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的幾天,路漫漫過得恍恍惚惚。
命運像是有意捉弄,她越害怕和他相處,就越是用這樣的方式,把他們栓在一起。
那些尷尬又臉紅心跳的瞬間,層出不窮,讓她實在難以應對。
比如第二天早上,換藥的護士有點粗線條,把碘伏蹭在了他脖子上,路漫漫用毛巾幫他擦拭。
她有些近視,不自覺就靠得很近,他正好伸左手去夠桌上的手機,回頭的時候,嘴唇不經意碰到她的額頭。
還有那天上午,她取來他室友收拾好的換洗衣物,在整理的時候,摸到一件軟軟的黑色衣物,隨手打開,才發現是一條男士內褲。
兩人的目光越過她手裡的內褲對視,各自慌亂地避開,假裝無事發生。
這中間,李明楓和葉晴來過兩次,盧夢琪代表實驗室來過一次,他們似乎都默認了他和她的關係。
進進出出的醫生,也都稱她為家屬,好像整個世界都覺得他們是一對兒,隻留她無從辯駁。
好在,檢查報告陸陸續續出來,都證明他沒事兒,這讓她輕鬆了不少。
車禍的定責也沒費什麼精力。
事發時他們是站在飯店門口,不是馬路上,司機被瑣事分神,沒有觀察路況就啟動了車子,因此司機是全責。
那人見顧遠傷的不重,也沒推脫,醫藥費全額賠付了,那人又買了些水果去醫院看望過一次,這事兒便算過去了。
三天後,顧遠出院,一切回歸原有軌道。
可路漫漫總覺得,有些東西再也回不去了。
回家的那天晚上,她累極了,很想一頭撲進柔軟溫暖的床上,睡個昏天黑地。
可葉晴很嚴肅地把她拉起來,表情比警匪片裡審犯人的警察還可怕。
“你們倆,在一起了?”葉晴問。
她搖頭。
“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也……沒什麼進展。”她溫吞地說。
“還不從實招來!要不是在一起,他出車禍怎麼偏你在旁邊!”
“就是……一起吃個飯。”她蒼白無力地解釋,連自己都有點泄氣。
葉晴盤著腿,把屁股朝她湊近了些。
“漫漫,你到底怎麼想的,他當年那麼過分,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你還想再被傷一次?”
路漫漫心裡也一團亂麻,可她覺得葉晴說得有些過了,低聲嘟囔:“也不是沒心沒肺吧……他那時候,隻是……不喜歡罷了……”
一句話說得自己心裡有些淒涼。
“那現在呢?現在又喜歡了?他想要就要,不想要甩手就走,你真的能忍?”葉晴越說越來氣。
“忍不了!”路漫漫脫口而出,像是突然恢複了底氣。
葉晴這話像一根刺,正中她的心結。
可既然忍不了,不甘心,自己到底又在糾結什麼呢?!!!
她瞬間又泄了氣,用手捂住臉,一頭倒進被子裡,想把這些煩心事從腦袋裡挖走。
葉晴見她這樣,怒其不爭似的歎了口氣,又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咽下心裡的怒氣。
“你心裡已經做決定了。”葉晴異常正經地說。
路漫漫緩慢坐起身,疑惑地看著她。
“你糾結,你鬨心,說明你還在乎。要是真放下了,他在眼裡就隻是一坨屎,你怎麼可能為一坨屎煩心?隻會嫌他礙眼,恨不得把他丟馬桶裡衝走!”
這……
這比喻有點惡心,路漫漫不由抿了抿嘴。
可其中的含義,她聽懂了。
她眼眸低垂,神情有些萎靡,過了一會兒,才無力地問:“小晴,你說我是不是變了,變得有點……賤……”她有些艱難,才把那個字說出口,“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葉晴沒想到她說得這麼嚴重,安慰地握緊了她的手:“怎麼會!”
葉晴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雖然,我也替你不值,但如果你做了決定,我肯定是挺你的!”
葉晴想了想,繼續說:“其實,我覺得李明楓說的有道理,你們是談戀愛,又不是去民政局,你要想試,那就試試唄,他要是不合你心,大不了再把他甩了,也算報仇!”
