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1)(1 / 1)

察覺到不對勁,江有汜迅速睜開雙眼,卻在看到眼前的場景時疑惑地連眨了幾下眼睛。

眼睛確實是受自己控製的,身體也沒有受到任何桎梏。

就在她身前一個近乎透明的屏幕上,一輛輕巧的無人駕駛的載具行駛在寬闊的大路上,周圍是密集的車流;隨後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一拐,衝進了一棟大樓。

可她的上一秒記憶的畫麵還停留在在平安旅店裡,下一秒就看到這種場景。

又是類似“研學旅行”的情況嗎?難道虞小星真的還活著?

謎團重重。

載具從正常行駛到撞向大樓的轉變不過短短一瞬間,但江有汜停留在麵板上的手指告訴她這一切的發生和自己脫不了乾係。

她環顧四周,迅速判斷出這是一個單人房間。房間內隻有一扇窗,上麵均閃爍著密集的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粗杆,可以透過它看出這個房間處在一樓。房間四角擺放著的私人物品很多,但隻有一張一米左右寬的休眠艙,休眠艙內部甚至還堆著大小不一的玩偶。

江有汜不明所以地劃了幾下手中的屏幕,卻見屏幕中的視角移動,露出載具後座上的一個平躺著的女孩。

女孩約莫十八九歲,身著和江有汜身上穿著的一模一樣的外套,皮膚青白,胸脯沒有絲毫起伏,眼部點狀出血,臉部充血且滿是疤痕,嘴巴長得很大,頸部有很明顯的印記。

她是被掐死的。

難道是自己剛殺完人,現在正在拋屍?

不過從屍體頸部青黑的傷痕可以推斷出,施暴者絕不瘦弱,甚至相當強壯,僅靠單手便扼死了一條鮮活的生命。

殺人凶手大概率是一名成年男性,但並不能完全排除她的嫌疑。無論如何,“拋屍”確實是她剛剛正在乾的事情。

江有汜心思百轉,隻聽房間外用於警示的笛聲長鳴,震人心弦。她側耳傾聽,跟著左右兩邊房間的動靜徑直走到窗戶對麵的牆邊,就聽到隨之而來聲響在牆外停住了。

她一動,那屏幕也跟著她動。

確認他們除了從房間走出去再無其他動作,江有汜摸索著關掉屏幕,決定和他們一樣先從房間出去。

然而當她走到同樣的位置,麵前的牆麵上卻空無一物,周圍也是乾乾淨淨的。她仔細觀察了一下,伸出右手將掌心按在上麵,部分牆麵便忽地失去了什麼,掌心的皮膚一下透到了牆的另一邊。但牆壁的模樣依她肉眼可見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邁開步子往前走,身體像是從薄薄的水簾中穿過一樣,隻一瞬間便來到了牆壁外,但身上衣物乾爽依舊。

打眼望去,穿著統一服裝的男男女女站滿了狹窄的廊道,都站在各自的房間前,筆直得像是種了兩排木樁柵欄。

“學校丟失重要物品,學校丟失重要物品,學校丟失重要物品!請各位學生迅速站到走廊上,輔助校方搜身以及檢查宿舍。”

廣播聲音幾乎沒有回響,說明自己所處的建築應該是位於一個相當空曠的地方。

她一邊盯著身邊的其他人,一邊仔細地搜集著廣播以外的聲音信息,結果一無所獲。

“上報線索者將被給予一分的獎勵,上報線索者將被給予一分的獎勵,上報線索者將被給予一分的獎勵!”廣播繼續重複著。

“江有汜,這可是一分的獎勵啊,誰能不動心!”站在江有汜斜對麵的一個瘦弱的男生突然出聲,在江有汜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高高舉起右手,興奮地衝著正從樓梯口那邊趕來的一群人高聲呼喊,“報告,我要舉報!我有線索!”

江有汜站在原地沒有動作,靜靜地打量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最活躍的這位胸前綴著的銘牌上寫著“1025於晴”,身後的牆上也寫著“1025”。

江有汜的手撫向自己胸前的銘牌。

“1026江有汜”。

後座上的女屍穿著和他們一樣的製服,隻是胸口缺少銘牌,應該原是這裡的一員,和他們身份一致。

似乎是學生。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於晴的喊叫吸引了過來,剛剛從外麵擠進樓梯口的那群人也大踏步朝這邊走來。他們全著黑衣,滿身橫肉,為首者似已超過兩米,像一團烏雲壓進樓內,使得本就狹窄的走廊擁擠不已。

他胸前的銘牌上寫著“0720嚴祁”。

他走到於晴麵前,眼睛往下一輪,露出兩排鐵一樣反著光的牙齒:“哦?你知道?”

見自己得到了回應,於晴的麵上湧現出興奮的潮紅,甚至說話也語無倫次:“哦,對,是的,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

“帶走!”

