是在表演，但這樣的表達方式，是不是太誇張了一點？

“當然，衣服，鞋子和零食。”

魏爾倫裝滿了購物車，卻不想讓中也失望，試圖將剩下的薯片疊成一個穩固的小山。

“沒有零食，”

蘭堂突然有一種歎氣的衝動，將薯片一袋一袋地送回原處：

“保羅，彆忘了我們還要租房，買生活用品和食物。薯片之類的零食，等到我們收入穩定了再說。”

“不行，”

蘭堂說得很有道理，但魏爾倫不想聽，也不高興蘭堂試圖拖延時間的行為，

他的弟弟看起來這麼喜歡零食，而他又不是買不起一些零食，為什麼要委屈他的弟弟忍耐？

魏爾倫握住蘭堂的手，攔住了蘭堂的動作：

“以後有以後要買給中也的東西。而且，等到以後，中也就不是現在的心情了。”

不知道為什麼，在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魏爾倫突然感到了一種感同身受的失望，

仿佛在過去，他同樣有期待要做的事情，但身邊的人一直告訴他：

再等等，

等到我們忙完現在的工作、

等到我們休假的時候、

等到戰爭不再如此急迫……

一次又一次的等待，就算等到終於可以行動的時候，也不會再和過去一樣期待喜悅，而是期望被消磨殆儘，失望累積到溢出心口的疲倦與反感，比等到一場空更讓人難以忍受。

“不會的，”

蘭堂輕輕掙開魏爾倫的左手，繼續把薯片放回原處，平靜道：

“如果是真正喜歡的事物，現在會喜歡，未來還會喜歡，一直都不會改變。如果等到了未來卻不再喜愛，隻能說明，那隻是一時的興趣，即使失去了也不值得可惜。”

“一時的興趣也是興趣，過程中的喜愛、期待，高興或失望都是真實存在的情緒。”

魏爾倫冷下臉，重新把薯片拿下來，放進購物車：

“我不想讓中也失望。”

“我在擔心你的錢包未來會讓你失望，保羅，租房是一筆大費用。”

“隻要有家人在身邊，住橋洞又有什麼關係？”

“住進橋洞，不說會得到感冒發燒之類的小病，隻是看讓我們失憶的爆炸，第二天說不定都不能睜開眼睛。”

“我不否認這一點，但躲進房子裡就一定能安然無恙嗎？”

“至少會減少幾成概率。”

……

中也坐在魏爾倫懷裡，看著一袋薯片被拿下來，拿上去，再拿下來，再拿上去，

反複幾次後，中也的脖子都因為不斷抬頭低頭感到發酸了，魏爾倫和蘭堂的爭執還沒有停止。

“哥哥！”

中也忍不住出聲，發自內心道：

“我不想要了。”

兩個人的“討論”戛然而止，

魏爾倫努力軟化了不太好看的臉色，才看向中也：

“怎麼了？中也，是因為蘭堂嗎？聽我說，不用委屈自己，錢是我得到的，也在我手裡。”

中也點點頭，又搖搖頭：

“沒有委屈，哥哥，我隻是喜歡上麵的圖案，買不買都沒關係的。”

中也第一次看到零食，沒有嘗過味道，說喜歡，自然不是因為喜歡吃零食，而是孩童的天性讓他被包裝紙上花花綠綠的彩色圖案吸引，覺得喜歡。

“怎麼可能會沒關係？就算隻是喜歡圖案，我們也可以買回家慢慢看。”

中也越懂事，魏爾倫越不想委屈中也，把購物車踢到蘭堂夠不到的位置，再將薯片拋進去，冷聲說著剛發現的事實：

“錢是我的，我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不用管蘭堂的想法。”

“保羅，不要鬨脾氣。”

蘭堂沒有真正生氣，而是一種又好氣又好笑的熟稔感，後退一步：

“中也吃不了這麼多的薯片，我們可以先給中也分彆買一包嘗嘗口感，中也以後還想吃的話，再給中也買其他口味。”

魏爾倫瞟了一眼蘭堂，冷著臉，沒有說話。

“而且，裡麵的零食堆起來都要有半個中也大了，”

蘭堂指了指遠處的購物車，無奈道：

“這裡並不安全，我們還帶著一個孩子，所以，低調一點，保羅。”

魏爾倫沉默了一瞬，被蘭堂說服了：

“中也，挑選一包最喜歡的薯片吧，剩下的，我們以後再買。”

“好。”

中也挑選了一包淺黃色的薯片，拿在手裡，

魏爾倫則把剩下的薯片放回原處，並不怎麼高興，也不想和幫助他的蘭堂說話，隻看向中也：

“中也喜歡黃色嗎？”

