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箏猛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漆黑之中。
慕雲箏下意識想將手抬起,感受巨大拉力後低頭一瞧,見得手腳都被粗繩結實綁了起來,動彈不得。
她眯起眼睛環顧四周,隱約見得自己躺在一大堆裝著滿滿一大袋物什的粗布包袱之中,除了淩亂鋪在地上的茅草外,還有一些木製的貨架。
沈紅拂現在不在她身邊,是被單獨關起來了麼。
慕雲箏蹙起眉,心中有了盤算。
“來人啊!來人啊!”慕雲箏扯開嗓子大喊。
“救命啊!有人要謀財害命啊!”
不知過了多久,慕雲箏感到喉嚨已經開始發痛,倉庫的門才吱呀一聲被打開,日光從門縫中透出,照亮了陰暗潮濕的倉庫。
隻見一身穿皮甲,手執三叉戟的瘦削男子從門外走入。
“吵什麼吵。”男子皺著眉,說話間唾沫橫飛。
慕雲箏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一般看著他,懇切道:“這位守衛大哥,我是慕國公的嫡孫女,不知為何會被綁在這。若你能幫忙救我出去,我定會重重酬謝!”
男子似乎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捧腹大笑起來:“還在裝什麼呢!你身上的令牌都被繳了,若不是故意前來找事,誰會隨身攜帶一個令牌出門。你當朱員外是傻子,不知道你心裡打得什麼算盤?”
慕雲箏眼神一凝,心下了然。
不出她所料,那柳懷安搜了她身,發現了那枚令牌。
知曉她是慕國公府中的人後,不敢自己輕易動手,這便將她送到財主這了。
成批的糧食運輸並不方便,她和沈紅拂兩個大活人一夜之間也沒辦法移到太遠的地方。
若她沒有猜錯,她應當是被關在財主在柳村附近置辦的儲存糧食的宅院裡了。
而沈紅拂,不會離她太遠。
慕雲箏煙眉一蹙,泫然若泣:“守衛大哥,小女也隻是一時好奇才闖了過來,沒有要與員外為敵的意思啊!”
男子聞言,獰然一笑,朝她走了幾步:“我說也是,一個小娘子,怎麼會這麼大膽。”
“長得還這般水靈,不如你親我一口,我便考慮考慮放你走的事?”男子語氣齷齪,竟是越說越過分。
慕雲箏低下頭去,咬住唇畔:“我…”
“唉,你們女人就是喜歡欲擒故縱,我懂!”男子一手覆上她肩膀,被慕雲箏不動聲色掙開。
慕雲箏長睫輕顫:“此事…等一下也不遲,守衛大哥可否先告訴我一件事,我的朋友她…”
男子見她順從,笑得陰險:“她看起來便是個練家子,喂了藥綁去其他地方了。”
“不過啊,她一看就不是什麼名門貴女,長得又漂亮,被那群家夥看著,可能已經被玩死了也未可說哦。不過我可是個憐香惜玉會疼人的,你若是肯從了我,嘿嘿…”
慕雲箏抬起頭,勾起一抹溫軟的笑。
男子驚豔之餘心下一喜,方想抱住她一親芳澤,卻發現慕雲箏根本沒在看他。
而是看著他的身後…
他瞪大雙眼,赫然發現脖頸處不知何時已經橫了一把短刀。
“狗雜種,你說誰死了?”沈紅拂言語冰冷,居高臨下看著男子。
男子雙手脫力,三叉戟咣當掉在地上。
“那藥,尋常男子喝了都得昏睡三天,你…怎麼可能!”男子渾身抖若篩糠,不可置信道。
沈紅拂揮起另一把刀,對準他褲腰處,刃上閃著銀光:“你都說了是尋常男子,他們也配和我比?”
“那些人全都去見閻王爺了,你和他們同僚一場,本想讓你爽快地去陪他們上黃泉路。但你方才的話,讓我很不高興。”
男子倒吸一口涼氣,顫抖道:“女俠,女俠饒命!你想做什麼…”
“你的汙言穢語和肮臟心腸實在太讓我惡心,不如把你這個東西剜了喂狗,如何?”
沈紅拂勾起朱唇,豔若桃李:“這樣吧,我把它剁了,換你一條命,劃算嗎?”
“不要,不要啊!”隻見男子襠部濡濕一片,傳來一陣難聞腥臭,原是被沈紅拂嚇得當場失禁!
沈紅拂將他一腳踹開,以手掩鼻:“咦。”
那男子兩眼一翻,竟是昏死過去。
沈紅拂冷哼一聲:“膽小如鼠,還沒動手便嚇成這樣。”
慕雲箏噗嗤一笑,看向沈紅拂:“沈女俠真是快意恩仇,看得我很是痛快呢,”
“慕姑娘過獎了,不過我才不想讓我的刀碰到他那東西,太惡心。”沈紅拂三下五除二將她手腕和腳踝的粗繩割斷,替慕雲箏拍了拍身上的灰。
沈紅拂掃視一遍周圍,發現一桶水,眼睛一亮。大剌剌將它領來,將一整桶水撒在了男子身上。
男子痛嗥一聲,而後睜開雙眼。
沈紅拂黑色長履踩在他的頭上:“說!把我們綁來的那財主姓甚名誰,現下在哪裡!”
“他,他叫朱平文。現下…”
見他吞吞吐吐,沈紅拂足尖用力:“嗯?”
“我說,我說!”
