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情景太過殘酷,顧明月越深思越覺得可怕,為了修煉成仙,真的可以無視那麼多人的死亡嗎?
她向來扮演長者的角色,難得會有這樣迷茫的時候,樓君堯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慎重的的開口,“那要看想要的是什麼東西,如果是平常之物,自然不值得費什麼心思。”
他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不再繼續開口。但是顧明月沉浸在思緒之中,毫無察覺的繼續追問,“如果是珍貴之物呢?”
“有多珍貴?”師姐這是又想到沈忘塵了嗎?
“玄門百家獨一份。”自當年盟主飛升失敗,玄門百家再無一人得道,當今修行之人更遠不如當初,不能騰雲駕霧,不可長生成仙。
修行隻能延長壽命永葆青春,但就算是傳聞中的世間大能,也不過是八百年光陰,早不見千年之前遍地元嬰的盛況。
“那也要向前看。”樓君堯有些嫉妒,他倒是死的值了,這輩子不過是醫術好些,也有人把他視作世間唯一。
“嗯?”顧明月有些懵,他在說什麼向前看?
“師姐,我的意思是,明日璀璨,切莫一味執著於不可得之物。”所以,以後不要抱著披風卻不穿,不要在吹著冷風等人來,不要拿自己的身體去一次次的賭死去的人會不會回來。
顧明月明白過來,阿堯的意思是珍貴之物也沒有必要一定得到,可那位仙督並不這麼想,“那要是非要不可呢?”
“一定非要不可嗎?”樓君堯不死心的繼續追問,人都死了三年了,就算再想又能要到什麼?骨灰嗎?
但顧明月明顯不知道他的想法,隻是堅定的輕輕點頭,看見這一幕的樓君堯心中又酸又澀,又舍不得對著師姐發火,隻能忍著氣繼續回複。
“那自然是日夜兼程,風雨無阻,勢在必得。”
當初可不就是這樣,從臨安到康山的千裡之遙,水路加上山路,又是暈船又是顛簸,她拖著病弱的身子短短四日半就趕到了,什麼父母之命,溫柔大方統統拋之腦後,就為了帶回一個沈忘塵。
有些時候,他真的覺得自己卑劣無比,那明明也是相識已久的兄長,他難過他的離去,卻也慶幸師姐仍未離開他們,卻也隱瞞下來當日聽見的提親之事。
臨安顧氏的大師兄,也不過是一個自私貪婪的醜陋鬼!
他隻是顧氏的大師兄,尚且沒有什麼非要不可之物時就覺得勢在必得,那麼趙君極呢?至尊之位,乾綱獨斷多年的仙督大人,年少時就執著修煉,會因為區區人命就放棄踏上“仙路”嗎?
顧明月沉默下來,樓君堯以為師姐因為他的勸說生氣了,也不敢再開口,忍受著寂靜的氛圍時還忍不住分神自嘲:果然以前閉口不談才是對的,他不過是師弟而已,又哪裡能和沈忘塵比。
等到春日宴的時候,顧明月也好的差不多了,往日都是黎華榮往這邊過來,她今日便準備去黎氏的住處隨她一同出席。
這邊黎華榮卻有些發愁,春日宴雖不是太大的場合,來的也都隻是各家小輩,但肯定都是盛裝出席。她平日裡就隻紮個高馬尾,正式場合自然有專門的女侍替她梳洗,來扶風的人數有限,她也不能讓女侍就這樣占一個名額。
之前看小月亮手還挺巧,本來打算麻煩一下她,誰知她這兩日生了病,她也就沒好意思說出口。
“咚,咚咚。”
忽然一陣敲門聲響起,黎華榮正胡亂搗鼓著自己的頭發,“進來”,她並沒有回頭,這個時候會來的,不是黎華安就是葉圖南,肯定是見她還沒有出去過來催了。
“再等一會,我馬上就好了,嘶~”她的手卻並不像是耍刀是靈巧聽話,梳子和頭發倒是打起架來。
“華榮姐姐,要不,讓我來?”
溫和夾帶著笑意的聲音傳入耳中,黎華榮驚喜的轉過身,“小月亮,你怎麼來了?”顧明月伸手拿過梳子,三兩下將打成結的頭發解開,“我想著和華榮姐姐一塊過去,就過來瞧瞧。”
靈巧的雙手將上半部分頭發半盤成髻,又從首飾盒裡挑出一隻銀製流蘇發釵輕輕插入其中,後半部分勾起兩邊頭發,和紅色花朵發飾編織在一起,到中間再用發帶係緊,最後調整了一下發帶的位置,“華榮姐姐,好了。”
黎華榮伸手拉過她,滿意的看著雙手點頭,“小月亮你的手真巧,梳的真好看,不過你怎麼不用之前送我那根發帶啊?”
顧明月伸手拿起之前在老丈攤上買的那根,“這個紅色暗了些,與華榮姐姐不大相稱,我就重新準備了一條,”說著勾起發帶往她麵前遞了遞,“這可是我親自做的。”
聽見她這話,黎華榮嘴角弧度上揚,伸手摸摸發帶,看著同樣墜在尾端卻精致了很多的珠子,“這個顏色的確更好看些,不過你怎麼用桃花石來做珠子?”
