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動(1 / 1)

關猙沉吸一口氣,抱拳請罪,“是微臣衝撞了六皇子。”

長青不語,一旁的夏可欽倒是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冷笑,“你也知道是你衝撞了我?”

“六皇子恕罪!”

“恕罪?”

夏可欽眼神陰鷙,傾身壓向關猙,說,“本皇子在自家做什麼,輪得到你一個狗奴才來管?”

這般說著,仍然不解氣,抬腿便是一腳踹向關猙心窩。可憐關猙一身武功高強,即使夏可欽的動作落在他眼裡不知慢了多少個節拍,卻也隻能硬生生受下。

夏可欽這一腳踹出去,實打實踹到了血肉上,正待再乾點什麼,耳邊忽然有柔風拂過,心裡憋著的那股惡氣忽然就打開了一絲縫隙,然後順著這條縫隙一股腦地泄了出去。

隻聽見長青的聲音在耳後說,“皇弟彆氣壞了自己,關猙衝撞了你,等我回去再好好收拾他,為你消氣。”

夏長青並沒有問方才具體發生了什麼,反倒是夏可欽忽然表情有些怪異,倒也沒有再鬨什麼,隻是略有些羞惱起來。

“皇兄把我當小孩子哄嗎?”

他如今已經十六歲,比起夏長青,也隻是小四歲罷了。但因為太子常年在外奔波,經手許多事物,因此竟顯得比他成熟體貼許多,儘管都有著極為年輕的一張臉,但夏可欽的臉上,還能隱隱約約看出些不協調的稚氣。

這種稚氣是很難裝出來的,夏長青聽他這樣說,也很是兄友弟恭地笑了一笑,繞著夏可欽看了一圈兒,說,“幾個月不見,倒是沒發現欽兒又長高了許多。”

夏可欽對這誇獎卻有些“不屑一顧”的意思,但偏偏又對著夏長青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地嚼過了,再小心咽下肚子裡去,口裡還是哼聲,“皇兄剛才在跟母後選太子妃呢是不是?我老遠就看見你們在看畫像。”

長靴踩著地麵上的樹枝碾了碾,“皇兄這麼急,倒像是沒見過女人一樣,剛回來就要定親?”

夏長青眸色未變,隻是含笑。

倒是蕭淑文變了臉色,羞怒道,“欽兒,說什麼呢?這種話也是你能這樣說的?”

夏可欽仰著脖子跟蕭淑文嗆聲,“哪裡就不能說了?三皇兄的貼身宮女都換了四個,軍營裡的人不也是說,當兵三年,看見隻——”

夏長青捂住了夏可欽的嘴,“皇弟,不要惹皇後生氣。”

這下他的舉動,又成了全是為皇後做的了。

夏可欽瞪大了雙眼,口裡呼出的熱氣把夏長青的指縫弄得濕漉漉的,簡直像是屬牛的,脾氣衝又愛大喘氣,莫名為著太子妃一事爭得臉紅脖子粗,實在不像是能成大事的人。

待得幾息之後,夏長青便鬆開了手,默不作聲地將手背在身後。

等到從皇後宮裡出來,路過一道曲水,夏長青半蹲下身子淨手。幽深竹篁遮掩下的水流飄著綠色的竹葉,恍如冰萃綠茶,刺骨的冷,卻讓夏長青感到些許鬆快。

“父皇正值壯年,我的處境……難免怕落人口舌,今天這件事,你不要怨我。”

“屬下明白。”

“方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六殿下縱馬宮內,微臣怕馬匹衝撞了殿下與皇後,因此出手阻攔……”

長青默了一瞬,“六弟實在貪玩……”

說罷又去展開關猙掌心,“恐怕是傷著你了。”

果不其然,關猙掌心竟然有道道血痕,夏長青為他衝淨血汙,再用隨身方巾為他包紮。

“此事隻能全站在皇後與六弟那邊,否則便不能保證有人會說閒話。我如今才回宮,風頭正盛,登了皇後的門,又嗬斥六弟,外人的流言……”長青有些內疚地看著關猙,“隻是苦了你了。”

關猙雙眸微動,正要跪下,卻被長青穩穩壓住了肩膀,因此隻得維持半跪的姿勢,雙眼閃著細碎光芒,“為殿下……萬死不辭!”

·

太子長青的接風宴既然設在夜裡,那麼所有的太監宮女都得立刻行動起來,未時禦膳房的食材就得全部備齊,酉時便得點燈,人影幢幢間,各處屋簷下的燈籠便一簇簇地燃燒了起來,進宮的大臣們攜帶著家眷,錦衣華服,一列列地入了宮。

一派喜氣洋洋中,卻有一名大太監麵色不佳。

正是大太監吳吉明。

吳吉明攏著袖子,抬了抬眉,“這麼說,太子殿下回來時也遇到了猛獸傷人?”

“是的,乾爹,”一旁的太監吳保弓著背,慢慢挪到吳吉明身後,小聲補充道。“隻是太子殿下還不知道,這怪物……最早是在宮外發現的。”

“死了三百羽林軍才把那些個怪物殺儘,要是這都還能讓殿下發現,問責起來,誰擔得住?”

吳吉明看也未看地上那人一眼,隻說道,“拖出去吧,彆擾了陛下的興。”

“那關猙……聽說今日衝撞了六皇子,太子殿下使那樣的陰招對付乾爹,乾爹何不……把那關猙也一並關了……”

吳保比了個下壓的手勢,“這周斐然與關猙私交匪淺,聽皇後宮裡的人說,太子可是一點兒沒聽關猙辯解,不如趁這兩人離了心,一並做掉……”

“蠢貨。”

吳吉明眼皮子動也未動,手裡攏著湯婆子,內務府陰森森的冷氣叫人手腳冰涼,但吳吉明卻不受影響。

“太子殿下做得那麼明顯,還看不出來?那關猙手上綁著的布條,不就是太子殿下專用?這意思不就明擺著告訴咱們,關猙還得他重用信賴嗎?收了你的小心思,這人你本不該打死,就算事情鬨到陛下那邊去又如何?趁著這個機會把那周斐然下了牢便可,找死可不是你這麼找的。”

吳保打了個哆嗦,連忙抬手給自己掌嘴,雙腿更是一軟,直接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乾爹!都是兒子的錯!兒子一時心急,想著此前那、那……”

吳吉明的眉毛不經意般抖了一下,“有這回事麼?”

吳保反應過來,忽然大喜道,“沒有!沒有!是兒子昏了頭!是兒子昏了頭了!”

吳吉明眼中閃過一絲神氣,卻沉著氣,嘴角稀鬆平常地垂著,“走吧,看看為太子殿下的接風宴準備得如何了?”

吳保便跟著吳吉明走出去,待吳吉明坐上抬輿,一行輿從便施施然行進起來,沿途的太監宮女們停下手裡的事從近到遠地跪下,離開了內務府,獨屬於夏天的氣溫便再次擁住了人群,抬輿上的吳吉明忽然叫停,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正見到一頂明黃的抬輿,與幾道衣裳精貴的人影。

“陛下竟來得這樣快。”吳吉明不敢多想,下了抬輿,帶頭往夏禹州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