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路漫漫收到顧遠的信息,說晚點有事來找她。
沒說時間地點,她便也沒問,正常下班回家。
可剛出辦公樓,顧遠已經等在樓下。看見他,路漫漫的腳步遲疑了一下。
這不會……又要接她下班吧……
見她戒備地看著自己,顧遠也沒辯解,隻是把手中的文件遞給了她。
“采訪稿蔡老師看過了,修改意見都標在上麵了。”
路漫漫接過,低頭翻了翻,表情有些囧。
她發過去的是PDF,這上麵的修改和批注,也顯然是在電子文檔裡完成的,一個手寫字都沒有。
直接把電子版發給她就行了,何必浪費打印紙……
他淡定回視著她的目光,就差把“我是找個理由來見你”寫臉上了。
雖然他否認了,但路漫漫也能猜到,這次采訪這麼順利,他肯定出了力的。
她不想欠他的人情,便說:“既然來了,我請你吃飯吧。”
他有些受寵若驚,然後趕在她反悔前,爽快點頭:“好。”
路漫漫略一思索,說:“附近有家私房菜,評價不錯,我也沒吃過,去試試?”
“好。”
“不算遠,咱們……走著去?”
“好。”
一連三個好,路漫漫覺得他有些好笑,神情也輕鬆自在了些。
她沒想到,那家私房菜異常火爆,等他們到時,門口有一大群人在等位。
眼看一時半會兒吃不上,路漫漫揉了揉餓的咕咕叫的肚子,看向顧遠。
“要不,換一家?”她問。
“好。”
他一臉順從小媳婦模樣,仿佛吃什麼吃不吃根本不重要。
她無奈,站在飯店門口,開始低頭刷大眾點評,想看看附近還有什麼好吃的。
顧遠在她旁邊等著。突然,他麵前的一輛車動了起來。
那是緊挨著店門的停車位,離他們站的地方隻有兩米遠,隻一刹那,車就朝著他們撞過來了。
顧遠先看見了,其實來得及躲開,但路漫漫在他身後,被他高大的身形擋著,又低頭刷著手機,根本沒看見車。
那一瞬間,他來不及拉開她,隻好釘在原地一動不動,雙手下意識抵住了那輛車的引擎蓋,似乎想靠雙手的力量把車攔住。
好在,司機及時發現前麵有人,踩了刹車,再加上剛發動,車速還沒起來,車頭貼著顧遠的腿停下了。
路漫漫嚇得驚叫。
那司機也嚇壞了,急忙下車查看情況。
司機也是來吃飯的,在車裡等了一會兒,等不住了,所以也決定換一家,啟動車的時候,他隻顧著看店門口等位的人群,沒注意到車前麵有兩個大活人。
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司機臉上的肌肉都有點抽搐。
顧遠站在那兒,眉頭緊鎖著,用左手握住了右手臂,額頭上漸漸滲出汗來,表情看著很痛苦。
“怎麼樣,手能動嗎?”路漫漫擔心地問。
他試著把右手抬起,可輕輕一動鑽心般的疼,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司機見狀,怕被訛,忙不迭地說:“這……我正常開車,誰讓你們站得離車這麼近……”
“你閉嘴!”路漫漫打斷他,“趕緊送我們去醫院!”
