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晴空下，葉繼予背著長刀孤身一人，目不斜視地繞開街邊一座又一座的建築。

餘光中，“兒童公園”整個被圍了起來。看不到裡麵的狀況，隻剩一個小通道不停地有機器進出。

應該是很常規的場地修檢，雖然說“兒童公園”整個場都應該沒了才是。

他徑直錯開機器們走了過去。

再往前，一個和虞小星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姑娘靜靜地站在那裡，注視著葉繼予向她走近。不，不能算是一模一樣。她比虞小星更加勻稱，也更加健康，一舉一動都帶著活潑與少年朝氣。

是虞七月。

他走過去以後，虞七月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側了。兩人並行之後，她滿臉都是糾結。幾番張口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連一個音節也吐露不出來。

兩人之間流轉著奇怪的靜默。

見著這消失了兩年多的人，葉繼予卻有一種一直未曾分開過的彆樣的平靜。他用餘光觀察著虞七月的臉色，試圖找出一點信息，卻一無所獲。

為什麼突然消失後又突然出現？江有汜和虞小星的事情她又知道多少？

說起來，他其實一點也不了解虞七月。虞小星總把身邊的所有人當狼豺虎豹來看待，總把虞七月過分地護佑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更甚至，他和虞小星之間也很少存在交流。

兩人各懷心思，又沉默了好一段路程。

眼間要到目的地了，終於還是葉繼予開口打破了沉默。他停下腳步，垂眸看向虞七月，頗有些冷淡道：“我以為你們隻是不想跟我們一起行動，或者是根本就不想再參與進來了，沒想到還在暗地裡做了件大事？”

虞七月被他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勉強退到一個安全的距離。她的嘴張張合合，頓了好一會，最後還是垂下了腦袋。

“對不起！”她說。為她們背棄恩人道歉，為自己首鼠兩端道歉，為姐姐玩弄彆人的命運道歉。除了滿腔的歉意，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搭在肩上的發絲隨著動作往下跳，帶動著顱頂上的發根也一齊改變了方向。黑發擋住了她的半張臉，情緒被阻隔而顯得並不真切，掩蓋住了她的瑟縮和無措。

這使她看起來更像是虞小星站在這裡了。但虞小星不會這樣低著頭，至少在他麵前不會。

葉繼予本是帶著點一探究竟的想法赴約的。但現在看到她這個樣子，又想起虞小星鮮紅的沒有瞑目的屍體，他的心裡也相當不是滋味。

這話不該是對著他來說的，他想。

他在心底歎了口氣，目光落在前方路途上的不知何處問道：“說吧，什麼事？”

“我們還是一個小隊吧？我和姐姐，我們去找了林琅。他說隻要你還承認我們，我們就還是隊友。”虞七月攥緊了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色，隨後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才開口道，“我們是認真的，我們……不會再臨陣脫逃。”

“姐姐也是這樣想的！”她嫣然一笑，補充道，眼中是純粹的開心。

她在心底慶幸太陽在此刻並沒有站在葉繼予的身後，他所站的方向並沒有特彆刺眼，影子也沒有那麼高大。這給了她說下去的勇氣。

虞七月清楚地記得姐姐離開前說的每一個字：“去找葉繼予，然後加入他們。我一定會幫助你們的，我保證！”

她一直不讚同姐姐為了保護她而做的那些事情，尤其是帶著她脫離葉繼予的小隊，但她同樣沒辦法斥責她或是離她而去。如今姐姐能想通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葉繼予不確定她是否知曉虞小星的死亡，又怕勾起她的傷心事，不知從何提起。

太草率了，虞小星的死來得實在是太草率了。但在這種地方，這也算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遲疑了片刻，虞七月還是開口問道：“你是從江有汜那邊來的嗎……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嗎？”

“是。”葉繼予答道。

“她還好嗎？”虞七月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但這個問題葉繼予並沒有回答。

在他的注視下，她一點點退縮，但還是固執地看著他，不肯率先挪開視線。

“怎麼是你來聯係我？”葉繼予不自在地將手伸向背後的長刀，摩挲著刀柄上的紋路，用問句截斷了這段對峙。他沒有把話說完整，但他知道她一定知道自己在問什麼。

“姐姐她……可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吧。”她艱難地回答道。

“你最後一次和她見麵是在什麼時候？”

“誒？就是和林琅見麵的時候。”她有些慌亂地補充道，“她說已經下定決心了那就一定會做的，她不會騙我的！”

“具體是什麼時候？前天，昨天，還是剛剛？”沒有理會她的補充，葉繼予堅持從她的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虞七月麵色一僵：“是好幾天之前了的事情了。”她謹慎地看著他的側臉，問道：“是姐姐這幾天已經來找過你了嗎？”

見他不回答，她又繼續追問道：“你知道她在哪兒嗎？”

葉繼予扯了扯衣角又回過頭來拉衣領，然後將本就不怎麼整齊的短發抓得亂糟糟的。他沒有看她，而是艱澀道：“嗯，我不知道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雖然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但是她給我留了字條。”虞七月沒有注意到他的臉色，而是自顧自地歡欣著，“剛剛出門的時候，我看到了她匆匆忙忙離開的背影。本來是想攔下她問問的，但她走得實在是太快了。她一定是做準備去了，她一向喜歡這樣多做準備。”

“剛剛？”

“對，就是剛剛我出門的時候。離現在並沒有很久，和你彙合的時候我也是剛到。有什麼問題嗎？”

“你確定是她嗎？”

葉繼予很是疑惑。根據幾個地點的距離來看，虞七月出門的時候自己應該是站在江有汜的房門外的。那個時候，虞小星分明就已經……

“難道還有誰會穿著姐姐的衣服在我們家裡晃嗎？”虞七月奇怪道，“你看上去有些不對勁，像是很有心事的樣子，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告知我的嗎？”

葉繼予沉默了一下，僵硬地說：“最近在安全區內好像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得更小心一點。”

虞七月點頭：“我會注意安全的。”

至於虞小星，虞七月完全不擔心姐姐的安危，她一直都很厲害的。

她笑著揮手告彆，顯然沉浸在事情完美解決的喜悅中，仿佛已經看到了腳下這條道路延伸的遠方，虞小星和江有汜正站在那裡低聲交談。

以後會越來越好的，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