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陸曠(1 / 1)

李嬸兒臉上的笑意有點掛不住,秦媽秦大也一臉尷尬。

唯有秦巧梅麵不改色心不跳,內心隱隱有點激動。

李嬸兒說的這個條件比她預想的還要好,不枉她裝的這麼一場。

一個父母兄弟遠在天邊,獨居,就代表她沒有婆媳、妯娌關係,腿不利索指不定還不能行周公之禮,現階段用這個婚姻過渡再好不過,雖然沒見到人,但這個條件足以讓秦巧梅降低一點顏值要求。

李嬸兒眼神轉了轉,笑嗬嗬地站起身,找個借口出了屋。

“英子,我去個廁所,你們合計合計,一會回來咱們再說。”

等李嬸兒出了屋,秦媽瞪了秦巧梅一眼,伸手在她胳膊擰了一下,疼的她皺起眉,心情頓時不好起來。

“你不嫌害臊啊,你咋不找天仙呢。”

“你也不想想年後就結婚,我們這上趕子嫁哪能找著好的,再說了,大人說話你擱哪插什麼嘴,你不能學學你哥嗎。”

秦媽的聲音掩飾不住的怒氣,說著還要接著動手,秦巧梅這回留意著,一屁股坐在了秦大旁邊,沒讓秦母碰到,但眉頭還是緊皺著,這個年代的人都講究棒棍底下出孝子,秦母這是平時掐慣了。

“你瞅瞅那李嬸兒,都要給那個瘸子說給你了,他除了當個牛倌他還有啥,我這命咋就這麼苦啊……”

說到最後竟然隱隱要嚎啕大哭。

秦媽說到陸曠,她意識到在‘秦巧梅’的記憶裡,是有這麼一號人的。

畢竟陸曠的情況,可以說是家喻戶曉,誰家沒事說閒話的時候都得捎帶著路曠那個‘野小子。’誰都能聽到一耳朵。

說是陸曠在關裡的時候偷吃家裡糧食,被他爹打斷腿,拎著刀就砍他爹,然後帶著滿身血就跟著大隊來東北開荒,前些年一直給大隊放牛,一天掙幾個工分,現在住的地方說是在牛棚裡邊弄個隔斷,隔出來的半間房。

“三妹,他…陸……曠,陸曠打人,不能嫁。”

秦大磕磕絆絆說了幾個字,秦巧梅抬眸看了一眼秦大,眼裡閃過一抹詫異,她這個大哥向來不太發表自己的意見,她倒是沒想到他也會阻止。

她的想法跟秦媽秦大截然相反,這個陸曠,隻要不是醜八怪,她是不會放棄的。

“媽,大哥,我問你們幾個問題,你們回答我。”

“這個陸曠,打你們來東北之後他打過人嗎。”

秦媽哭聲一噎,搖頭道,“那倒是沒聽說……”

秦巧梅看向秦大,見秦大也是搖搖頭,她又繼續問。

“那他來東北之後聽說過他手腳不乾淨沒。”

秦媽接著搖頭,“沒,但這事誰說的好啊。”

“大哥,那給大隊乾活的時候,陸曠偷奸耍滑嗎。”

“沒。”

秦巧梅心裡有了底,拉著秦媽輕聲細語說道,“媽,大哥,你看,當初誰也沒親眼見著他砍人,事實是什麼還不清楚,當年關裡那麼亂,要是家裡有個殘疾人,還是小孩子,你說那時家裡會咋辦。”

“當然是扔了,留著不能幫家裡乾活,還浪費……”秦媽脫口而出,隨後話音一頓,顯然也意識到什麼。

“是啊,媽,當年是什麼情況我們沒親眼見到,但彆的不說,就說一個人被打斷腿了,不能下地乾活,那毀的可是一輩子,我也想讓他償命,要不是剛好趕上闖關東,指不定陸曠都不一定活得下去……”

而且能勇於反抗,能咬著牙從關裡到東北可見其毅力之大,要知道當年闖關東可是有很多人都沒走到東北。

“你看他來東北之後也沒做啥出格的事不是,咱們知道的也是道聽途說。”

