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斷片兒了(1 / 1)

很意外地,這家酒吧看上去,和後海那些酒吧沒什麼區彆,沒有想象中的臟亂差,這讓路漫漫輕鬆了一些。

酒吧人很多,卡座和吧台都坐滿了,舞台上,一個皮夾克煙熏妝的男人正用搖滾嗓飆高音,音響裡放著重金屬,舞台下是一群混亂搖擺的人群。沉悶的撞擊聲和嘶吼一般的嗓音混雜在一起,震耳欲聾。

光線昏暗絢麗,七彩的燈光四下散射,忽明忽暗的,映照出無數醉熏熏的人臉。吸進肺腑的空氣,夾雜著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沉悶氣息。

她艱難地找到了葉晴,她坐在門邊不遠處的一個卡座上,一位彬彬有禮的男服務員正端著托盤給她上酒。

一杯,兩杯,三杯……

服務員的手在托盤和桌子上不停來回移動,路漫漫乾澀的嗓子不自覺吞咽了一下。

整整10杯。

不是啤酒,是調酒師精心調製的那種,色彩斑斕的酒,連杯子的造型都很獨特,杯口處還斜插著各種造型的水果。

這酒一看也不便宜,一上手就是10杯,葉晴大概是瘋了。

她怕葉晴是醉了沒問價格,弱弱地問怎麼收費。

服務員熱情地說:“這是咱們店裡年底促銷的套餐,很劃算,一共1888。”

“1……”路漫漫腦袋嗡的一聲。

“我已經付過了,你敞開喝!”葉晴手一揮,很大方地說。

路漫漫機械地點點頭,被動接受現實。

一百八一杯,這檔次,趕上宮廷玉液酒了……

葉晴挑了幾杯推到她麵前,自己已經大口喝起來,一邊挨個去嘗,一邊讚不絕口。

路漫漫猶豫著端起麵前的那一杯。

那是一個颶風杯,杯中酒是漸變的落日色,燦爛的橙紅中透著粉,酒中漂浮的冰塊和薄荷葉給濃烈的色彩增添了一絲清涼感,杯壁上都是晶瑩剔透的小氣泡。

她輕輕抿了一小口,微微吃驚。

入口軟綿,微酸中帶著水果的甜香,接著是薄荷的清涼,各種味覺融合得恰到好處,配上細密的小氣泡,口感好極了。

她不常喝酒,平時聚會,無非是啤酒紅酒什麼的,也說不上好喝。

這還是她第一次,喝這種預調酒,瞬間就被它的口感吸引,入口沒有一絲一毫酒的苦澀或辛辣,倒像哪家奶茶店新開發的果汁。

酒味這麼淡,大概度數也不高,她放心地喝起來。

兩人越喝越多,話也多起來,在嘈雜的環境中交流著彼此的心事,不知不覺,十點了。

晚上十點,對於酒吧來說,好戲才剛剛開始。

舞台上的搖滾嗓終於下台了,酒吧裡有片刻的安靜。習慣了喧鬨,此時一安靜下來,路漫漫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

但這種安靜沒持續多久,幾分鐘後,酒吧裡突然一陣混亂,她們周圍坐著的人突然瘋了一樣,尖叫著衝到舞台邊。

那場麵,就像突然推門進來了一個頂流大明星。

她們的視線被人群遮擋,看不見舞台上發生了什麼。

葉晴也跟著激動起來,嘴裡大喊著:“來了!來了!”

路漫漫還在恍神,就被葉晴一把抓起,拚命往人群裡擠去。

葉晴拉著她鑽到了人群最前麵,她才看清,舞台上已經站上去幾個帥哥,皆是衣著暴露,正在和台下親密互動。

接著,音響裡傳來吵鬨的音樂聲,這次不是搖滾,是那種曖昧感十足的英文歌,慵懶的節奏中夾雜著類似喘息的聲音,讓人血脈噴張。

隨著音樂,台上的幾個帥哥開始跳舞,不同於男團的整齊劃一,他們各自為戰,每人占據著舞台的一角,彼此間的舞姿毫無聯係,有的狂野奔放,有的痞氣十足,有的甜膩羞澀。

舞台不到一尺高,他們時不時彎腰或蹲下身,跟台下的女生們舉止親密地互動,捏一下這個的下巴,摸一下那個的秀發,還時不時給後麵的人拋個媚眼。

人群跟著瘋狂喊叫,舞動。路漫漫被裹挾其中,跟著跳了一會兒,隻覺得醉意開始在周身蔓延,很快頭重腳輕,臉頰染上一抹酡紅。

音樂,昏暗,炫目,人群,喊叫,氣味……這一切在酒精的催化下,開始迅速蠶食她的理智,很快,大腦宕機。

她斷片兒了。

她忘了自己是誰,身處何地,為何在此,隻是機械地,毫無目的的跟著人群舞動,用身體的勞累把所有的煩惱全部清空。

在她的周圍,都是穿著短裙背心的性感辣妹,和濃妝淡抹的精致美女,她們都是混跡酒吧的熟客。

就連葉晴,也在這種氛圍的感染下,脫掉了打底褲,露出潔白的雙腿,隻穿著外穿的毛呢短裙在人群中蹦躂著。

隻有路漫漫,長袖長褲,除了臉和手沒露出一點點皮膚。

因為熱,她脫掉了外套和毛衣,隻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打底衫,打底衫很修身,長發剛好垂在腰線處,襯出凹凸有致的曲線,下麵是一條深灰色鉛筆褲配黑色皮麵長靴,靴子的高度在小腿肚,襯得雙腿修長筆直。