她被轉移了視線,自然沒有看見顧明月趁她不注意之時順走了原先那條,不過就算發現,她也不會在意,彆說那本來是顧明月送的,就算是她自己的,小月亮拿一點又怎麼了?她又拿不了多少,康山黎氏也不差這點錢。
那是臨安特有的玉石,材質堅硬,顏色鮮豔,但是十分稀少,世家子弟都就算偶然得到也隻會用來鍛造武器,拿給她當作發飾有些大材小用了。
“我當時手邊就隻有這個,華榮姐姐是不喜歡嗎?”顧明月聲音裡還夾帶著些委屈,黎華榮算是明白樓君堯撒嬌的模樣是從哪裡學來的了。
“你把這種好東西都送我了,我自然歡喜。”她在黎氏一直都是大師姐,從來隻有她送貴重禮物,彆人戰戰兢兢收下的份。
現在乍然收到一份重禮,夾雜著滿滿的心意,還是多年前的小妹妹送的,她的第一反應就是當初那根簪子實在樸素了些,之後要重新選一個更合適的給小月亮送去才是。
情誼自然不能用金錢衡量,可要是連那點身外之物都舍不得,往後危難之時又怎麼指望得上人?恐怕隻能不求赴湯蹈火,但求不落井下石。
“華榮姐姐,宴會快開始了,趕緊挑衣服吧。”
顧明月今天還是一身白色廣袖裙,銀白色刺繡栩栩如生,青絲半盤,用兩根白玉簪斜插固定。黎華榮盯著她看了半晌,放棄了往日利落的勁裝,選了件相同款式的紅色衣裙。
兩人並肩而行,紅白兩色的衣角聯袂蹁躚,顧明月側首,一雙桃花石正發揮著作用,鮮紅的發帶安安穩穩垂在黎華榮身後,隻隨著前行的步伐微微搖曳。
器物再難得,也不會比人命更重要,更比不上黎華榮的萬萬分之一,她合該恣意張揚,得到想要的一切。
華榮姐姐,桃花石堅不可摧,我隻願你能一世長安。
三月裡陽光正好,庭院內清晨的霧氣未散,晨曦朦朧,水榭園林錯落有致,遠處山嵐籠罩著延綿的白牆黛瓦,由謝氏舉辦的春日宴正式召開。
顧挽風看著一旁的師兄左顧右盼,對眼前美景熟視無睹不說,就像座位上生了刺一樣不安穩,“你昨晚睡覺扭到腰了?”
“你才扭到腰了,我這是在看師姐怎麼還沒來?”樓君堯無聊的看著桌案上的果子,嘗嘗這個又嘗嘗那個,挑挑選選的放在另一個盤子裡堆起來,還頗有閒情逸致的擺成了桃花的形狀。
“你以為自己還是小孩子啊?一刻都離不開人。”顧挽風吐槽了他一句就移開了視線,十多年裡,樓君堯這個黏糊勁他雖然接受不了但是也看習慣了,那天他要是離開師姐能獨立起來,他才真的不敢相信。
“姐姐,你今天不要喝酒。”李清和體貼的將李星晚手邊的酒杯拿遠,換上謝氏備在一旁茶水,眼裡卻是滿滿的警告。
她離開朝陽之前放了不少血出來喂養蠱蟲,免得離開久了,那群小東西餓了發瘋一樣的到處亂跑,今日纖細手腕上還戴著寬寬的銀手鐲,用來遮掩布料纏繞之下的一道道傷痕。
“你彆放在我麵前,一股苦味,不能喝酒我也不喝這個。”李星晚打斷了他發散的思緒,毫不在意他眼裡的不善,甚至還有些嫌棄這人故作姿態。
“歲書,此次世家弟子齊聚,皆是同齡之人,你不妨結交一二?”聽見兄長的調侃,謝歲書收回視線,他明顯更關心另一個問題,“兄長,趙氏兩人?”
謝景之摩挲著手裡的茶杯,臉上笑意不減,斟酌著回答,“如今趙氏勢大,他們二人目的不明,我們也不好多加乾涉。”
害怕弟弟憂慮過多,他又補了一句,“何況,李姑娘看上去不像是歹毒之輩,也承諾會遵循謝氏的規矩。”
謝景之不願再多說,便又繞回最初的話題,“其實我覺得顧家人就不錯,臨安家風隨性,弟子也更活開朗,正好與你互補。”
“兄長,互補什麼啊?”謝景之還想再逗逗不愛說話的弟弟,旁邊忽然湊出一個腦袋,謝歲書滿臉冰霜也稍稍消融。
“無。”
“歲書啊,你可不能有事瞞著阿姐。”謝漓音裝作傷心的模樣,想看看弟弟臉上糾結的神色,卻不想他接連被打趣,緊緊握住手中劍明顯是惱了。
“歲書,來,喝茶……”
她在這邊覺得弟弟好玩,旁邊的謝景之看著兩人打鬨也覺得甚是可愛,嘴角笑意愈發和煦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