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表彰大會,在H大的小禮堂舉行,相比能容納全校人的大禮堂,小禮堂不算很大,但裝下一個學院還是綽綽有餘。
吃過飯後,顧遠提前去準備領獎和發言的事,路漫漫自己在校園裡閒逛了一會兒,快到時間才來到禮堂。
她到時,顧遠已經預留了座位,座位離領獎台很近,除了第一排的校領導和老師,就屬他們最靠前。
此時,顧遠已經換上了白襯衫,坐在她旁邊低頭看發言稿。雪白的襯衣領子挺括,背脊筆直,肩膀很寬,不知是不是瘦了,側顏的線條似乎比之前更分明了些。
路漫漫看得有些癡,沒發覺他的喉結輕輕滑動了一下。
過了好一會兒,顧遠終於淡定不下去了,壓著嗓音說:“漫漫,你再看,我稿子快忘光了。”
路漫漫才恍然記起這是公眾場合,尷尬地低下頭,胡亂扒拉著手機。
好在,禮堂裡人流雜亂,也沒什麼人注意到他們。
表彰大會還挺老套的,背景是大紅色的投屏,屏幕上寫著“生命環境科學學院年度先進集體和優秀學生表彰大會”。兩旁的橫幅寫著“明德立誌,追光前行”。
一男一女的主持人,先上價值,然後表演了幾個開場節目,接著校領導、院領導講話,然後顧遠作為學生代表,上台做了簡短發言。
內容無非是代表全院學生,感謝一下學校、學院和老師的栽培,然後回望過去一年,再展望新的一年,最後總結加祝福語。通篇中規中矩,隻是在結尾時,他引用了“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路漫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感覺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不偏不倚地看著自己。
然後頒獎開始。
頒過集體獎項,才是個人。顧遠幾乎是最後上台領獎的,他獲得的獎項,是“年度優秀學術貢獻獎”。
上台給他頒獎的,是學院的副院長,兩人站在台上合影的時候,路漫漫發覺一直站在領獎台下,負責給領獎學生送花的盧夢琪在跟她招手。
她彎著腰小跑過去,還沒站穩,盧夢琪就把一束花塞進她懷裡。
“你上去送吧,他肯定開心。”盧夢琪說。
路漫漫有些遲疑:“這不好吧,我也不是你們學校的學生。”
“沒事兒!學生這麼多,誰都認不全,你看著跟學生沒兩樣!”
已經到了送花環節,不等路漫漫再推辭,盧夢琪就把她推上了領獎台。
路漫漫沒法,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硬著頭皮捧著花走到了領獎台中央。
見是她上來,顧遠也有些驚訝。
路漫漫也不敢看顧遠的表情,低著頭快步走到他麵前,一抬手,把花送到他眼前。
顧遠單手接過花。他剛拿穩,路漫漫就轉身打算開溜。
手腕卻突然被他抓住,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她就被輕輕一拉轉了回去,然後感覺眼前一黑,嘴角被他輕輕吻了一下。
她被那個吻石化在原地,腦電波隻剩下一條直線。
台下喧鬨的唏噓聲、起哄聲和鼓掌聲亂作一團,震得她耳膜都要破了。
好半天,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呆傻地看著眼前的肇事者。
顧遠卻臉不紅心不跳,唇角微勾看著她,好像根本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出格。
這……這個人……怎麼能……這麼……厚臉皮……
路漫漫無力吐槽,她再也沒有上台時的鎮定,在沸騰的起哄聲中魂不守舍地下了台,下台階時還差點摔倒。
再也沒臉坐回去,她隻能暫借盧夢琪的座位,在前排最右側角落裡坐下,紅著臉硬著頭皮撐到了頒獎大會結束。
從禮堂出來,路漫漫走得很快,她一點也不想跟顧遠說話。
顧遠像個狗皮膏藥,在身後不緊不慢喊她的名字,喊了整整一路,路過的學生不停往他們這邊看,路漫漫實在受不了了,隻好站住,無語地看著他。
“生氣了?”他問。
“沒有。”她癟著嘴說。
“走這麼快,還說不氣?”
“我隻是……”她一時找不到形容詞,“覺得,丟人。”
“你又不常來,怕什麼。”他說得很輕鬆。
“那你呢?”路漫漫反問,“那下麵坐的都是你同學,還有你老師,你……你不尷尬?”
顧遠無辜地說:“我是在配合你。”
“配合我?!”她想不出他搞這麼大動靜到底是在配合她啥。
“官宣啊,你演了一天戲,不就為這個?”
路漫漫呆住,因為心虛,臉上的惱怒收斂了一些:“你……看出來了?”
“當我傻?”
“所以,要官宣,就官宣的徹底一點。”他淡定地說。
確實徹底……路漫漫服氣了,頹喪地跟他擺手再見。
一整天,又是手撕綠茶,又是丟人現眼的,她真累了,想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可還沒走兩步,又被顧遠拉住了。
“彆走。”他說,“跟我室友吃個飯。”
路漫漫垂頭喪氣看著他,已經無力拒絕,好半天才認命地點了點頭。
一天好幾場,劉亦菲都沒這麼忙……
去飯店的路上,顧遠告訴她,本來想周末請室友的,但蔡老師臨時通知,讓他明天陪著出差,去黑龍江開一個關於轉基因的座談會。明天下午出發,後天晚上回來。
他室友天天催著他請客,正好她來了,擇日不如撞日。
他們在學校西門外,找了一家烤鴨店,坐下沒一會兒,他室友就來了。
一共兩個。一個胖胖的,一個戴眼鏡,路漫漫還記得,之前在食堂見過他們倆。
“劉林海。”顧遠指了指那個胖胖的男生。
胖男生自來熟地補充:“他們都叫我胖哥,你也這麼叫就行!”
