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曠語氣太重,眼底帶著一絲諷刺。
秦巧梅慢了幾秒才反應陸曠在說什麼,心裡估摸著陸曠應該是覺得是家裡強迫她相看的。
她倒也理解,畢竟哪個正常的姑娘會嚷嚷著要嫁給一個瘸子,但她也沒急著解釋,畢竟她剛剛才幫了他,結果他還不領情,這讓她沒由來的生出點惡趣味來。
“我媽說你長得最好看。”
“我隻嫁最好看的。”
秦巧梅聲音輕輕的,像是在說什麼在正常不過的話,說完之後便慢條斯理地收回手,一雙眼睛灼灼地打量著陸曠,嘴角掛上一抹笑。
還是跟外人相處輕鬆,這段時間家庭氛圍帶給她的壓抑終於緩解一點。
意識到秦巧梅再說什麼,陸曠腦袋空白一瞬,待看到秦巧梅眼裡的挪揄,一瞬間漲紅了臉,手撐著地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向供銷社走。
供銷社的售貨員可算吃公糧的,是如今的‘鐵飯碗’。這些人向來鼻孔朝天,不拿正眼看人,態度冷冷淡淡,看人下菜,對陸曠更為冷淡。
“要五塊水果糖。”
售貨員眼神不屑,伸手在櫃子裡抓出一把糖放到鐵秤上。
“三毛四分。”
陸曠沒接,淡著聲音道:“多了,我要五塊。”
售貨員抬眼看了一眼,認出來是陸曠,冷哼道:“你還會數數呢?”
“五分。”售貨員白了陸曠一眼,數出來五顆糖,也沒過稱,這種糖平時小孩子買就是一分錢一塊,五塊正好五分。
陸曠從兜裡數出五分錢,不是趙隊長之前給的五毛錢。
秦巧梅看著遞過來的五塊糖,挑了挑眉,真算是開了眼,一塊錢在她的見證下變成五毛又變成五分最後變成五塊糖,還知道中間商賺差價。
倒是聰明,就是不知道回去他要這麼跟趙隊長解釋,秦巧梅掂量著糖,“不願意買也可以不買。”
這時候糖可是稀罕貨,普通糖果一分錢一塊,大白兔和酥糖那可是普通人家舍不得買的,但對秦巧梅來說,糖就太普遍了。
“我拿三個,你拿兩個。”
她打算給秦大秦二和秦四一人一塊。
陸曠沒接,秦巧梅一抬眼,正對上陸曠的目光,怎麼說呢,有點審視,還有點不解?
不要拉倒,秦巧梅把五塊糖揣進兜裡,自己往回走。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走著,快走到趙隊長家,陸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回去跟你爹媽哭,讓你爹媽重新給你找,不用找我,彆犯蠢病。”
這是覺得她配不上他還是他配不上她?
秦巧梅停下腳步,回身直直看向陸曠,“怎麼,你沒瞧上我?”
陸曠可能是覺得她真的是腦子有病,煩躁的皺著眉,“跟我不會有好日子過,你跟臉過日子嗎?”
秦巧梅正欲說什麼,身後走過來一個賊眉鼠眼,略微肥胖的男性,他視線掃了一下陸曠,不耐地撇了撇嘴。
剛要越過陸曠,就看到陸曠身旁的秦巧梅,上下打量一番,嘴角露出一抹奸笑,“妹子,你是哪家的。”
“咋跟這個瘸子在一塊呢,上哪啊,我送送你。”
說著還要上前拉扯秦巧梅,一臉不懷好意。
一旁的陸曠眉頭緊皺,上前一把抓住,擋在了秦巧梅身前,“趙大勇,你爸要是知道你乾的那些混賬事,看扒不扒你的皮。”
“你。”趙大勇被踩到痛處,眼底閃過驚慌,強裝鎮定地抽回手,對著陸曠罵道,“什麼東西,給我等著。”
被這麼一打岔,秦巧梅忘了自己剛要說什麼,索性說了聲謝謝之後便不在說話,攏了下棉襖,安靜地往回走,也沒問剛剛那人是誰。
兩個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走回趙正章家裡,和兩人之間的凝滯不一樣,屋內的氣氛倒是熱攏,麵上功夫十足,秦四在一旁跟個小孩在玩豬八戒背媳婦,來之前揚言要審判陸曠被他忘了一乾二淨。
值得注意的是,秦巧梅發現剛剛在路上碰到的那個人,正搬個板凳坐在秦四旁邊磕著瓜子。
原來是趙家老大,趙大勇。
趙大勇聽見開門聲音,一抬頭就看到了陸曠和秦巧梅,這才意識到這是在給陸曠說親。
他媽咋給陸曠說個這麼好的。
但人前他聰明地沒問,不然趙正章能用柴火棍揍的他三天下不來炕。
隻能一味地盯著秦巧梅打量。
秦巧梅當沒看見,看了一眼掛鐘,側身拽了一下秦媽,“媽,時候不早了。”
秦媽也撇了一眼時間,都快下午兩點了,確實不早了,左右也談的差不多,剩下的就是等消息了,便起身告辭,“趙隊長,時候不早了,得回去了。”又轉頭招呼秦四。
“建軍,彆玩了,跟你趙叔再見。”
一旁的秦爸也從炕沿邊站起身道,“趙隊長,這事行不行,您和陸曠小子商量著,看看孩子願不願意,早點給我們個信兒。”
一群人明裡暗裡地忽略趙嬸,但奈何有人偏往前湊,“哎呀,英子,這事保準兒,陸曠有啥不願意的……”
“行,我儘快給你們信兒。”趙隊長起身送客,秦爸擺擺手,“趙隊長,留屋吧。”
趙正章還是給人送到了院門外,一同出來的還有趙嬸陸曠和趙大勇。
等秦家一走,趙大勇指著陸曠質問趙嬸,“媽,你咋給陸曠說這麼好的媳婦。”
“這樣的你不給我說你給他說?”