中也“嗯”了一聲，將薯片放在魏爾倫耳邊比了比，高興道：

“它和哥哥的頭發很像。”

中也第一個吃到的食物就是魏爾倫的頭發，雖然還沒有咽進肚子裡就吐了出去，但那鮮亮的淺金色還是給中也留下了深刻印象。

魏爾倫的負麵情緒突然消散了，偏頭用臉頰貼了貼中也的頭發，同樣誇道：

“中也的頭發顏色也很漂亮。”

在給中也洗乾淨頭發後，魏爾倫能夠發現中也的頭發是橘色，和黑暗降臨前，圍繞著太陽的雲朵顏色很像。

中也變得疑惑，扯著自己微潮的頭發，放在眼前，認真地看了片刻，笑容變得燦爛：

“漂亮！我和哥哥的頭發都很漂亮！”

魏爾倫的心情重新變好，推著購物車，帶著弟弟來到服裝區。

便利店裡的服裝並不多，能挑的隻有寥寥幾件，

他們選擇了小孩能穿的襯衫和衛衣，找到了配套的褲子後，又拿了一個長款睡衣。

所幸在這裡，魏爾倫和蘭堂沒有起爭執，反而讓他覺得蘭堂的審美和他有些吻合，多了幾分蘭堂是他的同伴的真實感與信任。

魏爾倫轉念一想，

他和蘭堂畢竟是失憶後都能認出對方的同伴，即使在麵對中也有一些分歧，當然，這也能用中也隻是他的弟弟來解釋，

但其他方麵的觀念，應該怎麼都不會達到背道而馳的地步，否則，這會讓他懷疑他是怎麼和蘭堂成為的同伴。

買完衣服，魏爾倫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看向隔壁架子上的鞋子，開始挑鞋子。

除了在外麵行走的鞋子，還需要一雙洗澡時要用的拖鞋。

等等，鞋子都買了，是不是也要買兩雙襪子？

仔細一看，弟弟的頭發都遮住眼睛了，還要給弟弟買頭繩。

魏爾倫一邊思考，一邊幫助中也試鞋子。

期間，魏爾倫發現蘭堂離開了一趟，回來後，手中多了兩份豬排飯便當和兩瓶純淨水，放進了購物車。

沒有中也的份額，

而從離開基地到現在，他的弟弟才喝了一瓶牛奶，魏爾倫看了看專門買給中也，占據了大半個購物車的零食，還是覺得不放心，問道：

“中也，你餓了嗎？”

中也好奇地看著腳上的鞋子，不習慣束縛感，不自在地晃了晃，聞言，看向魏爾倫，搖了搖頭：

“我不餓，哥哥。”

他的肚子現在還不疼。

魏爾倫隻能放棄再給中也拿一份便當的想法，站起身，又和蘭堂一起，拿了一些日常要用的雜物，就去收銀台處結賬，準備回酒店。

在結賬時，收銀員提前把便當拿出來，用微微緊繃的聲音詢問他們是否要加熱，得到了肯定答案，用身後的微波爐加熱起他們的晚餐後，才開始掃碼後麵的物品。

購物車裡的東西很多，雜七雜八地裝了五六個塑料袋，但一同加起來，還沒有酒店一宿的住宿費多。

蘭堂主動拿過一大半的購物袋，隻給魏爾倫留下看起來多，實則不重的零食袋子。

由於回到酒店，吃完飯後，時間已經接近淩晨，魏爾倫和蘭堂隻是稍微梳洗了一下，關了燈，躺在床上，閉上眼睛，養精蓄銳。

中也躺在魏爾倫和蘭堂中間，卻怎麼都閉不上眼睛，他的肚子有些難受。

剛才魏爾倫吃晚飯時，總覺得不放心，非要喂中也吃飯，中也的頭都快搖成了撥浪鼓，還是被喂了兩勺豬排飯，之後，手中又被塞了一根巧克力棒。

中也好不容易才把食物全部咽進了肚子裡，肚子被撐得圓鼓鼓，根本睡不著覺，隻能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黑暗。

和記憶中誤以為是他全世界的青黑色差不多，隻是有點稀薄，也更寒冷，因為沒有機器運轉的嗡鳴聲與滴滴聲，略有些冷清，

但是被另一個人攬在懷裡，被穩定的熱量包圍，庇護，又讓中也感到了與之前不同的溫暖。

今天真是……

中也的腦中突然跳出了“幸運”這個詞，仿佛自帶解釋，填入了空白：

幸運的一天，不僅看到了過去看不到的景色，嘗到過去吃不到的東西，還遇到了哥哥和蘭堂……

中也打了一個哈欠，安心地，慢慢地閉上眼睛，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