“詹雲瑋。”顧遠指了指另一個戴眼鏡的男生。
戴眼鏡男生也學著胖男生:“他們都叫我大詹。”
“路漫漫,你們見過。”顧遠簡短地說。
“見過見過,我當時一看麵相就知道,你倆肯定能成!”胖哥得意地說。
“得了吧你!”大詹在胖哥敦實的肩膀上推了一把,“你還會相麵?”
“嘿!我不是相麵,我是看麵相!你當時沒瞅見?顧爺那眼神兒,那眼神兒都拉絲!”胖哥伸出兩個手指頭,在眼睛上一頓比劃。
一入座,他們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亂砍,在她麵前沒有一點拘謹。
路漫漫被他們逗笑了,緊張的心情也放鬆了很多。心裡默默想,顧遠就應該多跟這樣的室友混,好好接接地氣,彆總一副莫挨老子的模樣。
顧遠不管他們,獨自看著菜譜開始點餐。路漫漫覺得人數有點不對,就問:“還有其他人嗎?要不要等等。”
胖哥朝她擺擺手:“沒了沒了,俺們宿舍還有個馬哥,歲數大,娃都上學了,不住校,平時就我們仨。”
大詹衝著顧遠:“顧爺,菜少來點兒,都不餓,酒管夠就行。”
沒一會兒,酒菜就上來了,酒果然管夠,菜也不少。
這倆人本就話多,酒過三巡更是滔滔不絕,一點不見外,該吃吃該喝喝,有的沒的都不忌諱,校園八卦,宿舍醜事,什麼都不背著路漫漫。
胖哥喝得熱了,外套一脫,裡麵竟然就穿了一件短袖。他卷了一個烤鴨卷塞進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我跟你說弟妹,顧爺對你那真是沒話說!就上回,為了給你出氣,他把那個什麼總編劉什麼的給舉……”
顧遠突然咳了一聲,打斷了他,順便把剛卷好的一個烤鴨卷塞進了胖哥手裡。
“多吃點,少說話。”
胖哥意識到自己多嘴了,忙把那個烤鴨卷也塞進了嘴裡,嘴都裝滿了,說話更是聽不清了:“對對,那個,這烤鴨,不錯,不錯。”
“胖哥,你剛說什麼?”路漫漫追問。
胖哥噎得直搖頭,捋著快被雙下巴淹沒的脖子往下順:“我說,我說這烤鴨好吃!”
路漫漫不想為難胖哥,轉去問顧遠:“什麼總編?什麼給我出氣?”
顧遠低頭不語。
“劉震東,是你舉報的?”路漫漫繼續追問。
胖哥見狀,使勁把嘴裡的東西全咽了下去。“哎呀,顧爺,這有啥好瞞著的。弟妹這都知道了,就說唄!”
顧遠沒點頭,但也沒反對,胖哥索性和盤托出。
“我跟你說弟妹,就那天,顧遠突然給了我一個U盤,說讓我幫個忙。我以為什麼事兒呢,結果一看,裡頭全是他搜集的,就,就你們那個總編劉什麼的,罪證。我一看,那簡直,人渣一個!我哥是搞自媒體的,粉絲還不少,顧爺讓我哥把這些東西都給發網上去了,最後,成功拿下!”他得意地說,“咱們這也算為民除害!”
大詹在一旁補充:“那幾天,我們發動群眾,天天在底下頂帖,把那社經總會的網站都給刷爆了!”
兩個人得意地你一句我一句,路漫漫就聽全了前因後果。
顧遠晃蕩著手裡的酒杯,一句話也沒說。
路漫漫從桌子下麵握住了他的手,眼中波光微動,感激又感動。
“他就這樣,心裡對你好,嘴上從來不說,就一悶葫蘆。”胖哥精準總結。
大詹舉起杯:“不說了不說了,來來來,走一個!”
“誒,弟妹,聽說你在思風雜誌,你們編輯部,挺多單身小姑娘吧!”胖爺用手指了指他自己和大詹,“我倆都單身,要有合適的,彆忘了給哥哥們介紹介紹!”
“對對對,我們都是五好青年,絕無不良嗜好!我要求不高,彆太醜就行。”大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我會留心的。”路漫漫笑著應下。
吃完飯,顧遠送路漫漫回去,路漫漫還在想著舉報那件事,問顧遠為什麼不跟她說。
“懶得提。”他說。
路漫漫知道,他是不想提起她的煩心事,可做都做了,總該讓她知道的。
“我知道,你是想幫我出氣,其實我早放下了。那種人渣,沒必要在他身上浪費精力,由他去好了。”
“有仇不報非君子。”顧遠悠悠地說。
天蠍男果然記仇,路漫漫暗戳戳地想,惹不起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