趙嬸兒臉上的熱絡收得一乾二淨,恨鐵不成鋼地擰上趙大勇的耳朵,低聲罵道,“蠢貨,不讓他結婚怎麼讓他搬出去,再說了,你爸來年就不讓他放牛了,到時候他下地也掙不了幾個工分,我們還得倒搭。”
趙大勇苦著臉求饒,“知道了知道了媽,疼疼疼……”
但一想起秦巧梅那雙透亮的眼睛,又不死心道,“那姑娘長得多俊,比秀娟好多了,你把秀娟說給他,把秦家那姑娘說給我……”
“你給我閉嘴!”趙嬸兒虎著臉,又狠狠剜了一眼趙大勇,才低聲繼續說,“李嬸兒那天跟我說,是那姑娘自己要嫁陸曠的,她指不定有點啥毛病,什麼鍋配什麼蓋,你給我老實點。”
趙大勇一聽秦巧梅有病,便老實下來。
兩個人嘀嘀咕咕好一陣子,趙正章不耐地讓趙嬸去廚房做飯,給倆人攆進屋,才點了旱煙問陸曠,“和那姑娘聊的怎麼樣。”
陸曠低著頭垂著眸,沉默半晌才說,“回屋吧,叔,我配不上人家。”
往回走的秦媽也在問,“和陸曠聊得怎麼樣。”
秦巧梅也悶著聲音,“估計不行,他好像不太想結婚。”
“我看未必。”秦四從前邊倒著走到秦巧梅旁邊,“我剛剛看他送咱們回來之後一直瞅著我們呢。”
“三姐,那個趙嬸子一看就不好搞,就給50塊禮錢,還是媽硬掰扯,才掰扯到100塊,大哥娶媳婦都過了200塊錢的禮呢,這可整整少一半……”
秦四掰著手指碎碎念,一臉不放心,“而且你也看到了,那個瘸……那個陸曠,瘸的那麼嚴重,到時候生活不能自理咋辦。”
“行了,哪都有你。”秦媽喊了一嘴,接著說,“老秦,要不還是再看看吧。”
“先等兩天。”秦爸大步流星地往家走,秦媽也加快腳步,要回去做一家人的飯。
姐弟倆落後幾十米,秦四湊上來,神秘兮兮地問,“三姐,你相中他沒。”
“你猜。”秦巧梅壓了下嘴角,從兜裡拿出來兩塊糖放在了秦四手心。
“我跟你說,他都相看好幾個了,彆人都沒瞧上他……”秦四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手裡的糖,“不是叭,三姐……”
“你等等我。”
秦家雖說等消息,但也沒閒下來,畢竟秦大這事定下來了,得去過禮。
秦媽要領著秦大和秦二去供銷社買東西,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把秦巧梅也帶上了,出門還碰上隔壁潘大娘正在倒泔水,潘大娘問秦媽領著孩子乾嘛去。
左右日子定下了,秦媽也沒藏著掖著,告訴了潘大娘。
潘大娘瞧著慈眉善目,聞言笑了一臉褶子,摘下圍裙嚷到道,“這就定下來了,英子你等我會,咱們一塊去。”
來的還是昨天的供銷社,今天人挺多,排在她們前麵的人是來買這個月芝麻醬,遞過去一個本子和兩毛錢。
秦巧梅倒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場景,有點驚奇,買東西按人頭分,還定量,那售貨員冷冷淡淡地在本上劃下一筆,就代表這個月的領完了。
售貨員一轉頭看見秦媽,跟剛剛態度截然相反,“徐大姐,來了啊,來這邊。”隨後拉開庫房門叫人,“月妹子,你幫我頂一下,我這來親戚了。”
“麻煩你了啊,豔芳。”秦媽也笑,旁邊的潘大娘低頭問,“你咋認識她呢。”
“我也才知道,是給秦大保媒的李嬸說的,這是我親家母兄弟媳婦,鄭秀。”
“親家母說特意打過招呼,讓李嬸告訴我,讓我來找她買。”
“那你這是好親家啊。”潘大娘感歎。
原來馬上就是親戚了,怪不得態度這麼好。
買東西的過程很順利,還多買了不少,秦巧梅數了數,多了兩匹布,一個搪瓷盆,一個暖水瓶,10斤棉花,還有許多生活用品。
“這咋還有陪嫁用的呢。”
不止潘大娘震驚,就連鄭秀也震驚,忍不住出口問道。
“你買這麼多乾啥啊,徐大姐,你家姑娘也定下來了?”
鄭秀看向秦巧梅,認出來是昨天來的姑娘,一下子擰緊眉,“定的陸曠?”
“沒定下來。”秦母趕緊說,“老三過了年19了,我給她預備著。”
這算是實話實說,畢竟陸曠那邊還沒消息。
鄭秀這才眉頭一鬆,笑著繼續打包起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