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有點撩(1 / 1)

在車上晃悠了一路,下車時,路漫漫已經渾身癱軟,昏昏欲睡。

顧遠背著她回到家,扶她坐到沙發上,幫她脫鞋脫外套。可路漫漫就像沒骨頭似的,他稍微一走開,她就從沙發靠背上滑落下去,歪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顧遠照著手機菜譜,進廚房煮了一鍋薑湯給她解酒。他端著一碗薑湯出來,把她從沙發上拎起來,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給她喝。

她緩慢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勉為其難喝了幾口。顧遠還要再喂,就見她身體一頓,眉心微微皺起,嘴巴緊抿,像是要吐。

他忙放下碗,抓過茶幾邊的垃圾桶去接,可路漫漫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起身,跑進了廁所,等顧遠追上去的時候,門已經被她反鎖。

裡頭傳來她嘔吐的聲音,接著是衝馬桶的聲音,再然後,是花灑稀裡嘩啦的流水聲。

他敲了半天門,裡頭沒反應,但花灑聲一直沒停。

過了十幾分鐘,還是隻有流水聲,他再也等不下去,一腳踹開了廁所門。

浴室裡,路漫漫蜷縮在牆角,被花灑噴出的水幕籠罩著,全身上下都濕透了。

他關了花灑,蹲下身去看她。

她雙手抱膝,縮在角落裡,已經哭成了淚人。因為胃裡難受,臉色異常蒼白,水和淚混在一起,從臉頰滑落下去。

見他進來,她把臉埋進胳膊裡,哭著說:“彆看我,我現在太醜了。”

吐過後,她覺得自己太丟臉了。

她竟然吐了,她還酒氣熏天,渾身發臭,顧遠一定覺得她這樣子太醜了,一定不會要她了。她想打開花灑洗個澡,可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根本站不起來。

衣服全濕透了,花灑一關,她冷得直打哆嗦。

顧遠取過一旁的浴巾,把她包起來,抱起她去房間換衣服。

他在衣櫃裡沒找到睡衣,隻翻出一條睡裙,放在床邊,擔憂地問:“你自己,能換嗎?”

她利落地點頭。

“我在門口等著,有事就叫我。”他說。

她又是利落地點頭。

顧遠出了房間,關上門,站在門外等她。

十分鐘過去,裡頭一點動靜也沒有,就算再慢,也該換好了,他再次推開房門。

路漫漫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準備好的睡裙還放在床邊,根本沒動。她穿著濕衣服,或許是覺得冷,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顧遠深深歎了口氣。現在不僅要幫她換衣服,還得換床單。

他耐著性子把她重新拎起來。她困得眼睛都睜不開,還是很配合地抬起了胳膊,任由他脫掉她的打底衫。

下一秒,顧遠僵在原地。

她裡麵隻剩下肉色的內衣,整個上半身一覽無餘,更讓他無語的是,那唯一的內衣也濕透了。

他轉過頭不去看,手繞到她背後笨拙地解開扣子,丟在一旁,然後用睡群把她罩住,又隔著睡裙,艱難退掉濕褲子。然後用吹風機幫她吹乾頭發,又去換床單。

整個過程,他都克製著自己,不去想她睡裙裡麵一絲.不掛的樣子。

換好床單,他把她重新塞進被窩裡,惱怒地看著她倒頭接著睡。

他沉沉地,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斜倚在她旁邊,神情疲憊又無奈,像是完成了他平生最艱難的一次大考。

路漫漫感覺到他的存在,眼睛沒有睜開,隻是夢語一樣緩慢,輕聲地說:“對不起……顧遠……我太醜了……對不起……”

顧遠不明白她為什麼一直糾結這個,她隻是醉了,臉色有點蒼白,看著傻傻的,還有點磨人,但他沒覺得哪裡醜了。

他把擋在她臉上的一縷碎發掖在她耳後,輕輕捏了捏她的臉。

“一點也不醜。”他說。

“騙人……”她喃喃地說,“一定是我太醜了……你才六年不回來……”