男子聲音已染上哭腔:“他現在就在這倉庫出去之後,東邊的宅子…”
沈紅拂滿意一笑,看向慕雲箏:“慕姑娘,轉過身去。”
慕雲箏抿唇照做。
隻聽男子恐懼求饒聲漸大,卻在一聲嘶吼尖叫後再沒了動靜。
沈紅拂用懷中手帕擦乾淨刀刃上的鮮血,而後將絲帕隨意一丟,走向慕雲箏。
沈紅拂長眉微蹙,湊近觀察慕雲箏神色:“慕姑娘,恐怕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麵吧。”
慕雲箏被她看得有些緊張,點了點頭。
“但你卻一點害怕也無,不會覺得我殘忍嗎?”沈紅拂將手支在下巴上,作思索狀。
慕雲箏搖搖頭,眸色漸冷:“你若不殺他,一會他便會帶著救兵來找我們,屆時便會因為一時手軟自食惡果。何況,這種人…”
沈紅拂將雙刀收入刀鞘:“我從看守我的那群人口裡撬出來,他們在這替那朱平文處理過不少人。這柳村,確實是個危險之地。”
似是想起什麼,她又道:“你方才是故意大喊大叫,拖延時間引我過來的吧。”
慕雲箏微笑頷首。
“那不如,我們再這樣配合一次…”沈紅拂湊近慕雲箏,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她接下來的想法。
*
慕雲箏雙手交疊置於腹前,眸中無悲也無喜,一襲白衣乘著風翩躚飄拂,仿若頃刻便要羽化登仙,踏著蓮花般一步一步走過地磚中部鋪著的紅色軟帳。
忽地,她停住腳步,抬眸看向正斜撐著手坐在堂中紅木雕花漆金扶手椅上的朱平文。
翦水杏眸顧盼間流轉生波,婉約如空穀幽蘭。
“朱員外,為何不攔我?”
朱平文振袖,理了理自己錦袍的衣襟,笑得儒雅:“有人想做拯救百姓的神女,那我當然要幫她一把了。”
“畢竟我這人,沒彆的愛好,平日就喜歡看點誌怪話本。”
慕雲箏垂下眼眸,低頭淺笑:“朱員外說笑了,沒有人可以拯救他人。”
“不過,朱員外既然喜歡看話本…我想問問您,像您這般作惡多端,欺壓百姓的人,在話本裡通常都是些什麼下場?”
朱平文笑容微滯,再看向慕雲箏時已帶著殺意。
慕雲箏眼中無分毫懼意,對上朱平文視線:“如果是通過扳倒朱員外來讓世間清平,最終拯救彆人,倒是可以一試。”
朱平文聞言仰頭大笑,而後背著雙手從扶椅上起身走向慕雲箏:“慕二小姐,你乃國公嫡孫,放著榮華富貴不去享受,為何非要來與我作對?”
“還是說,你因為被掃地出門,再無回府可能。想通過這個來讓國公對你刮目相看?”朱平文繞著慕雲箏走著,眼神放肆地在她身上遊走。
慕雲箏勾唇:“朱員外現下是在拖延時間嗎。”
朱平文抬眉,誇張地哦了一聲:“此話怎講?”
“方才不攔我,是因為你知道,與我同行的那位女子身手了得,你們所有人一起上也不是她的對手。”
朱平文被她說中,不自覺轉起了大拇指的玉戒。
“所以,你現在找人搜尋她的蹤跡,而後猜想她不會離我太遠,便打算來一個甕中捉鱉。如果我沒有想錯的話,我們說話的功夫中,你又調了一批人手在外候著了吧。”
慕雲箏雙眸彎成月牙,凝著朱平文。
朱平文身體一滯,麵色逐漸陰沉。
“不過,你就算調遣再多的援兵也無用。因為從一開始你將我請進來,你的命就在我手上了。你要不猜猜,紅拂她現在在哪?”
朱平文雙眸瞪大,指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下一刻,沈紅拂從梁上躍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朱平文口中塞了一粒丹藥,而後掐住他脖頸逼迫他吞下。
朱平文驚懼不已,伸手便想摳喉催吐。
沈紅拂拍了拍手,雙手握在刀柄上:“省省吧,這藥入喉即化,你就算真吐出來也沒用。”
朱平文跪倒在地上,顫抖著道:“你到底喂了我什麼!”
沈紅拂粲然一笑:“蝕骨丹。”
“若一個時辰內不服用解藥,便會七竅流血而亡。朱員外,您要是想活命,便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朱平文麵色灰白,雙目失神看向慕雲箏:“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麼。”
慕雲箏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你這歲開始漫天要糧,柳鬆雪的父母交不出糧,你便將他們押送官衙,背後到底是誰在授意。”
朱平文怔住,愣愣看著地麵:“我不知道你什麼意思。”
沈紅拂走進朱平文,仿若鬼魅低語:“朱員外,你知道蝕骨丹為什麼叫蝕骨丹嗎?”
朱平文雙手抱頭,似是再也承受不了一般嘶吼道:“他們步步緊逼,我又有什麼辦法!你們為何非要,一個一個來逼迫我,我也有家人孩子,我也有想要保護的人啊!”
“我不想死!但我說了會沒命,不說你們也不會放過我。求求你們,高抬貴手吧…”
朱平文說到最後,竟是聲淚俱下。
此事果然不似看上去那般簡單。
慕雲箏蹙起眉,與沈紅拂交換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