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1 / 1)

長青翻身上馬。

這匹馬過分高大、強壯,但意外的好用。一般來說騎馬時需要刻意注意平衡,騎座、肚帶、韁繩等用具也需要齊全,否則在行進過程中便很容易被馬甩下來。

同時馬的體型和騎手的體型也需要適配,長青雖然身量頎長,在軍營中也是十分亮眼,不算矮的存在,但這匹蟲族幻化而成的八足駿馬顯然不是正常馬匹的體型,按照常理,長青是無法駕馭它的,身量較之馬匹太瘦小的騎手甚至會踩不到蹬而導致身體搖晃甚至被甩下馬背——而馬匹太小,則更不必多說。

但這匹馬騎著卻有所不同,平穩,安全,神行千裡而毫無所覺,馬的頭顱和脖子為長青擋住了迎麵而來的狂風,因為身為蟲族,所以祂的視野也與長青共享,此刻精神力與精神力交彙,長青意識到,這是一匹相當優良,相當超乎他想象的神駒,仿若生來就是為了侍奉神明,而也隻有神明才能得到祂的侍奉。

這片精神網讓他想到了古書上的誌怪故事,這很奇妙,長青的大腦開始嘗試著感應一切,然後他便迅速地汲取起蟲族精神網絡裡的知識。

隻是一部分,並不是所有,對於新生的蟲母來說,短時間攝入大量的知識是要命的,長青在這些知識中看到了時間長河中無數個文明,從蠻荒到星際,從神學到科學,他想要了解它們,但如今時間有限,所以他隻汲取了自己最需要的那一部分。

這一部分相當管用,待長青再度醒來,距離鏈接精神網僅僅過去了兩個時辰。

“去準備,”長青披衣而起,走向一旁的書桌,“我要夏禹州身邊的蟲族知道我的存在,我要他們回到我的身邊。”

“至於夏禹州,”長青說,“等夏禹州來到這裡以後,你們就殺了他,然後變成他。”

要處死夏禹州再簡單不過,隻要夏禹州離開皇宮,出現在他麵前,或者單獨被他身邊的蟲族找到機會,夏禹州都無路可走。

關猙接下他的命令,但還需要一點信物。

這再好辦不過了,不過一會兒,蟲母的蟲蜜便裝滿了一整個水袋,關猙會即刻與三十九會和,然後在三十九的幫助下將神行隊收編於長青麾下。

長青沒有再休息,天已經亮了,他坐在屋裡等齊公公來通知,一切都很順利,夏禹州竟然今天就要來見他。

帝王於宮外密會寵幸已不算新鮮,曆朝曆代都有這樣做的皇帝,乃至於大臣王爺也有如此偷腥,滿足內心情.趣的。隻是如此直麵曾經的父親身上的低劣,長青還是覺得有點惡心,又有點可笑,夏禹州全然失去了一個皇帝的魅力,不過也隻是個腦子連著下三.路的粗鄙之物。

長青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自己會靜靜等待貴人前來。

“你能如此聽話自然是好事,宮裡已經先來了人,之後還會有羽林軍與神行隊保障陛下的安全,你看到什麼都不必驚慌,安心伺候好陛下就是。”

長青自然回答說明白。

臨近晌午時,忽然有一個小太監領著一列人前來送膳食,全都是紅木製作的抽屜,一個個在桌子上擺開,卻原來是陛下的恩典,要領旨謝恩的。

長青跪在地上,頭低下去,聽見上麵的太監念完了夏禹州的口信,對他說,“好了,李貓兒,你該領旨謝恩了。”

長青一動未動,那小太監麵色不好,橫眉冷豎地催促道,“還不領旨謝恩?”

但長青還是一動未動。

小太監朝著長青走過來,腳步聲很重,話語裡也是厲聲嗬斥。

可長青鐵了心般一動未動,隻是肩膀發顫,待到小太監停住,問他為何不領旨謝恩的時候,長青才有些困惑地抬起頭。

“民女沒有名字,家裡隻叫我李二,我不知道公公是在叫我。”

說完,小太監竟然鬆了口氣般說道,“看來是齊公公搞錯了名字,既然陛下已經為你題了這個名字,你以後就叫貓兒吧。”

如何諷刺,一個好好的活人竟然就此變成了玩物,但長青隻是惶恐謝恩,他的表情是茫然的,像是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自然,一個窮鄉下女子,就算天性再怎麼穩重識趣,卻也不可能有多少見識,沒有被嚇破了膽已經是好的了。

齊公公其實心底是有些疑惑的,因為按照管理,還得將養著這女子一段時間,待陛下有了出宮的由頭,再自然而然的見麵,可他一告訴吳公公自己找到了好貨色,陛下那邊就迫不及待地要驗貨,就連他也在想陛下是否急.色了些。到了現在,卻又心裡一驚,因為他從未向上麵報過長青的名字,他根本也沒有想問長青的名字,因為這種賤民的名字不重要,天底下那麼多薺草,平民生了幾個兒子女兒都沒有分彆,反正他們不怎麼識字,反正他們的孩子都是按照數字來命名的,死了一個就能再生第二個,能有機會成為王公貴族的玩物是他們命好,多少人求還求不來呢。

可如今的試探,是陛下示意的,還是吳公公示意的?這真是讓他有些後怕,莫非這女子有什麼不對?

雖然腦子裡已經想了許多,但齊公公還是打了圓場,認下是自己的不對,現在該傳的話也傳了,就該離開讓長青一個人吃一吃宮裡的好菜好飯了。

他方才看了一眼,知道這一桌都是按照一品的官員來做的,檔次僅次於太子與皇後的規格。他汲汲營營一生,到頭來還不如個女的長得湊巧來的舒服,心裡不免有些酸,但倒也分得清楚形式。

“這可是陛下對你的疼愛,娘娘這便嘗嘗看?”