秦媽被說的沒法反駁,但仍一臉愁容,“那也不行啊,他掙的工分少,也沒房子,腿不利落肯定也乾不了什麼活。”

秦巧梅看出秦媽有點動搖,眉眼一舒,便趁熱打鐵道,“媽,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啊,要真有那樣的,哪能輪到我,陸曠要是樣樣好,早被人招贅了。”

“咱也不一定說現在就定下來,你要是實在擔心他這個人,爸向來看人準,咱就先回去問問爸,實在不行咱先相看一下,不行咱們好趁早換人,你看中不。”

她有預感,秦爸肯定同意。

秦巧梅在聽到秦媽勉勉強強答應相看之後鬆了一口氣,抬手順了順秦母的背。

李嬸兒進屋以為自己會聽到不說這門親,正揚起笑臉打算送客,結果聽到秦媽說同意相看的時候,臉上的笑臉僵了一瞬。

“嬸子,你也知道我家這情況,確實做得不太講究,現在時間緊,我們也沒法了,趕明你就先領著我和老秦去看看那孩子吧,也辛苦你再跑一趟大隊長那裡了,這布票你收著,成不成都看兩人緣分不是。”

“行,英子,你要是考慮清楚了,一會我就跟大隊去說看看什麼時候方便相看,到時候給信你們就過來。”

李嬸兒咬了咬牙,在心裡罵秦媽真是瞎了眼,讓好好的姑娘跳火坑,但路曠是她提的,現在秦家要相看,她又不能變卦說不給看,隻能硬著頭皮做這個媒,又在心裡罵了自己,這回乾了缺德事。

確實如秦巧梅預料中的那樣,回家秦媽跟秦爸說這個事的時候,秦爸隻略微思考一下,便應道:“陸曠行。”

在秦巧梅的記憶裡,小事秦爸不管,大事上,他拍板的事,就沒有回旋的餘地,可謂是一言堂。

秦媽縱然心裡不滿,也不敢再說什麼。

李嬸兒速度很快,第二天就給信了,說是陸曠爹娘不在身邊,這些年是大隊照顧著,相看地點就定在慶河村大隊長趙正章家裡。

其實大家也都知道,就陸曠現在住的那不到一間的牛棚,實在不是好地方,人一多,連站腳的地方也沒有。

兩天後,秦巧梅穿著秦媽緊趕出來的棉襖和棉鞋,跟著秦爸秦媽去了李嬸兒家,秦四跟個狗皮膏藥一樣,也跟著來了,一臉憤憤。

他那天知道秦巧梅的相看對象是陸曠,也就是那天他嘴裡的那個瘸子時,鬼哭狼嚎了兩天,死活不同意,最後被秦媽揍了一頓。

幾人跟著李嬸兒就去了趙正章家裡。

這年代的隊長家裡是整個村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一麵青的三間房。

出來接她們一行人的是一個衣著得體的婦女,長相普通,圓形臉龐,鬢角有了白發,正是趙正章的妻子,她態度極其熱攏,寒暄幾句,便抬手迎人進屋。

“老趙,人來了。”

進門就是廚房,左右兩邊是兩間正房,牆上弄了窗戶,一眼能看見屋內的大炕,南北通透,采光極好。

廚房的鍋台還是少有的水泥鍋台,柴火和水缸酸菜缸被整齊地擺放在東屋門後的角落。

相看的屋子是左手邊,靠東的一個屋子。

趙正章倒是個和藹的,四五十歲,滿臉的皺紋因為他的笑顯得更深,秦巧梅跟在秦媽身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起來,沒有找到預想中的人影,便又低垂下眉眼。

趙正章招呼著幾個人落座,“這就是巧梅吧,這大姑娘真好,長得真俊。”

“可不是嘛,瞧瞧這大眼睛,多水靈。”李嬸兒附和道。

秦巧梅跟她的長相一樣,大眼睛雙眼皮,五官是少有的秀氣,長得還白,隻是現在皮膚乾裂有紅血絲,這段時間秦巧梅不止用了雪花膏還用豬油天天晚上塗,到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老秦啊,你可真會養閨女,這麼俊的姑娘我也舍不得嫁回去。”

