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1 / 1)

風水輪流轉。

昨天的她手持槍械,威風凜凜。今天的她雙手向上,原地投降。

眾所周知,在戰場上敵軍繳械投降,就屬於戰俘。如果對方講武德,自己就能保住一條小命。

但對方似乎不想講武德。

獵人不僅沒有放下槍,反而因為這個動作,直接拉動了保險栓。

憑借著極好的視力,她看到獵人的槍口向下移動了幾分,停留在她的脖頸處。

本能的危機感作祟,心跳如脫韁的野馬般橫衝直撞,指尖又在顫抖了,但她的大腦卻冷靜了下來。

“我是人。”寧筠說。

獵人的手沒動。

“我剛剛在上麵和偽人談判,他們希望我們人類能被飼養。”寧筠又說。

獵人的眉心蹙了一下。

“最後,我覺得我們應該放下對彼此的偏見,去找找另外兩個人。”

獵人一愣,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兩分鐘前,齊犖犖兩人還和獵人有說有笑,而現在,他們已經很久沒出過聲了。

這裡的偽人能悄無聲息地拐走兩人,獵人簡直聞所未聞。

“什麼時候?”

寧筠繃著臉說:“在我下樓時就沒看到了,我還以為他們在我視野之外。”

雖然寧筠隻是在回答她的問題,但獵人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怎麼連人都看不住?

獵人臉都快木了。

遲疑了片刻,獵人還是打算在附近找找。

偽人也是人,總不能隔空偷人吧。

十月的深秋總是刮著風,短短一會又起了風。修剪整齊的綠化帶也稍稍晃了幾下,在濃密交錯的陰影中,似乎有什麼在順著相反的方向蠕動。

寧筠直接抬起手,對著陰影開了一槍。

槍聲驚得百鳥齊飛,也驚到了綠化帶裡的東西。寧筠又補了幾槍,鮮紅的液體就順著枝條侵染了綠葉。

“唔……”

是紅毛的聲音。

綠化帶裡傳來打鬥聲,紅毛似乎在掙脫著什麼,大喊道:“快來,我抓到它了!”

寧筠聽到聲音後就向著那邊走去,獵人一把抓住了她。

獵人麵色凝重,“我相信你是人了,但——”她瞥了眼聲音的來源,“那東西不一定是。”

“有些偽人會模仿朋友的聲音,設下陷阱捕獵人類。”

話音剛落,紅毛的聲音消失了,空氣裡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寧筠掙脫獵人的手,心想我又不是人,陷阱對我有什麼用,然後直接向著綠化帶走去。

對於她來說,偽人隻是愚蠢的無威脅生物,比她要呆上三個檔次的那種。

果不其然,在她越過綠化帶之後,那位偽人捧著頭,張開了極大的嘴巴,卻在觸碰寧筠時,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

寧筠毫不客氣,掐著它的脖子,乾淨利落地解決掉。

經過幾天的實戰摸索,寧筠發覺偽人的致命點在脖子以上,隻要斷了脖子,再厲害的偽人也會瞬間斷氣。

偽人既然能模仿出紅毛的聲音,就證明紅毛應該在附近。

寧筠稍稍偏頭,幾乎沒費力就找到了紅毛。

此時的紅毛被五花大綁,早就不省人事了。

寧筠上前試探了下,還有些微弱的鼻息,便把他拖出來,毫不客氣地扇了兩巴掌。

“扇你大爺——”

紅毛看清麵前的人,話到嘴邊直接拐了個彎,“——的手痛不痛?”

還行。

寧筠收回手,示意他自己躲遠點。

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寧筠揪出來七八個蹲在綠化帶附近的偽人,一一消滅掉。

至於獵人……

獵人已經看呆了。

她很久沒見過這麼凶殘的人了。

尤其是寧筠麵無表情的樣子,仿佛是個殺神,手撕鬼子的那種。

讓獵人在這一時刻想到了一個人。

沈楓。

沈楓是她的同期,但同樣作為獵人,沈楓卻比她強上了太多。

那時的偽人比現在更加呆板,更加不像人,獵人卻還是下不去手。

或許是那些偽人長著昔日同伴的臉,又或許是它們的行為,讓人聯想到已逝的故人,獵人在第一次接觸到偽人時,很沒出息地哭了。

但沈楓是個例外,無論偽人長成什麼模樣,他都能麵無表情地下手,清理掉他視野中所有疑似偽人的人。

甚至越線完成了本該屬於她的任務——殺掉她的固定搭檔。

那次外出結束後,獵人問沈楓:“你為什麼可以下得去手?”

她還記得,沈楓聲音很淡,像是在說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為什麼下不去手?”

冷酷的不像個人類。

但在這樣的末世之中,反而是這樣的人活得最好。

在獵人眼裡,寧筠的背影與沈楓重疊,直到兩者融為一體。

等她回過神時,自己的腳下掉了一堆子彈殼。

獵人遊蕩在外多年,沒想到碰到寧筠後,居然有種精神矍鑠的感覺。

寧筠將最後一隻偽人解決掉,喚醒從偽人手裡搶來的齊犖犖,一轉頭,就看到獵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因為什麼,看起來要哭了。

“你為什麼可以下得去手?”獵人問。

寧筠的神色很奇怪,“為什麼下不去手?”

