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懂了(1 / 1)

葉繼予寬闊的脊背上,江有汜伸手勾了勾他脖間項圈下的紅繩,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黑暗如同一頭巨獸將整片樹林吞入腹中,將兩人相依的身影一同吞沒。

她仰著頭,看著枝葉在頭頂飛速掠過。

“換位的異能力還可以交換靈魂?”

“或許吧。”她有些敷衍地應聲道。

“既然換位的異能力是後天獲取的、跟你的身體綁定的,那她一開始是怎麼與你交換靈魂的?”葉繼予若有所思,接著開口問道。

雖然自己從頭到尾都沒有撒謊,但自己確實是有意給他留下所謂交換靈魂是換位的異能力造成的結果這種印象。

不過這家夥怎麼這麼關心這件事情?

江有汜用一種‘你居然長了腦子’的目光看向葉繼予,看得他想把她扔下去,又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應該是借助了什麼東西吧,我還在查。”

這兩年江有汜幾乎將周邊的環境調查了個遍。除了那具身體的部分過去——幾年前攜幼妹逃到中心安全區,江有汜幾乎已經把她單薄的人生軌跡給摸透了,卻仍舊沒有窺到整個事件的一角真相。

怎麼會有事情發生後沒有丁點的蛛絲馬跡?

不過,有時候找不到任何線索倒也是一個線索。尤其是在這個她無比熟悉的世界裡,她大概也能猜到到底是誰在背後運作。至於那具身體的主人拚命掩藏的過去,這種與江有汜沒有關係的傷疤她並沒有興趣花精力去摳開它。

不可能是從小時候就盯著她了吧……應該不會,希望不是。

她垂眸沉思,目光虛虛落在葉繼予沾滿泥濘的衣衫,又上移至他充滿力量感的臂膀上。

是沒有異能力,還是隻有力量增幅型異能力?這樣看來一拳甚至能打死好幾個自己吧。單拚力量的話絕對會輸得很慘,所以一旦對上,一定要想儘辦法避開硬碰硬。

腦子裡過了一遍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從剛擬定好的行動大綱裡抽離出來,江有汜漫無目的地開始神遊。

她是個不常回憶過去的人,但現在一反常態地腦子裡浮現出許多過往。可能是因為這難得的寧靜吧,少了總在自己身邊嘰嘰喳喳的人。

兩人突然不約而同停下動作。

對視了一眼,江有汜率先仰起頭看向頂空枝繁葉茂的樹葉叢。

“兩遍了,應該是沒人了。”

兩人屏息,透過樹葉間隙窺見一夥八人隊伍迎麵走來。

“還得是栗哥啊,看看我們這一趟收獲了多少道具!”

為首一個臉色發白的男人應當就是他們口中的“栗哥”。他一把奪走第一個出聲那人手中的地圖,皺著眉道:“不對,少了隻最肥的羊——那個江有汜,還有跟她一起的那個男的。”

“沒準他們現在已經沉入沼澤了呢?被那些東西吃掉確實是會留下痕跡,可這裡的沼澤可是相當不講理的,是不會再把到嘴的一切吐出來的。”說到這裡,說話人更加小心翼翼起來,聲音愈發輕了,“不如就算了吧?”

“該死,我就是跟著她才來的這個鬼地方!折進去了這麼多人,你現在居然說‘算了吧’!”栗哥將地圖狠狠地砸在那個人的頭上,隨後又在他手忙腳亂收著地圖並嘀咕著他們也沒辦法進沼澤裡搜江有汜的身時手起刀落。

地上鮮血汩汩成細流,第一個出聲的人麵不改色拿回地圖,順手拎走了他背上的短弓和腰間的箭筒。

栗哥環視了一圈他們的臉色,滿意地點了點頭,冷聲命令道:“最後再搜一遍,沒有就撤。”

無人應聲,但所有人都快步跟在他的身後離開了,井然有序。

這些人倒是不至於對自己造成很大的威脅,但唯獨其中一人令江有汜有些在意——隊伍中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女孩。江有汜險些沒有發現她的存在,不知道這是異能力的作用還是她使用了什麼道具。那個栗哥顯然很在意她,視線頻頻搜尋她的身影。

又等了一陣子,葉繼予這才抱著江有汜從樹上跳下來。但沒走多久,她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停一下,把我放下來吧。”

屍體和鮮紅一齊被綠色掩蓋,她又將視線投向那群人離開的方向,最後才看向眼前這個高大但在她麵前有些過於乖巧的男人。

“不跟上他們嗎?他們的手上有地圖,跟著他們就能離開這個場了。”葉繼予疑惑地從她的手中接過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

完全看不出來它們的用處。

“快點擦藥,你以為樹上的那些東西喜歡咬人就真的隻是咬一下嗎?我可沒辦法扛著你跑。”

這裡藏在樹上、沼澤裡或是彆的什麼地方的那些東西,根本就不是什麼普通的小生物或是彆的什麼,是喜歡入侵意誌的惡意的凝聚。

葉繼予把她保護得倒是不錯。可就這麼一會兒,他自己身的上就已經滿是孔洞,也不怪那群人沒一人會警惕自己頭頂茂密的樹葉了。

“可是……”就算是自己也沒辦法在遠距離鎖定他們的位置啊。

江有汜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馬上就要暈過去了,而我會轉頭就走。”

葉繼予妥協了。

“從左到右按順序全都要使用。”

盯著他的動作,江有汜這才接著道:“你在打地圖的主意?那乾脆和他們迎麵撞上把地圖搶過來好了,還整跟著他們繞一圈再跟在他們身後出場這種高難度的方法乾什麼?”