“郎才女貌,跟陸曠站一起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趙嬸子誇完秦巧梅,又開始誇陸曠,“那小子,雖然腿腳不利索,但人可勤快了,老實巴交的,特肯乾。”

李嬸兒實在忍不了趙嬸子在這裡王婆賣瓜,打斷道,“咋不見陸曠那小子呢。”

“哎呀,李嬸兒,要不說陸曠勤快呢,一大早閒不住就去撿糞了,這個點估摸著要回了……”

東北的冬天零下幾十度,不務農的時候就有人撿牛糞羊糞豬糞,交給生產隊或者自己家留著,開春發酵,做肥料。

一百斤的糞便換四公分。

“來了。”

是秦四發現有人扛著一個袋子一瘸一拐走進院子,可能是背上的袋子有些重,步履蹣跚。

秦四咋咋呼呼沒老實的時候,撩起門簾把人迎了進來,目光火熱盯著人瞧。

秦巧梅也抬眼瞧。

陸曠戴著棉線帽,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棉襖,上麵打了不下三個補丁,粗糙的針線,勉強縫上,下身是臃腫的黑色棉褲,能看出左腿不正常的彎曲的弧度。

眉眼冷峻異常,鼻梁高挺,青色的胡茬帶著外麵的寒冷的冰霜,整個人周身圍繞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確實帥,硬帥,隻是太瘦了,秦巧梅在心裡打了給陸曠打了80分,很是滿意。

陸曠平淡的眼神掃過屋內的人,視線在秦巧梅身上頓了一秒,才轉身喊人,“趙叔,趙嬸兒。”

“老秦,妹子,這就是陸曠,你看著又高又壯,跟巧梅站一起多般配……”

趙嬸子虛跨著陸曠胳膊,秦巧梅看到陸曠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

而且這個趙嬸,像是生怕相親不成,不遺餘力地誇讚陸曠,生怕陸曠不能成婚。

趙嬸看陸曠沒應話,又要開口,被趙正章打斷,“陸曠,你回來的正好,不用脫衣服了,去供銷社買點糖塊,正好帶巧梅逛逛。”

趙正章從兜裡掏出兩張五毛遞給陸曠,沒等陸曠接,趙嬸就奪過去五毛,臉上不是很樂意,“這也太多了。”

又看了一眼趙正章手裡剩下的的五毛,一臉肉疼,到底是顧著秦家在,沒搶回來,擺擺手道,“去吧去吧。

陸曠抬眼,目光看向秦巧梅,拿著錢率先出了屋。

秦巧梅跟在陸曠身後,兩人不緊不慢走著,她這才發現,陸曠很高,她隻到他的肩頭。

他坡腳的幅度有點過於誇張的大,餘光裡都是陸曠搖晃的身影,讓她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

這人也不說話,就一瘸一拐地走,視旁人為無物。

打好腹稿的秦巧梅正要開口,就看見突然竄出來幾個半大孩子,直直撞向陸曠。

眼前的人重心不穩直接栽到地上。

秦巧梅脫口而出:“小心!”

“這不是瘸子哥麼。”

一群半大小子一臉壞笑,為首的十四五歲,看見陸曠借力要站起來,又要伸出一腳。

秦巧梅比他更快,先抬腳,直接踢了他一下,讓他一個踉蹌,後仰摔在地上。

“你媽沒教你撞到人要道歉嗎?”秦巧梅冷著臉看著眼前的四五個孩子。

“還是說,你們沒媽教。”

“道歉。”

幾個孩子聽懂這是在罵他們沒家教,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大概沒想到會有人給陸曠撐腰,麵上掛不住。

一陣嘟嘟囔囔,一溜煙跑了個乾淨。

秦巧梅回過頭拉陸曠,沒拉起來。

陸曠坐在地上冷著臉,一瞬不瞬地盯著秦巧梅,突然發問:“你腦袋有病嗎,家裡讓你嫁給一個瘸子你就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