販鹽案11(1 / 1)

臥玉海棠 巴巴巴eci 4333 字 2個月前

溫瑜扯嘴乾笑一聲,道:“可能是夜深了,觸景生情罷了。”

陸海棠知道溫瑜與秦冶的關係不好,也看出他什麼都不想說,她不多問,突然道:“喝酒嗎?”

溫瑜看著她認真地神情,忽然笑出聲,然後利索起身便向兩個高高的書架中間走去,摸索了一陣,又輕敲了兩下,隻聽一處牆壁響出空心動靜。

他拔出腰間匕首,將牆壁輕鬆撬開,裡麵赫然是幾壇酒,紅紙上黑字是:桃花醉。溫瑜提起兩壇,便把牆壁合上。

陸海棠看著溫瑜把酒壇放在書案上,問道:“可是……沒有下酒菜啊。”

溫瑜也陷入沉思。

陸海棠忽然從沉默中道“走!”

她眸中閃有光芒,唇邊勾起笑意,站起身便要跨出窗戶。

溫瑜不解道:“去哪?”

“通內司!”

通內司主管皇宮大小瑣事,自然也包括吃食。

陸海棠和溫瑜順利繞過幾波皇林軍的例行巡邏,到達通內司,直奔廚房而去。

陸海棠最愛吃燒雞,溫瑜也知道,他平時晚上去書苑也會給她帶。所以兩人便在諾大的廚房裡翻翻找找,企圖偷到一隻燒雞。

“咯吱——”

門發出了聲響,月光透過門縫投射進來。溫瑜眼疾手快,一把拉過陸海棠的胳膊,帶著她蹲在矮矮的灶後麵。兩個人皆神情緊張,恐被捉住。

“哼!”熟悉的聲音傳來,羅陽信步走進廚房,做作地道:“哪有你說的毛賊啊。”

通內司的小太監跟在他身後,彎腰弓背地賠笑道:“司領大人,小的明明看見了兩個身影,不知道怎麼回事,要不我帶人來搜搜?”

陸海棠的眼睛瞬時瞪大,心跳加速,好好挽起的頭發也垂下一縷來。

灶在廚房的最裡麵,離門口有一定距離。溫瑜突然靠近陸海棠,低聲附在她耳邊說道:“若是他帶人來尋,你在這裡不要動,我出去。”

“不可。”陸海棠道:“此事是我提的。”

“你是為了讓我開心,我知道。”溫瑜冷靜地繼續道:“你在宮中水深火熱,切不可被捉住,他們不會對我怎樣的。”

“不……”

陸海棠的話還沒說完,便聽羅陽悠閒的聲音傳來:“約莫是你困的眼睛花了吧。今晚你先堅持一下,明日我將晚上值守的人重新排班,每個人都能早回去睡覺。”

“真噠!”小太監興奮的聲音響徹廚房。

羅陽被他的樣子逗笑,卻考慮已經夜深人靜,直道:“噓!噓!”

“哦——噓——”小太監學著羅陽的樣子,把手指放在嘴前,仍是有些興奮地低聲道:“那我去值班了,司領大人。”

“嗯。”羅陽點點頭,看著小太監跑走後,自己卻沒走,悠閒地往廚房裡溜達。

陸海棠的心再一次被提起來。

羅陽突然駐足在灶台旁邊的位置,腿旁便是陸海棠,他卻沒低頭,裝模作樣地抬頭看看房梁,清清嗓大聲道:“是不是哪裡來了大老鼠偷燒雞吃啊!”

陸海棠的頭越來越低,快要鑽到地底下去。

“哼!燒雞在櫃子裡,大老鼠偷不到的。”羅陽說罷,用力甩了甩拂塵,似巧合般剛好敲在陸海棠頭上,而她卻隻能捂住腦袋吃下啞巴虧。

羅陽走了,門也被關上了。

陸海棠無語,去櫃子裡翻找燒雞,果然找到了一隻。

溫瑜見人影漸行漸遠,看著陸海棠笑出了聲,他道:“羅大人好像在捉弄你啊,他知道你愛吃燒雞?”

“我也不知道,可能吧,這個老頑童。”陸海棠思考片刻,眼睛滴溜溜地轉,然後道:“不過他用拂塵打我的腦袋,我明天便要讓他吃吃虧。”

溫瑜眸中含笑,道:“他給你燒雞吃,你還要讓他吃虧?”

陸海棠道:“一碼歸一碼。我要去偷偷薅根他的白胡子。”

她的表情鮮活,溫瑜忽然神情認真地看著她,月光如水般在他眸中,幽深又溫柔,他道:“這樣的你才是你。”

自聖皇帝去世後,陸海棠在宮中無人依靠,受人欺淩無人做主,隻能忍氣吞聲忍辱負重。在學堂裡,除了文太傅布置的背誦作業,她表現的從來都是一問三不知的模樣,平凡懦弱大概就是她的形象。

陸海棠本來裝的好好的,和溫瑜隻是普通的同窗,卻半夜在書苑讀書時撞見他來取藏酒。溫瑜隻掃了一眼,便看出來她在看遠超過所學範圍的藏書。

溫瑜見到了不同的她,自覺地幫她保守了秘密。

陸海棠問道:“哪樣的我?”

