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吵架(1 / 1)

第二天是周六,顧遠下午要跟蔡老師出差,兩人原本計劃好中午一起吃飯。

可一大早,路漫漫突然接到老家表姨的電話,說表弟打籃球胳膊摔骨折了,在醫院,沒人照顧,希望她去關照一下。

這表姨是路媽媽的表姐妹。路媽媽的老家在農村,是個典型的中式大家庭,表親表裡都住在一個村子,平時走動很親,所以路漫漫和表姨表弟都很相熟。

表弟比路漫漫小三歲,也在北京上大學,今年大三了。表弟和路漫漫一樣,自小在城裡長大,但每年寒暑假,也都是回村裡過的,兩人和其他兄弟姐妹從小玩在一起,甚至睡在一個大炕上,關係跟尋常人家的親兄弟姐妹一樣。

聽說表弟受傷了,路漫漫很擔心,匆匆給顧遠打電話取消約會。

顧遠聽說後,要陪她一起去,他作為男朋友,知道表弟受傷住院,沒有不去看的道理。

他們到醫院的時候,表弟正坐在病床上,一米八的大個子窩在不寬敞的單人床上,右手打著石膏綁在胸前,手機正放在打了石膏的胳膊上,用左手迅速滑動屏幕,在打遊戲。

“穀宇。”路漫漫叫他。

“姐,你咋來了?”穀宇抬起頭,頂著個好幾天沒洗的大油頭問她。

沒等她回答,穀宇筋了筋鼻子:“肯定是我媽。都跟她說了不用告訴你的!”

“乾嘛不告訴我?”路漫漫嗔怪道。

“哎呀,小傷!我這都好了,今天就出院了!”他突然發現旁邊還站著一個人,眼睛一亮,“這是……”

“嗯……顧遠。”路漫漫沒好意思說男朋友。

“啊,姐夫好。”穀宇秒懂,用唯一能活動的手給顧遠敬了個禮。

顧遠把水果放在桌上,問:“傷的怎麼樣?”

“奧,沒事兒,都十天了,快好了,今天拆線。”

“十天?”路漫漫無語,住了這麼長時間院,居然沒告訴她。

“你上班忙,跟你說了也沒用。”

“那你自己在這兒?!”

“我室友輪流來陪我,不過今天……學校放假了,他們都回老家了。我跟我媽說了,我自己能辦出院,都買好明天的機票回家了,可她非得跟你說。”

路漫漫用手戳他的額頭:“都說了讓你打籃球小心點,上了三年學,都骨折兩回了!”

“意外意外!你怎麼跟我媽一樣。”穀宇有點不耐煩。

拆完線後,顧遠去辦出院手續,路漫漫想問問醫生有什麼要注意的,就跟著一起出去了。

在走廊裡,路漫漫又接到表姨的電話,說穀宇晚上定了酒店,他一個人住,表姨不放心,想讓路漫漫陪他一起住,看著點他,明天把他送上飛機。

路漫漫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這是應該的,讓他一個小屁孩,又是病號,自己亂跑,路漫漫也不放心。

掛了電話,顧遠的神色就有點不對。他拉住路漫漫,問她是不是晚上要陪穀宇一起住。

路漫漫點頭。

顧遠沉著臉說:“你跟我來。”

他們一直出了住院樓來到樓下的小花園裡,顧遠才停下。

“怎麼了?”她問。

“我不同意。”他說。

“什麼不同意?”

“不同意,你跟穀宇住一個房間。”

路漫漫訝異,脫口而出:“他是我弟。”

“可他是個成年男人。”

“可他是我弟!”

“他是你哪門子弟弟?!”顧遠有些惱怒了。

路漫漫哽住,震驚地看著他:“顧遠,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路漫漫,我不同意。”顧遠再次重申立場。

“可他在北京就我一個親人,我不能不管他。”路漫漫依舊堅持。

顧遠皺眉思量了一下:“我跟老師請假,不去東北了,我來陪他。”

路漫漫真的無語了,且不說出差都定好了,現在變卦老師那裡沒法交代。而且也沒必要啊。

她覺得顧遠實在是無中生有,小題大做。可她還是忍下情緒,耐心地解釋:“顧遠,你可能不清楚,我和穀宇從小一起長大,比親姐弟還親,你真的想多了。”

“可你們不是。”顧遠最後兩個字說的極重。

“可我們是有血緣關係的!他不可能對我做什麼,我也不可能對他做什麼,你為什麼非要糾結這個?”路漫漫有點急了。

顧遠麵若冰霜,語氣異常堅定:“我是你男朋友,我不許,你聽見了嗎?”