不等於晴把話說完,嚴祁後麵兩個黑衣人便往旁邊橫跨半步,對著他深鞠一躬,隨後架著他離開了這裡。

人群沒有發出一絲嗡鬨,像根本就沒有人站在這裡一樣。

江有汜倒是不怎麼擔心於晴舉報她會造成很嚴重的後果。根據於晴的言語和動作來看,如果他有她拋屍的相關證據,一定會當場激動不已地就拿出來。可眾人站在廊道之際,他也隻是激動地想要說些什麼,甚至連掏東西的趨勢都沒有。

口頭上的舉報是無可避免了,但畢竟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大概率不會觸發直接的死亡條件。

嚴祁緩慢地轉過身子,眯起眼睛徑直看向江有汜,語氣中帶著玩味:“江有汜,2103班有名的刺頭之一?”

他的占地麵積過大,壓迫感十足,但並沒有唬住江有汜。她沒有說話,隻是象征性地笑了一下。

很好,又一條線索。

他麵色一沉,沒再說話,而是帶著剩下的黑衣人挨個檢查起宿舍。

趁此機會,她注意到他們需要房間主人引他們進去,但沒辦法確定他們是不是真的沒辦法直接闖入。

他們檢查得很快,卻在檢查到江有汜的宿舍時變得相當仔細。相互挨著的黑衣人各司其職,甚至把房間內休眠艙裡堆放的的實物全破壞成了碎片。

那裡原本放了很多不知用途的娃娃樣的東西,江有汜也是現在才確定那就是些娃娃。

但他們什麼也沒有發現。

嚴祁捏著一隻玩偶的兔耳朵尖,從地上拎起巴掌大的粉紅色兔子玩偶的半個頭,側過頭,似笑非笑地看向站在牆邊的江有汜,說:“刺頭?不需要親自動手,規則自會殺死他們。”

“對呀對呀,您這個體型彎個腰都費勁,哪裡還有能夠動手的空間啊。”江有汜退後半步,仰著頭看他,麵上笑嘻嘻的,氣勢絲毫不弱,“哦,我沒有歧視您的意思。”

刺頭就要有刺頭的樣子,她對這個太熟悉了。

“我們從不懲罰學生。是的,我們從不懲罰學生,即使他們出言不遜。”他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大步地走向江有汜,“教育啊,就是要讓學生懂得知錯就改,懂得服從!”

嚴祁伸出比江有汜臉還要大的巴掌,卻在即將靠近她的那一刻一個趔趄。他龐大的身軀朝前猛撲,隨後與牆邊的幾個黑衣人滾作一團,最後重重地砸在了於晴的房間外牆上。

江有汜早有準備,反應極快地繞開他們,幾步躲進了房間裡麵,看著剩下的黑衣人一窩蜂往那邊擠去,站在各自房間前的人仍舊呆呆地站著。

一陣兵荒馬亂過後,那群黑衣人終於像來時那樣帶著沉悶的氣氛離開了。

江有汜扭過頭,隻見窗外漫天黃沙,不遠處便是學校的圍牆,四處不見一個行人。

她仔細研究了一會兒,終於把房間內的基礎係統搞清楚了,隨後學著那群黑衣人的樣子將手伸進窗戶側邊的牆裡,拉出一套桌椅出來。

說是牆,其實它們都算是一種控製麵板。就連剛剛打開的桌麵也是一個有些厚度的控製屏,她摸索著將兩隻手掌壓進指定的位置,看著兩隻手直到手腕處全都被吞沒,隨後邊緣處亮起一束細光正好打在胸口處照亮了銘牌,桌麵上這才又顯示出來更多的東西。

規則?

她在桌麵上翻找出來一遝顯示出上百頁近十萬字的校規,一目十行地瀏覽每一條的內容。

暮色將至,“咚咚”的敲擊聲響起。

江有汜扭過頭,隻見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被從牆外推了進來。她悄聲走近那麵牆,拿起盒子,冒險探頭出去。然而四下張望,整條走廊上靜悄悄的,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

盒子裡是一劑瑩藍色的半固體,約莫有成人半根食指的體積量,也不算重。

江有汜將東西拿了出來,沒敢貿然打開或者是怎麼樣,試探著將空盒子推向牆壁,然竟然順利地將盒子推了出去。再去走廊上看,卻仍舊是空無一物,就連盒子也全無蹤跡。

不是因為速度快,看來這牆壁還兼有運輸功能。

回到原處將校規瀏覽完畢,她調出那個操縱屏,發現畫麵一切如舊。經過仔細的觀察,她確定這是一種可以對該載具進行遠程遙控的實時監控。

她不斷調試,屏幕也隨之轉換,一會兒是不同角度下一架有著長尾艙的飛行器,畫麵一閃又將這幾個角度重複了一遍;一會兒又一監控畫麵定格在了一間不算小的辦公室內部。從這一視角可以看出辦公室樓層不低,前方巨大的落地窗明晃晃的,露出外麵金碧輝煌的高樓大廈,更遼遠處也是一片璀璨。

