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道具,兩萬積分?”江有汜頗有些驚訝,不過是驚訝這能擋住異能力探查的特殊道具居然隻值這麼點積分。
難道這道具的使用還有很大的限製?
出於討厭麻煩的心理,她到底是沒再說些什麼,而是伸手收回了那兩個塑料圓片。
“那算了,我還是自己留著研究研究吧。”
葉繼予看著她的動作,又看了看自己這好不容易拿到的五千積分,不忍直視地挪開目光。
她爽快地將報酬的一半轉給了他,隨後把胳膊上猙獰的傷口抬到他的眼前,惡趣味地往他的臉上揩了點血,惡劣道:“還羨慕嗎?”
葉繼予偏了偏頭,躲開了江有汜的胳膊,敏銳地抬頭掃視了一圈出口處的機器,扭過頭低聲在他的耳畔詢問道:“今天的機器是不是格外多……虞小星?她怎麼也來了?”
她情緒不高,可有可無地點點頭:“是多了不少,而且似乎都是衝著她來的。”
這個站位,不論虞小星向哪個方向去它們都能立刻控製住她。
葉繼予擔心她身上的傷,迅速入錄完積分就要直接回旅店,卻突然被輪椅攔住了去路。
就連江有汜對她這一出也有些意外。
“江有汜,你應該認識我。”女孩高昂著頭,如瀑的青絲傾瀉在輪椅的靠背上本該細長的手指卻爬滿了厚繭,甚至還粘連了一些泥汙。
葉繼予說了句“抱歉”就準備繞過去,誰知江有汜卻將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語氣淡淡道:“我確實認識你。馬上就要被強製入場了吧。看你這個樣子,應當是做足了準備。”
“你!”虞小星有些惱怒,但又迅速冷靜下來,放緩了聲音,“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拖著這樣的身體過場的?”
雖說著有求於人的話語,但她看起來仍舊張揚傲慢至極,仿佛是在給眼前人一個奉承自己的機會。
“儘量搜集並篩選每一個場的信息,算好強製入場的時間限製,主動進入不依賴行動力的場,避免強製入場。”江有汜並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回答得很乾脆,隻是在末了補充了一句“不適合你”。
虞小星沒有足夠的積分可以用於信息收集,信息篩選的能力也不是很強。對於依賴信息過活的人來說,錯信一個差誤信息就可能使其陷入萬劫不複之地,所以江有汜並不推薦她這樣做。
對上她圓圓的杏眼,江有汜還是沒有選擇就此離開,而是歎了口氣,道:“你不也是靠著自己一路走到了現在,甚至將虞七月保護得很好,肯定也有適合自己的方法吧。”
“嗬,自己的方法。”虞小星握緊了輪椅的扶手,質問道,“明明可以攢足夠的積分去修複這雙腿,為什麼你沒有?”
她慘白的臉色令江有汜立刻覺察出幾分不對勁兒來。
隻是幾天不見,她怎麼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江有汜想了想,道:“你使用的這個道具,是有時間限製的吧。”
“況且,你一定會換回自己的身體。你的做事風格還挺謹慎的,無論做什麼事情總是會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久居另一個軀殼吧,一定還會換回來的。”在虞小星複雜的視線下,她說。
她接著跳下葉繼予的脊背,逼近輪椅上的虞小星。葉繼予攔了她一下,但沒有攔住。
江有汜按住她的輪椅將她困在方寸之間,一字一句道:“最重要的是,虞七月始終都隻是‘虞小星’的妹妹,你並沒有主動告知她你的計劃。”
虞小星一愣,旋即垂下眼,勾出一個略帶諷刺的笑容:“你以為你很厲害嗎?你以為你掌握了一切嗎?不過都是被圈養的困獸罷了。不論是廢物一樣的我,還是自以為掌握了力量的你,什麼也改變不了,什麼也改變不了!”
江有汜也笑了:“可是,力量是衝破牢籠的必要條件。至少我現在是往前走的,不是嗎?”