長青便聽話的坐下,拿起筷子,果然開始吃,他一動手,旁邊的小太監忽然抬高了嗓子,“都愣著乾什麼喃?沒個眼力見,不知道為娘娘布菜麼?”

周圍的人立刻嗻了一聲,全都圍過來布菜,長青此刻竟然有些局促,實在不知道手該放哪裡才是。

他這樣的表現全都落入遠處屏風後之人的眼中,那人正是私服前來的夏禹州。

夏禹州身邊跟著吳吉明,隻遠遠的看向長青的位置,他不說話,吳吉明也就低著頭不說話,直到那邊已經撤了東西,一行人告退,長青轉身要掩門休息時,那一行人裡忽然有人用關猙的聲音喊了一句。

“長青殿下!”

長青的動作絲毫未受影響,甚至沒有回頭,嘎吱一聲將門關上了。

夏禹州看著那閉上的門扉,“如此看來,這人到不像是長青。”

吳吉明拱手行禮,“陛下聖明。”

但夏禹州卻又接著說,“隻是他甚至沒有回頭,到底是城府太深,還是當真是鄉野女子?吳吉明,你相信這世界上當真能有人和長青長得一模一樣嗎?”

吳吉明轉了一圈眼珠,盯著地麵回答道,“奴婢不知,奴婢隻知道,長青殿下隨了他的母親,和他的母親長得簡直一個模子裡出來似的。”

長青確實和薑瑤長得很像。

所以眼前這個女子,又是什麼來曆?

帝王的猜忌達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長青難以想象,三年過去,為何這些人還能清晰地回憶起他的樣貌身形,他做了女子打扮,即使懷疑,也不該如此試探他。

今天這一連串試探,仿佛在告訴他,夏禹州還是那個夏禹州。

聽到那一聲時,他無論回頭與否都會被夏禹州猜忌,因此不如不回頭,而現在他待在院子裡,等著夏禹州派來神行隊護衛他的安全。

隻要夏禹州這樣做,那得利的人隻會是他。

長青並沒有等待太久,當齊公公端著一小碗湯水進來,說是見陛下之前的最後一道流程時,長青並未猶豫就喝了下去,蟲母的身體讓他能夠快速地代謝掉一切毒物,因此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一碗什麼東西,一口喝下以後,隻是臉頰有些微微發汗。

“娘娘便等著吧,今夜以後,就有的是你的好日子了!”

齊公公轉身離去了,長青坐在房間裡等待夏禹州的倒來,這座小小的宅院外圍著一層又一層的精兵,配有遠近射程的弓箭手,以及最重要的,切切實實,來了一位神行隊的大人。

長青順著窗看向那名蟲族,那蟲族的身形並沒有三十九那麼誇張,顯然應該是騎士以上的身份,玄鐵封金的腰牌上鐫刻著他的排號——一十七。

長青看著他,思考自己如何能夠與對方交流上,好在夏禹州進入房間以後就殺了夏禹州,然後由蟲族取而代之。

但那名蟲族在感應到他的視線以後便迅速扭頭,因為隔著一個院子的距離,長青不確定自己能否用體.液引起對方的注意,他試探了一下,效果並不太好。

那便隻能等待關猙他們的到來了,長青將屋子裡的東西十分必要的收拾了一下,又等了一刻鐘,才見到有人披著鬥笠推開了房間的門。

那人的身量和行走方式都和夏禹州如出一轍,長青眯了眯眼,靜靜等待著他的舉動。

可誰知,來者見到長青,竟然直接自腰間抽出長劍,要一下子刺死長青。

為什麼?

長青被這舉動驚到,迅速反應過來,抽身閃開,抬手就打掉了對方的鬥笠。

——那下麵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顯然是夏禹州的替身。

為什麼?夏禹州倒底做了什麼安排?

替身大吼一聲,圍繞著院子的所有人員都行動起來,勢要將長青捉拿。

而本該出現在這裡的夏禹州,此刻卻在皇宮內觀賞玉.柱的製作過程。

柳葉般的刀刃順著手臂上的青筋刺下,細長的銀色小管抵著傷口,鮮血順著管道湧出,禦醫跪在地上,雙手不斷地擠壓著皇女的手臂。

說是皇女,也不過是後宮某個妃子產下的公主,身份說的好聽,倒底也隻是血包。

他自然也會取一些自己的血用於控製那些蟲族,但他的後代有著他一半的血脈,竟然也有相同效果,這實在是讓他驚喜。

隻要將低等蟲族產生的黑液混入湯藥中,服用者便會被寄生成為他的傀儡,又或者孕育出蟲侍,所以那個女人倒底是不是長青並不重要,如果是,那他會有些惋惜地把長青變成自己的傀儡,如果不是,那他會毫無憐憫地將她變成自己的傀儡。

一個聽話的傀儡,自然比不知來曆的人值得信任。

但他也留了後招。

比如眼前這個皇女,大概是他的第十幾個或者二十個女兒,當初被寄生時反應劇烈,是又按著灌了一碗藥才徹底沒有抵抗的,如果對方真的是長青,真的會抵抗,那就拿下他,再灌一碗便可。

這便是他的萬全之策,也是他如今政權越發穩固的基礎。

隻不過因為這一招用了以後,被控製的人會顯得有些愚鈍,隻知道聽從命令行事,所以他並不常用罷了……假設他們都和以前一樣好用,那麼他會很樂於把所有人都變成自己的傀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