學校整個占地麵積很廣,卻隻有兩幢各七層高的大樓——學生宿舍和教學樓,其餘皆是沙土,甚至連兩幢相隔甚遠的樓房中間也隻有沙土。兩棟樓從外麵看並沒有從內部估算的那麼大,每個房間的窗戶從視覺上代表了這個房間,緊緊挨著的窗子令樓房看起來宛如蟻穴。圍牆與樓棟裡的牆壁似乎是一種材質,但卻高得離譜,幾乎要與兩棟樓相當,肉眼看上去並不設有出入口。還有一點很特殊,圍牆是有弧度的,而且將學校圍成了一個圓。

雖看不見外麵的情況,但江有汜推測可能和校內一樣、說不定比校內風沙更大。

這麼高的圍牆,是為了防風沙嗎?

江有汜想起了監控中那個明顯與自己目前所處位置相距甚遠的辦公室。這個場的場地範圍居然這麼大,那麼這所學校為什麼被故意建在如此偏遠的地方?

帶著一堆問題,她一大早就蹲了在宿舍樓下,數著固定時間段內從宿舍樓趕往教學樓的人數。

“561、562、563……”

她仰起頭看向宿舍大樓。

不對,七層的寢室樓根本就沒有這麼多的單間。

江有汜掐著時間走進七樓的2103班,此時教室內滿是學生。他們無一例外都半蹲著,腰腹往前伸,脊背低到胸腔和大腿緊緊貼合,腦袋死死地往下紮。

通過一些外部特征可以判斷出這些人並不算陌生,都是她昨天在宿舍走廊上看到過的,唯獨沒有看見於晴。

他們所處的位置整齊到教室仿佛一個棋盤,隻有第一排留有兩個隔著過道的空位。

她一路走過去,確定他們每一個人的胳膊都無力地垂在兩側,簡直就像是死人一樣,但從少量學生露出的額角又能看到皮膚下麵有什麼正有規律地跳動著。

在兩個位置之間站定,江有汜收回注意力,全心全意地觀察判斷起到底哪一個是她的位置。

兩個位置大概率分彆是她和於晴的座位。

先前已經將他們的位置與他們的房間號一一對應了起來,於是她大膽地根據順位選定了後一個位置,然後模仿他們擺出了一模一樣的動作,將腦袋深深地紮了下去。

一切隻是上一秒但又像是剛從一場漫長的夢中清醒過來,江有汜睜開眼睛發覺自己隻是正常地坐在那裡,幾麵不同的懸浮光屏環繞在身邊。

時間剛剛好,她並沒有遲到。

江有汜更擅長從其他人那裡獲取信息,神態、動作、語言。但這個空間內除了她再看不見其他人,江有汜隻好折騰起那些控製麵板。

每打開一個存儲,屏幕上都會跳出來同一句話:曙光之城養育了每一位居民,每一個人都必須反哺曙光之城。

奇怪。在這個明顯科技十分發達的世界,這所學校裡居然還在強調如何求生,甚至占比比科技理論或是科技操作還要多。

“麵對不小心迷失在荒野,如果是一個人迷失,一定要順著一個方向一直往前走;如果是兩個人及兩個人以上迷失,一定要一起順著一個方向一直往前走,他們是你的儲備糧或你們是他或她的儲備糧。一定不要放走任何一隻儲備糧,以提高整體存活率。”

這裡的荒野指的會是現在所處的這種外部環境嗎?還是有彆的什麼荒野?

正思索著,江有汜突覺一陣天旋地轉,反應過來時正被幾個黑衣人拖架著往教室外走。

她感覺到自己此時的身體異常不適,又暈又想吐。

“昨天下午你在哪裡?”這聲音忽遠忽近的,令她更難受了。

“睡覺啊,休息時間都不允許待在寢室裡休息嗎?”她有氣無力地回答道,嘗試伸手去擦臉上如雨的汗珠,卻遭到了嚴厲的製止。

對方不說話了。

隨後,她被蒙著眼睛堵住耳朵,整個人都被架了起來。

他們帶著她走了很久。

恢複視覺的時候一束光亮正好直射著她的眼睛,照得人眼睛生疼。江有汜偏過頭想去觀察周圍的環境,卻被一股大力按住了腦袋。

“我一直在宿舍裡休息。”

不管他們問什麼,江有汜咬死自己當時正在休息,

再次搜完身,一群人又浩浩蕩蕩趕去宿舍樓。

還好她昨天就沒有收拾被他們弄得亂七八糟的宿舍,不然又要重新收拾一遍了。

不知道是這個場給她上的負麵效果還是那群人使用了什麼她不了解的手段,她感覺自己現在全身都痛到毫無知覺了。她仰著頭被控製在原地,除了喘息一動也不能動。

看來之後也要儘量避免和他們硬碰硬。

在這種痛楚下,江有汜開始複盤從教室門口來這裡的路線。刪去那些特意兜的圈子,這裡大概率是教學樓下麵的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