這身打扮在平時,算不上出挑,但也夠用了,可擠在一群露腰露腿的性感辣妹中間,再配上她生澀扭捏的舞姿,就顯得格格不入。

舞台上那個主打奶萌弟弟人設的小帥哥,看著不過二十歲,似乎是想證明自己的魅力,開始有意無意挑逗路漫漫。

可路漫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他的曖昧無動於衷。他急了,乾脆跳下舞台來,引得現場又是一片尖叫。

他上身隻穿了一件網眼鏤空背心,圍著路漫漫貼身熱舞,男模一樣的身材若隱若現。

可路漫漫沒覺得誘惑,反而覺得他的香水味太刺鼻,令她胃裡一陣翻騰,她想離他遠些,就往後退了幾步。

但雙腿不聽使喚,這一退,腳下就不穩,晃悠了幾下差點摔倒,被人及時拉住了。

拉她的那人力氣太大,下一秒,她就一頭撞在了那人身上。

她仰起頭,正對上一張俊朗的臉,竟然還有點熟悉,有點親切。

她覺得眼前這人,比那些熱舞的男模帥多了,醉意上頭,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托住了那人的下巴,直勾勾盯著他,含混不清地說:“這個小哥哥,長得還不錯。”

那人嫌棄地甩開她的手,麵色陰沉得可怕,眸中怒火湧動,像是要殺人。

對上這樣的眼神,她渾身發冷,不由一陣戰栗,略帶遺憾地說:“就是……服務態度……差了點……”

“路漫漫,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那人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一句話。

冷不防被人叫出了名字,她茫然了片刻,呆滯的目光中透出些許疑惑。

顧遠不想跟一個酒鬼計較,胸口起伏了幾下,壓下怒火,拉著她往外走。

那男模卻一抬手,攔住了他的去路。

“哥們兒,搶生意?”他示威似的歪了歪頭,用慵懶的口氣問。

“我是她男朋友。”顧遠字字重音。

“呦!”那人笑了,接著很無賴地說,“那正好啊,你女朋友剛占了我便宜,這麼多人看著呢!怎麼,占完便宜就走,想白嫖?”

顧遠目光森冷地看著他,從口袋裡掏出所有的現金,甩在了他身上。

“夠嗎?”他凜聲問。

那人手指輕輕一撮,大略點了點,又瞄了瞄顧遠已經忍耐到極限的表情,收回攔住他的手,笑著鞠躬做了個請的手勢。

路漫漫被顧遠拉著,快步走出了那家酒吧,路過卡座時,還不忘捎上了她的外套和背包。

他拉著她走得很快,她來不及穿上衣服,出門後,迎麵一陣刺骨寒風,凍得她打了個機靈。

冷風一吹,神誌也清醒了些,隻覺得手腕快被他捏斷了。

“顧遠,痛痛痛痛痛……”

顧遠鬆開她的手,胸口依然劇烈起伏著,一副怒意未消的樣子。

“現在認識我了?”他譏諷地問。

見她冷得縮起了身子,抓著衣服翻來覆去分不清正反麵,他動作粗暴地幫她穿好衣服。

路漫漫突然記起了什麼,又要往酒吧去,嘴裡嘟囔著:“小晴,小晴還在裡頭……”

他拉住她:“有楓子呢。”

路漫漫恍惚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楓子是誰。

“他也來了?”

顧遠默認。

她眼睛無神地亂晃了幾下,慢吞吞地說:“對,對,讓他們單獨相處,沒準就……和好了!”

剛跳出一身汗,現在大半夜站在街頭,她覺得寒意四竄,想靠近顧遠尋求溫暖,可步子已經走不直了,歪歪斜斜了好幾步,才蹭進他懷裡。

“顧遠,我冷。”她可憐兮兮地說。

顧遠歎了口氣,把她往大衣裡攏了攏。怒氣未平,還想說她幾句,可看她迷迷糊糊的樣子,估計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隻好用手機叫了車,打算先把她送回家。

他們站在路口等車來,路漫漫把頭埋在他胸前,輕聲道。

“顧遠,對不起……”

他以為她在為今晚的事道歉,剛有點心軟,可越聽越不對勁。

“對不起……我配不上你……”

“你那麼厲害,你還是博士,可我連工作都找不到。我真的……配不上你……”

過了半分鐘,她淚眼婆娑地仰起頭,目光呆滯地看著他。

“我明天……明天我也去,考個博士吧。”

停頓了一下,她又輕輕搖頭:“不行,不能考博士,我得……得先考個研究生。嗯,我明天去考個研究生。”

她表情遲鈍地,很認真想了一會兒,又突然一臉委屈:“可……可我太笨了,我連《滕王閣序》都背不會,我肯定考不上……”

一開始,顧遠還認真的聽,想聽明白她的邏輯,後來直接被她氣笑了。

她委屈巴巴看著他,越看越深情,然後動作僵硬地,用冰涼的雙手捧住他的臉。因為用力往上夠,身子站不穩,開始亂晃,顧遠用手扶住她的腰,感覺她冰涼的指尖在自己臉上摩挲。

“顧遠,你彆去留學了。國外一點都不好,老師講課用英語,你都聽不懂……”

像是說到傷心事,她突然抿起嘴,大顆的淚珠啪嗒啪嗒落下來。

怕她凍壞了臉,他騰出一隻手幫她擦乾眼淚,溫言安慰:“我不走,哪兒都不去。”

她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慢吞吞地說:“你這麼想,就對了,國內的大學也很好的。”

這時車也到了,他們上了車,一路上,她哭哭笑笑的,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

司機從後視鏡,不停瞟著他們,看顧遠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大概以為他是個“撿屍”的,在酒吧撿了個喝到爛醉的陌生女孩,不懷好意地帶回家去。

顧遠沒辯解,司機倒也沒多管閒事,把他們送到目的地後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