聽到這話,她突然抬頭怔怔地望著江有汜的眉眼,好一會兒才開口道:“……謝謝。”
“你不是一直在查我是怎麼搶奪你的身體的嗎?我……”
“我自己會查到的,你最好趕緊去為下一個場做準備。”江有汜打斷了她的話,四下掃了一眼那些慢慢靠攏過來的機器。
“不……”虞小星堅持繼續說下去。
“虞小星,”江有汜的語氣很堅定,“我隻相信自己調查出來的結果。”
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年輕的女孩突然笑得有些癲狂起來:“哈——做準備?哈哈——”
不顧胳膊上的傷口,江有汜抬手將即將跌落的虞小星按回輪椅上。她心頭突突直跳。
“我當然要把全部都告訴你!反正我早就失去了擁有未來的資格。它嗬——”
笑僵在臉上,血濺在身上。項圈閃著紅光,刹那間割開了女孩纖細的脖頸。這個出血量,她是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被救回來了。
一顆不甚明亮卻始終閃爍的星星就此隕落。
這家夥?!
江有汜神色怔愣。
葉繼予一把將江有汜扯後兩步,將她護在懷中,皺起眉看著眼前的鬨劇。
兩人的腦中不約而同閃過一個觀念:虞小星怎麼可能死去,至少不可能是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
幾台機器圍上來有序地收走了女孩殘破的軀體,連帶著輪椅一起。
葉繼予心緒頗為不寧靜,攬起江有汜避開那些機器匆匆離開。
一路無話。
江有汜緩慢地直起脖頸,主動將身體從他的懷中挪出來。她一點一點地轉過頭,茫然地看向安全區裡熟悉的景色,往來的行人,卻沒有絲毫的安全感。
那噴濺而出的鮮血,那迅速流失的生命力,那日日夜夜纏擾她的夢魘。
這不對勁,哪哪都不對勁。
心跳越來越快了,腦中嗡鳴聲不斷。
“怎麼會這樣……”
回到房間,葉繼予火急火燎地翻找出醫藥箱,蹲在江有汜的身前。
褲子早已磨得破爛,混著碎石沙子的血水靜靜地淌著,滴落在鵝黃色的地毯上,融入緋紅的花紋中。
窗戶仍舊半開著,風推著窗簾往屋裡飛舞。
“啪——”
橙黃色的長壽花倒在地板上,土壤散亂。
但屋內無一人將注意力分散給它。
“衣服已經嵌進傷口裡了。”怎麼這麼不小心,他光是看著就感覺到痛了,“你忍一下,我會處理。”
但她隻是靜靜地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對他的話也沒有絲毫的反應。
“江有汜!”他感到一陣心驚,不禁用力掐住了她的手臂。
聽到自己的名字,她的眼珠動了動,空洞的眼中終於恢複了些許神采。
江有汜有些痛苦地發現自己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了。她隻覺得瘋狂,眼前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都不成形狀了。她下意識感到不對勁,想要擺脫這種狀態,卻隻能被無形的東西罩住雙眼,無聲無息地往下拖拽。
可她拚命地想著掙紮,於是拚著最後的勁勾住了葉繼予的衣角。
葉繼予愣了一下,立刻意識到她這是在求救,側過頭貼近了她毫無血色的唇。
江有汜盯著他的動作,神色複雜,千言萬語終還是隻化作了一句話。
“我不記得了。”
“我的記憶裡沒有兒童公園,也沒有滑滑梯。為什麼?明明我一直住在這裡……”她的眼神從空洞到迷茫再到驚慌,下意識攥緊了身上已成布條的衣裳的一角,“這裡是假的?這個世界是假的?還是隻有我是假的?不可能,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要不是湊得近,他還真不一定能聽清她在說什麼。
“江有汜!”葉繼予站起身捏住了江有汜的瘦削的肩膀,對上她沁著水光的雙眸,緩慢道,“你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冷靜一下!”