路漫漫順著她的話,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突然抬頭,警惕地盯著她。
“我怎麼感覺……你是來當說客的……”她後知後覺地說。
葉晴死命搖她的肩膀:“傻瓜,我是不想你以後後悔!”
路漫漫感激地看著她,覺得心裡明淨了不少。
可心裡的某處,似乎還是個死疙瘩,橫亙在那裡,讓她無法輕易越過。
她再次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頭鑽進被窩裡,這一次,任憑葉晴怎麼拉,她再也不肯起來了。
那一夜她睡得並不好,迷迷糊糊做了好幾個夢,醒來時卻都不記得了。
第二天開會時,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沒在主編眼前睡著。
回到工位上,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剛想偷會兒懶,主編就徑直走到她跟前。
“蔡教授那篇稿子,總編有一些修改意見,你去他辦公室,他親自跟你說。”
“哦,好的主編,我馬上就去。”
主編走了,路漫漫用手拍了拍臉,強打起精神,往總編辦公室走去。
難得的,總編辦公室的門竟然開著,她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吧。”裡麵傳來總編的聲音。
她剛走進去兩步,裡頭又說:“把門帶上。”
她隻好停下腳步,回身關了門。
總編正坐在待客廳的長沙發上,見她進來,用手隨意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過來坐。”
她看了看總編拍的地方,覺得和他挨著坐不太合適,猶豫了一下,坐在了旁邊的單人沙發上。
總編正低頭看稿,抬眼見她坐在了那頭,有點意外似的,把眉毛一挑,輕蔑地笑了。
他抬起屁股,慵懶地往她這頭兒挪了挪,同時把稿子送到了她眼前。
“這次采訪,表現不錯,稿子寫得也好,隻有兩個地方差點兒意思,我標在上麵了,你再想想措辭,完善一下。”
他官腔十足,說話的時候聲如洪鐘,不自覺就讓人信服。
路漫漫點頭,拿起稿子仔細翻閱。
有一處是用詞不嚴謹,另一處是調整了兩個段落的先後順序。路漫漫仔細琢磨,發現被改過後,確實文意通暢了許多,不禁邊看邊點頭。
她看得認真,沒發現眼前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正看著,總編突然問:“你平時算命嗎?”
“啊?”她茫然抬頭,懷疑自己聽錯了。
總編推了推眼睛,笑著解釋:“我平時喜歡研究這些,看你麵相,是有福之人,來,你把手伸過來,我再給你看個手相。”
他說著伸出手,手指向上勾了勾,示意她配合。
話題轉得太快,她完全在狀況外,依從著他的話,攤開了手心。
總編低頭看了看,順勢用手捏住她的指尖,把臉湊近了些,認真地說:“生命線很長,事業線也不錯,愛情線嘛……”
他作沉思狀,抬頭瞥了她一眼,眼鏡有些反光,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難以捉摸。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他的手指似乎往前伸了伸,在揉搓著她的手背。
她觸電一般收回了手,隱隱感覺哪裡不太對,忙站起身,後退了兩步。
“總編……那個……我突然有靈感了,這就回去改稿,等改好了再給您過目。”
她說著,沒等總編發話,抓起稿子就快步逃離了辦公室。
她沒有回工位,而是把自己關在廁所隔間裡上了鎖。
感覺整顆心撲通撲通跳了好長時間,終於平複下來。
剛才那是什麼情況……
難不成是性騷擾?
可他也沒做什麼出格的,會不會是想多了,萬一隻是看手相呢……
她不敢下定論,但覺得還是小心為妙。
冷靜了一會兒才從隔間出來,她走到洗手池前,反反複複洗了好幾遍手,總算把心裡的膈應衝掉一些。
她整理心情,回到工位專心改稿,一忙起來,就漸漸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
午休時,收到顧遠的信息:
“沒吃成的飯,還作數嗎?”
她沉思了好一會兒,手機拿起又放下,最後回了一條消息。
“六點,還在那家私房菜,我提前定位置。”
發完,她無聲歎息。
吃就吃吧,出來混,總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