那人也懵了,趕緊打開車門,路漫漫扶著顧遠上了車,趕到最近的醫院。
急診室的患者很多,大夫優先處理被救護車拉來的病人,路漫漫攥著掛號單,心急如焚。
顧遠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眉心已經舒展,神態輕鬆如常,可那張慘白的臉,和不自覺咬緊的牙關,把痛苦暴露無遺。
理智上知道,醫院應該先搶救危重患者,可看著顧遠強作淡定的樣子,她的心也跟著一抽一抽的疼。
他本來是可以躲的,她知道。
那樣的距離,他隻要閃開一步,被撞的就會是她。
而他當時根本不知道司機會不會及時刹車。
在那種情形下,人的潛意識都會是自我保護,可他竟然傻傻的,試圖螳臂當車。
萬一司機晚踩了一秒刹車……
她不敢想。
感覺等了一個世紀,終於叫到顧遠的名字,她急忙扶著他進了診室。
大夫簡單谘詢了情況,便要他脫掉上衣,查看傷情。
顧遠不知在醫生耳邊說了什麼,醫生拿起桌上的單子交給路漫漫,讓她交完費在外麵等著。
她知道,他是故意支走她。
在自助機交了費,她坐在診室門口等著,突然沒來由的後怕,掩麵哭了起來。
她不知道那股複雜的情緒來自哪裡,隻覺得它們全都壓在心上,急需一個宣泄的出口。
等了好久,診室的門才打開。顧遠從裡麵出來,手臂上已經吊起了紗布。
見她滿臉淚痕,他先是微微驚訝,然後抿唇一笑,打趣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那屋的家屬。”
他指的那屋,是隔壁的ICU,剛送進去一個危重症病人,家屬正哭得地動山搖。
她也覺得自己好笑,用手抹去殘留的淚水:“還有心情開玩笑,看來傷的不重。”
他還想說什麼,這時護士走出來,對路漫漫招招手。
“家屬進來一下。”
這台詞讓她想起電視劇裡的情節,單獨叫家屬進去,一般沒什麼好事,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
忐忑地走進去,在醫生對麵坐下,醫生瞄了她一眼,笑了。
“不用緊張,沒什麼大事兒。”
醫生安慰道,隨手從打印機上取了診斷單,遞給她。
“右臂軟組織挫傷,雖然沒傷到骨頭,但損傷麵積較大,還是得好好休息,按時上藥。這段時間手臂不能用力,尤其不能提重物。腹部有一塊淤青,摸著還好,但得明天做個全麵檢查再看結果。另外,他是車禍損傷,這種情況最好住院觀察幾天,防止有其他臟器損傷。”
“還得住院?”路漫漫有點意外。
“目前看著,他情況還好,但車禍這類外傷,可能會出現遲發性的臟器出血或骨折,我的建議是最好住院觀察幾天,但?住不住你們自己決定。”
路漫漫當即下了決定:“我們住院。”
就這樣稀裡糊塗辦了住院。
進了病房,把顧遠安置在床上躺好,她一時有點手足無措。
想起他還沒吃飯,便去對麵的小飯館,挑了幾樣清淡的飯菜,又買了些急用的生活用品。
兩人在病房裡對付了晚餐,顧遠用左手不熟練地夾著菜,吃得慢吞吞的。
隔壁床的胖阿姨,臉上纏了一半紗布,她是個熱心腸,看得著急,忍不住問路漫漫:“小姑娘,你是他對象?”
還沒等人回答,阿姨自顧自地,用一口東北話嘮叨起來。
“他那右手不能動彈,你倒是喂喂他呀!菜都涼透了,害擱那沒吃進去兩口呢!”
“阿姨,我們不是……”路漫漫想解釋。
“你彆管是誰吧,你陪床就得把人家伺候好了,你要不……”
阿姨還沒說完,就被照顧她的大叔拉住,一個勁兒給她使眼色。
顧遠和路漫漫四目相對,都有些不自在。
正不知道怎麼化解,路漫漫手機突然響了,是葉晴打電話來了。
路漫漫趁機離開病房,心裡把葉晴感謝了八百遍。
“寶寶,你怎麼還沒到家?”葉晴問。
“那個……我在醫院。”
路漫漫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訴了葉晴,葉晴要過來,被她製止。
大晚上的,病房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何況又不是重症,折騰她一個就夠了。
回到病房時,顧遠正在給盧夢琪打電話,請她幫忙請假。
路漫漫又囑咐他給他室友打了電話,請室友幫著收拾些他的換洗衣物,她明天上午去拿。
入夜,隔壁床已經睡了,病床之間的藍色隔斷簾被拉起。
路漫漫簡單洗漱,把折疊床攤開擺在他床邊,兩人也沒怎麼交流,各自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隔壁床阿姨的呼嚕聲吵醒,迷迷糊糊睜開眼,正迎上顧遠的目光。
那天是滿月,他們的床位在窗邊,潔白的月光灑進來,把一切都照得半亮。
他們麵對麵躺著,距離很近,他清澈的目光如月光一樣落在她臉上,帶著清涼,帶著愛意。
不知被這樣看了多久,她臉有些發燙,避開他的目光,輕聲問:“大半夜不睡覺,在想什麼?”
昏暗中,他的唇線輕輕動了動,聲音低沉縹緲,在她心頭泛起漣漪。
“我在想,上天對我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