路漫漫實在無法理解他這種過激的反應,也難以接受,她眸中閃著淚光:“顧遠,我覺得,你在無理取鬨。”

“我無理取鬨?”顧遠嘴角牽動了一下,聲音裡透著失望,“我的感受,不值一提?”

路漫漫緊閉雙眼,沉下一口氣,幾乎懇求:“我們不要再討論這件事了好嗎,我不想跟你吵架。”

“那,你的選擇呢?”他冷聲問。

路漫漫猶豫了片刻,輕聲說:“我會陪他去酒店的。”

顧遠的心像是被紮了一刀,他緩緩地,失望至極地吐出一個字。

“好。”

沒等路漫漫再說什麼,顧遠已經離開了。

明明一分鐘前還風平浪靜,路漫漫想不明白怎麼突然變成這樣,她有氣無力地蹲下去,默默哭了一會兒,才擦乾眼淚,回去繼續辦手續。

那天晚上,路漫漫把穀宇安置好,又在他隔壁開了一間房。

雖然她覺得和自己弟弟睡一間房沒什麼,她打地鋪就行,也方便照顧。可她還是沒辦法完全不考慮顧遠的介懷,權衡再三,還是決定睡在隔壁。

得知她不跟自己住一間,穀宇竟然露出逃過一劫的表情。他這麼大人了,跟姐姐睡一間房怪彆扭的,心裡一直在怪他媽多管閒事。

“姐,姐夫……沒事吧?”穀宇似乎察覺到什麼。

有時候,男人更能理解男人的心情。

“沒事,他下午趕飛機,要出差,所以提前走了。”路漫漫若無其事地說。

穀宇也不知道信沒信,總之,沒再多問。

回到房間,路漫漫心裡異常難過。

這是她跟顧遠第一次吵架,起因竟然是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

她想告訴他,她又開了一間房。

可打開手機,顧遠一個電話,甚至一條信息都沒給她發。她就不想告訴他了。

在醫院,他走得那麼決絕,又一整天不肯聯係她,好像她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過錯。

可她做錯了什麼?她憑什麼要妥協。

一輩子那麼長,她難道要為了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控製欲和占有欲一直妥協嗎?

她覺得他實在是不可理喻。

她想等他先道歉,或者,哪怕是他先開口,打破這樣的冷戰。

第二天,她把穀宇送上飛機。顧遠依然沒有消息。

第三天,第四天,一周。

她甚至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出事了,像上次在海南遇到意外一樣。拐彎抹角跟盧夢琪打聽了一下,他好好的在學校,一切如常。

葉晴辭職了,忙著籌備自己的寵物店和即將到來的婚禮,早出晚歸,喜氣洋洋。路漫漫她不想用自己的煩心事,打擾葉晴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因為試用期表現優秀,她在過年前成功轉正了,年會上還抽中了一台筆記本電腦。公司發給她三千塊錢的年終獎,雖然不多,但對一個剛入職的員工來說,已經是不小的鼓勵。

她有這麼多開心事,甚至覺得轉正值得慶祝一下。可她不知道該跟誰分享這一切。

她悲哀地發現,所有值得開心,值得慶祝的事,都不能抵消顧遠帶給她的痛苦。

整個世界的色彩盤好像再次握在了顧遠手中。有他在,一切五彩斑斕,沒有他,萬物都隻剩下黑白的底色。

就像高中時一樣。

當年,她費儘千辛萬苦,才拿回屬於自己世界的顏色,讓色彩歸於日常,不再被他書寫。

她也曾發誓,這輩子,絕不會讓自己重回那樣狼狽的境地。

可她再次置身那片漩渦之中了,顧遠成了她脫離苦海的救命稻草。

而這唯一的救命稻草,卻隨時會毫無征兆地轉身離開,一如當年,一如現在。

她還是那個路漫漫,沒有一點長進,他也還是那個顧遠,總有各種理由,隨時棄她而去。

她覺得自己可笑。明明早知道他就是這樣的人。

這幾個月,為了把她追到手,他收斂所有的鋒芒,隱藏所有的脾氣,折斷所有的驕傲自尊,無條件無底線地追求她,寵她。可壓抑住的那些,不可能消失,隻會找到一個裂縫徹底爆發。

她以為她能接受,能像從前一樣,沒心沒肺地纏著他,把他所有的壞脾氣儘數包容。

可經過這次,她才發現,她已經做不到了。她受夠了,她真的受夠了。

她第一次想到了分手。

有好幾次,在等消息等到絕望的時候,她想乾脆發一句“我們分手吧”。

可總覺得,用發微信來分手,不應該是她和顧遠的結局。

至少,再見一麵吧。至少體體麵麵的畫上一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