“你不是也想避免衝突嗎?”葉繼予沒抬頭,光那些瓶瓶罐罐就已經夠他頭疼的了,更何他感覺自己已經漸漸在失去思考的能力。

“我是想繞開麻煩,而你這是在自找麻煩。”

“這七個人,四個近戰的,兩個遠攻的,還有一個應該屬於輔助。他們的武器都帶有自己的屬性,戰鬥經驗都很豐富,身上大概率還有其他輔助作用的道具或者令人出其不意的小武器。”

“……漏掉了一個,栗哥身後還站著一個女孩。她太沒有存在感了,我反而更在意她一些。是異能還是道具的作用呢?”他堪堪被吸引去了一部分的注意力,江有汜便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將話題岔開了,“你不會以為我一路上都是在亂指路吧?”

“難道不是嗎?”

這回換江有汜沉默了。本以為是不必言說的心知肚明,原來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你的敏銳呢,你的敏銳去哪兒了!”

她伸手接住葉繼予倒過來上半身,鉗住他的下巴就往他的喉嚨裡灌東西。

葉繼予隻感覺嘴裡又苦又甜又辣的,不一會兒就把人生的滋味全嘗了個遍。

“……什麼?”

“內服的藥。”

江有汜撐起頭,百無聊賴地盯著眼前的黑暗,另一隻手時不時扯一下他的黑色短發借以觀察她的反應。

葉繼予出乎意料地很快就清醒了,體質之強令她都有些羨慕了。

她一把推開他,隨後扔出一大卷羊皮:“喏,地圖。”

本就還不甚清醒葉繼予更懵了:“哈?”

他曾在入場前收集過相關的信息,確實有人販賣地圖,價格卻是高得離譜。江有汜不僅能拖著殘疾的雙腿在這種殘酷的地方活下來,甚至還能搜集到這種信息,該說不愧是她嗎?

翌日,兩人在趕路之餘停下休息。

事實上隻是葉繼予的休息時間,因為每時每刻幾乎都是江有汜的休息時間。

真的很像花錢購入了一個代步工具。這話她已經拿來調侃過葉繼予一次了,得到了“彆逼我把你丟下去”這樣的回答。這種話他一路上已經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一次都沒有實現倒是真的。

葉繼予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江有汜用絲線纏繞住了心臟控製住了身體,甚至對她的容忍度都一再提高。他慶幸她沒有趁機打聽一些自己不願意說出來的事情。

他邊就著水瓶中倒出的細小水流擦去身上已經乾掉的泥土,邊盯著江有汜陸陸續續拿出一些食物和衣物,發梢垂落的水滴也擋不住好奇:“是道具還是你的異能力?你就這樣在我麵前暴露出來?”

她半點沒有抬頭的意思,簡單地扯起嘴角假笑了一下:“那不然呢,跟你一起生吃草、啃樹皮?背包裡還剩下什麼東西你一清二楚,難道還要我說這是路上撿的、是天上掉的?”

葉繼予:“……”

江有汜誇張地瞪大眼睛,終於願意給他一個眼神:“不會吧不會吧,你不會以為我會說‘因為我信任你’這種話吧?”

是看傻子的眼神。

“……你再陰陽怪氣我就把你扔在這兒。”

江有汜漫不經心地向後仰倒過去,靠在了一邊的樹乾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胸前繩上由幾個純黑色的長方體組成的不規則物體也隨著她的動作擺動:“好好好,錯了錯了。”她舉起透明的水瓶,粼粼水波在被樹蔭過濾了一遍的不甚強烈的光線下折射出彆樣的色彩。

水中那道深色的身影隨著水波晃動。她仰著頭,靜靜地凝視著它,心道:“好久不見。”

即使這陽光不曾帶給她半分溫暖,但這樣靜靜地坐在陽光下,她仍舊覺得心情愉悅。

葉繼予隻覺一噎。他一路上不知道被江有汜的那張嘴氣到了多少回,偏偏這廝服軟賊快,又慣會利用自己的優勢裝可憐,令他屢屢受挫。他垂下眸,黑發耷拉在額間。他沒再看著江有汜,而是認認真真地擦拭著凝結在身上的泥塊。

在這段不算耗時長的路途中,葉繼予隱約感受到了江有汜的想法。她不想和自己有過多的交集,甚至不希望自己對她抱有好感。

那就如她所願吧。

葉繼予順著江有汜拿出來的標有“惡林求生”的地圖順利地摸到樹林的邊緣,倒是又令他對她刮目相看。

她不像是會購買無用信息的人。難道她一直注意著“江有汜”的動向?

葉繼予心下一驚,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一定調查過自己了。她知道多少,又是什麼想法?

“到了喲。”

他下意識想要回頭觀察她的表情,卻發現自己整個人僵到不行,是從內到外的僵硬。

江有汜身上完全不同於他的氣息整個籠著他,嬌俏的明顯不同於自己的音色回蕩在耳邊。

砰,砰,砰——心跳的聲音好大。

之前怎麼沒發現,自己跟江有汜應該隻是陌生人,這個距離是不是過於親密了?

葉繼予的思緒開始跑偏。

見他不再揣測自己的事情,江有汜很乾脆地抽走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轉而望向不遠處的出口。

實力不錯,可惜表情太好懂了啊,葉繼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