她死命地瞪著雙眼看著他,妄圖從虛妄中找尋真實。
葉繼予有些束手無策,隻好學著記憶中彆人的做法,用力抱住了眼前連呼吸都變得微弱起來的江有汜,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她的脊背,一遍又一遍地輕聲呼喚著她的名字。
“江有汜,江有汜……”
他何時見過她如此脆弱的模樣。
“對,你說得對。”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急促的心跳聲終於將她從深淵中拉回。
江有汜聚焦後的眼神落在葉繼予的身上。隨後,她輕輕推開他,轉過手臂扶起一旁的沙發開始深呼吸。
千言萬語堵在嘴邊,她隻道:“謝謝。”
是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但絕不能懷疑自己的真實性。
甩掉一些瘋狂的思路,她抽絲剝繭般捋出每一條信息的關係,思考每一種可能的可行性和概率。
“其實我也感覺有些奇怪。它們怎麼會就這樣在安全區的入口處當著那麼多人的麵采用如此血腥的方式了結她的性命,還有……”葉繼予抬手揉了一把自己本就淩亂的短發,沒什麼表情的麵色底下是說不上來的煩躁,“總之,拋開這些以後有的是時間弄清楚的疑問,你的傷口必須馬上處理!”
說著,他在江有汜身前蹲下,小心地挑開小腿上的布條碎片。
“不用了。”已經完全恢複平靜的江有汜看著他的動作,開口製止道,“委托一已經完成,收拾一下你的東西,去幫我調查‘戟’吧。”
葉繼予的手頓住了,抬眼對上她的視線:“你的傷……”
“沒關係的,小傷罷了。”
他抿起唇,不語。
江有汜盯著他,語氣有些強硬:“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處理。”
她抬手指向葉繼予手中被鐵片劃出的傷口,麵無表情接著道:“你還是先處理一下自己的傷吧。”
最後,固執的葉繼予還是找來了盧月出幫她包紮,自己守在門外。他實在是擔心那個貫穿她右肩胛的傷。
屋內,褪去衣物的江有汜露出滿身傷痕。除去鮮血淋漓的新傷,最為觸目驚心的便是一道從肩膀到腰、斜著劃過她的整個背部的肉粉色突起疤痕,簡直要把她整個人一分為二。
光是看著這張畫布似的背,就足以讓人心顫於它主人的艱辛。
可盧月出卻是神色淡淡。她輕蹙著眉,熟練地處理起傷處,仿佛看不見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疤。雖然不情不願,但是她的手法相當專業,簡直是處理傷口的模範代表。
江有汜同樣沒什麼感觸,放空著眼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任由微涼的溫度落在背上的傷口處。她對這些傷習以為常,也不在乎彆人看到這些傷疤的反應。
直到盧月出轉了一個圈,在她的眼前蹲下,右手伸向她肩胛。
江有汜握住了她的手,拒絕道:“我自己來。”
半晌,門開了。
江有汜笑得輕快,坐在椅子上揮著左手,看上去確實已經恢複正常了。她歡快道:“麻煩幫我把垃圾一起帶出去了,謝謝。”
盧月出鐵青著臉端著帶血的器具和棉布走出房間,錯開葉繼予伸出的想要幫忙的手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葉繼予神色如常地收回雙手,側過頭看了一眼旁邊緊閉的房門,轉身離開。
“等等,”江有汜打開門叫住了他,聲音中帶著些許不同尋常的遲疑,“他有可能不是一個人,也可能是一個組織、一個計劃代號或是一個地方。”
其實她對葉繼予的調查結果並沒有抱很大的希望,隻是想著看換一個人是不是能多出她之前沒有考慮到的思路。但這些東西還是讓他了解一下比較好。
葉繼予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沒忍住,開口叮囑道:“人類的機能不足以支撐他一次性思考太多的問題,會崩潰。小心一點。下次見。”
江有汜回了一個甜甜的笑容:“嗯,我會的。再見!”
闔上門,她一步一步走到窗前,蹲下身,靜靜地盯著那盆頹喪起來的橘黃色。蔚藍色的窗簾有一下沒一下地撫在窗邊的人身上,窗外是朗朗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