顧遠的表情一滯。

他覺得喉嚨發苦,輕撫著她的發絲,自言自語地說:“我回來過。你大二那年聖誕節,我去過你學校。”

“騙人……”

他自顧自地說:“我看見,一個男生送你回宿舍。”

記起那一晚的事,他心裡異常苦澀。

他大三那年的聖誕節,終於鼓起勇氣去找她,想挽回這一切。那時她大二,他一路打聽,找到她宿舍樓下的時候,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然後,他看見一個男生送她回來,兩個人並肩從遠處走過來,有說有笑,就像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男生把她送到樓下,看著她上樓,才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離開。

他默然看著這一切,感覺錐心刺骨般的疼痛將自己包圍。

他還是晚了,她已經屬於彆人。他徹底地,錯過了她。

那個男生,個子不矮,長得不賴,看上去,性格也不錯。應該會對她好吧……可他有什麼資格關心呢,對她最不好的人,難道不是他自己嗎?

飛過半個地球回來,可他沒有去見她一麵,就這樣默默離開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才敢跟彆人談起她。然後從李明楓口中得知,她其實根本沒有談戀愛。那時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荒謬,多愚蠢。

他錯過了她兩次。因為他的自以為是,因為他的擅自決斷,因為他白長了一張嘴,卻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也沒有問過。

所以這次回來,他才抱了死纏爛打的決心,就算被她拒絕,被她嫌棄,就算她不愛了,放棄了,不到最後一刻,他也絕不再退縮。

他沉浸在回憶和悲傷裡,沒發覺路漫漫已經坐了起來。

她耷拉著眼皮看著他,像是看出他很難過,沒頭沒腦地問:“顧遠,你吃糖嗎?”

顧遠輕輕搖了搖頭,專注地看著她,突然很想開解內心的疑惑,便試探地問:“那晚送你的男生,你還記得嗎?”

她很用力地思考了一陣,然後點頭:“記得。”

他沒插嘴,等著她說下文。

她東拉西扯地說:“是張宏學長。他是我們下鄉的領隊。我們去的地方,在山西高平。那村子可美了,小孩兒都很可愛。我給他們上課,教他們寫字,背詩,還給他們看北京的照片,他們都說,長大也要來北京。”

她越說越遠,顧遠拉回主題:“他在追你?”

她緩緩點了點頭。

“我們都在三農社團,他是部長,我是乾事。他對我很好,還跟我表白,我沒答應。可他說,他有信心,他願意等,隻要我試著跟他接觸,一定能發現他的好。”

“我想談戀愛,真的,真的很想很想談戀愛。學長那麼好,我想著,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喜歡他的,一定能……”

顧遠心痛地聽著,再次問回主題:“那怎麼……沒在一起?”

“因為後來……後來有一天,他想牽我的手,我躲開了。”

她目光轉回顧遠臉上,漸漸帶了哭腔。

“他當時,很受傷。他說,我像千年寒冰,捂不熱,也捂不化。他說他累了……”

她唇角抽搐,淚如雨下:“我也累,我真的好累。我就想談個戀愛也談不成。我太壞了,我太自私,我給他希望,可我不喜歡他,我把他當備胎。後來,學校裡都傳,說我腳踏兩隻船,說我水性楊花……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顧遠攬過她,把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她哽咽著:“我知道我做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吊著他,傷害他。可他們說的那些事,我真的沒做過……顧遠,對不起,我錯了,求你彆走,你彆不要我……”

她緊緊抓著他的衣服,唯恐他又要離開。酒精把她心裡的恐懼無限放大,她覺得眼前這個人隨時有可能起身就走,走得很遠很遠,再次杳無音信。

可她太累了,這場陳述消耗了她最後的力氣,她的手很快鬆開垂落,癱軟在他懷裡昏睡過去。

他抱著她,望著漆黑的窗外出神了好久,眸色幽深如暗夜。

許久後,他才緩過一口氣,在她耳邊低聲說。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