溫瑜與她的接觸越來越多,心裡早就浮現許多詞,堅韌上進,聰敏勇敢,調皮有趣……可他說不出口,最後尷尬地道:“我說不清,總之有很多優點吧。”

陸海棠隻覺溫瑜有些奇怪,有些著急地道:“我感覺燒雞還溫熱著呢,快回去吧。”

明月高懸,晚風輕悠。

兩人一碗接著一碗地喝,陸海棠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喝的神誌不清,一屁股坐在了書案上。這個高度本應低頭看著溫瑜,但陸海棠用手支著下巴,剛好與他平視。

溫瑜笑道:“你醉了。”

“還好……還好……”陸海棠擺擺手,眼睛沒離開過溫瑜的臉。

“今日是我生辰,我很開心,謝謝你。”

“是嗎,那我得送你個禮物。”

溫瑜的眸中閃爍著燭火與她的臉龐。陸海棠忽然坐直,抓起一張紙放在腿上,用毛筆洋洋灑灑寫下幾個字交給溫瑜。

……

溫瑜眸中似是閃過期待,道:“就記起這些嗎,殿下?”

陸海棠仍在思考,問道:“嗯。後麵我便睡著了吧。我當時寫了什麼?”

“沒有……沒什麼,就是祝我生辰快樂。”溫瑜似是有些失落,明明人生得很高大,此時縮在馬車角落顯得十分可憐。

“我還記得一點。”

“什麼?”

陸海棠真誠地誇獎道:“瑜大人人好,在我醉酒睡著後,幫我把洛華的罰寫都寫了。”

“嗯……”

陸海棠見他仍是那個可憐樣子,心中甚是好奇,道:“到底寫了什麼?後來還發沒發生什麼事了?”

溫瑜搖搖頭,隻道:“就是‘生辰快樂’四個字。沒發生什麼了。”

“哦——”

馬車幽幽轉停,陸海棠剛下車,便見郭融佇立在宮門口,他駝著背,細長的眼睛在見到陸海棠時的瞬間眯起。

他笑著彎腰行禮道:“奴婢見過玉瓊殿下,見過瑜大人。”

陸海棠道:“郭公公,皇上有什麼事嗎?”

郭融仍是笑著道:“皇上吩咐奴婢請瑜大人去禦書房。”

溫瑜下車,向陸海棠行個禮,便要越過她隨郭融而去。

郭融見溫瑜麵色痛苦地捂著左臂,渾身濕透狼狽極了,麵色驟變。他知道溫瑜是李景清麵前的紅人,不敢片刻耽擱,趕緊吩咐小太監道:“誒呦,瑜大人怎麼受傷了,快傳太醫到診治!來,你們兩個過來扶著瑜大人!”

兩個小太監趕緊過來扶著溫瑜,還有一個低著頭為溫瑜撐開傘。

溫瑜慘然一笑,邊走邊側目安撫道:“郭公公不必太過緊張。”

郭融一臉著急地跟在溫瑜旁邊,道:“這我怎麼能不緊張啊,您是習武之人,若是傷到根本,可怎麼是好啊!”

溫瑜喉中酸澀,不想說話,隻任由他們簇擁著。他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從人群中回望過去,隻見陸海棠仍立在馬車前,撐傘也望向這邊。

這個距離,溫瑜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隻覺春光微雨,金釵華裙格外明媚鮮亮。

忽而陸海棠抬起手向這邊拜了拜,溫瑜見狀鬼使神差笑出了聲,他不知道自己這個狼狽樣子為什麼笑,但就是想笑。最後也同樣伸手拜拜。

溫瑜雖已轉回頭來,但郭融順著他之前的目光看去,了然地笑道:“大人雖受重傷,但仍泰然自若笑的坦然,奴婢佩服。”

一聲清澈的少年嗓音響起:“瑜大人如此,實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

溫瑜順著聲音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隻精瘦蒼白的手臂正為他費力撐著傘。再看,那人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垂著頭。

溫瑜好奇問道:“你念過書?”

這小太監抬起眼皮,眼含靜波,道:“回大人,小時候念過一些。”

溫瑜道:“有讀書的機會,為何入宮為奴?”

小太監道:“家道中落罷了。而且奴婢天資愚鈍,讀書科考難以出頭,不足以撐起家族。”

“讀得懂《權書》,怎會天資愚鈍呢?”

“大人,他略知皮毛罷了。”郭融笑嗬嗬地打岔,然後轉頭小聲責怪道:“你怎能在瑜大人麵前班門弄斧呢!”

“奴婢知錯。”

溫瑜擺擺手,心中了然笑道:“無妨。我看你年紀小,若想讀書,告訴我你叫什麼,我去知會一聲通內司的書苑,你閒暇時候可以去看看。”

那小太監終於抬起了頭,容貌清秀十分白淨,眸中充滿不可思議。

郭融又打岔道:“禦前事務繁忙精細,若是去書苑讀書……恐……”

還未等郭融說完,小太監趕忙道:“如此便多謝瑜大人了!奴婢叫……郭留英。”

“舉手之勞,莫要掛懷。”溫瑜無視郭融有些陰沉的臉,對著郭留英道:“我曾遇一人如涸轍之鮒前途茫茫,但她處逆境而不餒,遇艱難則奮起。”

溫瑜頭腦渾熱,傷口隱隱疼痛,眼前仿佛看到了素衣女子提著燈,他失神片刻,然後有些失落地開口道:“我愧對她,當年沒有能力幫助她,所以今日我想助你讀書,但你莫要誤了本分之事。”

郭留英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眼睛彎彎,道:“大人勸誡,奴婢謹記。”

“嗯。”溫瑜看了看他應該比同齡人瘦弱的身體,道:“彆打傘了,這雨不大。”

郭融彎腰賠笑道:“大人,儘管雨小,皇上若是知道我們沒給您撐傘,定會著急的。”

溫瑜不想為難他們,再沒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