和當年一樣的回答,獵人不記得自己當時是什麼心情了,隻記得那時天空陰沉沉的,隨時可能會壓下來。

現在的她再抬頭看了看,晴的,甚至明媚得過分。

獵人問道:“萬一他不是偽人呢?”

也不知道是在問她,還是在問自己。

不少獵人外出獵殺偽人時,殺來殺去,最後連是不是自己的同伴都分不清了。

寧筠神色更奇怪了。

“我分得清。”寧筠想了想,又解釋了一句,“可能是天賦,我不會認錯偽人的。”

作為偽人還能認錯同類,她可以不用活了。

四周橫七豎八地躺著偽人,不止是臉上扭曲,連身上的一些器官都在變化。

比如向外翻的手掌,往外拐的胳膊,代替成為第三條腿的腳……

最終組成了寧筠從未見過的模樣。

沒人知道偽人到底是什麼樣的生物。它們似乎突然出現在藍星上,以混入人群,捕獵人類為食,本身的戰鬥力似乎並不高,一個普通的成年人也能製服三五個偽人。

就這樣一個堪稱脆弱的群體,卻成為了爆發末世的災難,至少不會像表麵這般簡單。

寧筠想著想著,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彆發呆了,回酒館啦!”齊犖犖招呼著寧筠。

微風掀起寧筠的長發,無數根發絲遮住寧筠微微失焦的瞳孔。聽到了聲音,她的睫毛輕輕顫動,視線投入到齊犖犖身上時,還有殘留的茫然。

寧筠摩挲著下巴,“我總覺得,這些偽人確實太像人了。”

幾個人的腦袋上冒出了大大的問號。

齊犖犖瞥了眼躺在地上整容的偽人,怎麼看都不大像人。

“你可能不知道。”獵人解釋道,“偽人確實存在屯糧行為,也存在競爭意識,他們可能——”

獵人忽地噤了聲。

人都被它們抓走了,還竟什麼爭。

齊犖犖和紅毛不是偽人,證明它們並沒有吃人的意圖,那這群偽人抓走兩人的目的是什麼呢?

飼養?

這是幾分鐘前提出的概念,至少提出的那一位已經無了。

似乎有哪裡不對。

“不對,去彆墅。”寧筠當機立斷,翻身越過了鐵柵欄,直奔著二樓的房間而去。

彆墅的門還沒關,被呼嘯的風一吹,悠悠地發出“吱嘎”聲,活像鬨鬼的彆墅。

哦不對,鬨偽人。

紅毛沒想通這些與彆墅有什麼關聯,撓了撓頭,剛想提議“要不還是回酒館吧”,卻發現周圍的人都走空了。

街道空蕩蕩,他一個人矗立中間,十八棟彆墅像個張牙舞爪的怪物,等待著他的自投羅網。

看久了,甚至會有些幻覺。

比如整個街道,其實隻有他一個人,朋友是他幻想出來的,大佬是他的自我安慰。

又比如……

紅毛不敢細想,鼓足了氣,大喊道:“等等我——”

——

彆墅裡。

齊犖犖緊張地四處亂瞄,“為什麼要進彆墅?”

“偽人們不吃人,說明有了可以克製住食欲的思維。”寧筠說,“想想看他們做了什麼。”

齊犖犖認真思考著:“抓走我們,把我們綁起來了?”

“問題就在這。”寧筠點了下頭。

獵人詫異:“偽人具備了團隊意識?”

背後喘著粗氣的紅毛跟了上來,疑惑地問:“你們在說什麼?”

寧筠耐心解釋:“當我們的食物充足時,才會出現屯糧行為。但獵物隻有你們兩個,完全不夠十來個偽人分,它們一定會出現競爭行為。”

偽人捕食人類的方式就是殺死人類,然後吞食掉人類的記憶,模仿人類的外表和行為。

一個偽人對應著一個人類,而十個偽人需要十個獵物才足夠平均分配。如果它們是團隊平等狀態,最後一定會有“誰老大誰配擁有獵物”的原始行為。

齊犖犖說:“可是它們沒有競爭。”

“這說明它們的背後,有一個讓它們服從的首領。”寧筠推開了門。

房間沒什麼變化,破碎的玻璃仍然漏風,兩隻偽人倒在血泊之中,似乎沒有挪動分毫。

寧筠將槍指向其中一個偽人。

“砰砰砰。”

偽人渾身顫抖了幾下,正在扭曲的臉瞬間變了狀態,直到完全變為一張陌生人的臉。

“這個首領一定能觀察到全局,還能全身而退。”寧筠將空了的彈夾裝滿,盯著“死而複生”的偽人。

那個長著光頭臉的偽人。

在眾人的注視下,它幾乎筆直地站起身來,用漆黑不見瞳白的瞳孔注視所有人,長滿了尖利牙齒的耳朵出了聲:“歡迎你們來到樂園。”

隨著它低沉的聲音落下,地麵顫動,像是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