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1)

薑益生一愣,問她:“你什麼意思?你不要在這個時候鬨!”

“我也有薑氏的股份,參加董事會天經地義,維護我的兒子也是天經地義,”薑母道,“小寶都不願意回家了,要不是這回鬨得大了,我竟然還呆在家裡和瞎子聾子一樣,明天我必須去。”

她已經好幾年沒有去過公司了,這回連薑柚都勸不住。

明天的董事會注定不會太平靜。

這一點彆說薑家的人,連安小屏聽到這個電話裡一言半語的都感受到了,他有點擔心,對薑汀州叮囑道:“明天要是你爸那邊來橫的,保全自己為上,你現在病還沒好全呢,你可千萬不能……”

兩個人此時已經告彆田家,在去安小屏家的路上,薑汀州手上還拎著田家硬塞給他的小麵包,因為看他挺喜歡的,就滿滿裝了一袋子,安小屏已經絮叨一路了,他無奈,伸手拿了小麵包堵他的嘴。

“好了,”他道,“我有分寸,不會吃虧的。”

兩個人這樣走了一路,很快到家門口。

安小屏家在山腳下,這裡房子比田薈家還要僻靜一些,建房子的年份也比那邊要老得多。老城區這邊的住宅區很多都是自建房,地皮是自己的,安小屏家也是這樣,但是比田薈家要大很多,是一塊不太規則的多邊形的地。

薑汀州之前對安小屏家的印象就是住的房子小,院子有些亂,養了雞鴨鵝補貼家用,還種了菜,一打開門就是家禽的味道。

安奶奶去世之後,院子裡就空了,但他這回來,發現和自己印象中又不一樣了。

看著陳舊了很多,是很久沒住人的樣子,安小屏院子裡的隔牆塌了一大半,顯得很亂,因為這牆是和鄰居共用的,所以鄰居家的情況看得也很清楚。

“不用怕,就是幾個月前下暴雨,山上的水衝下來圍牆才塌了,”安小屏走進來道,“那老圍牆本來就不大牢固,沒傷到人,我得去上大學,一直沒空找人修,不過咱家住的房子沒事,就沒多大影響。”

薑汀州往旁邊看,隔壁也很荒涼。

他記得隔壁住了一對很和藹的老夫婦,院子比安家的小一點,但是打理得很好,一邊種了花草,一邊種了果樹和菜,鬱鬱蔥蔥的,像是童話裡的鄉村小屋一樣。

現在卻也變了樣子,院子裡長了許多雜草,庭院中間的老柿子樹倒長得還好,依稀可見之前的影子,但看起來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住人了。

他問道:“那隔壁住的爺爺奶奶呢?”

“胡爺爺生病了,被他女兒接去國外治病了,以後都在國外療養,不打算回來了,”安小屏道,“他家門口都貼著售賣的廣告紙呢,我前段時間還看見有中介來帶人看房,現在的價格要賣四百萬左右,聽說有人意向要買,但是嫌貴,還在講價呢。”

薑汀州看了一眼那院子。

按照永青老城區兩萬左右的房價,這裡大約二百平的地方,要價四百萬真的不算貴,算是正常價格。

這一帶都是老房子,連著地皮一起賣,有國有的土地證,是可以買賣的。

但這裡地方偏僻,周邊陳舊,基本沒有可能拆遷,小巷子隻能過電瓶車,車停不進來,而且按照政策,得交一筆出讓金,房子和院子得重新裝修,而且按規定還不能拆了大改,這又是一筆花銷,住的還未必舒服。

相比較起來,這筆錢足夠在新城區核心地段買一個交通方便物業一流還帶學區的大平層新房子,最近樓市雖然熱鬨,但這畢竟不是小錢,所以有段時間沒賣出去,又沒人住,房產中介不會花心思打理,一看就顯得雜草叢生幾分荒涼。

但薑汀州記得它之前的漂亮樣子,總覺得可惜。

“好了好了,彆關心彆人家了,”安小屏推他,“你先去休整吧,明天我們兩個都要早起,先在我這裡湊合一個晚上。”

安小屏還怕薑汀州從璀璨之星那種地方搬過來會不習慣,兩個人收拾之後讓他住主臥,但是薑汀州不肯,最後兩個人就一起睡主臥房間的大床了。

以前兩個人也不是沒有躺在一起過,他那個養父在家大晚上發酒瘋的時候,薑汀州不堪其擾,來安小屏這邊借宿過幾次。

薑汀州簡單收拾了一下,早早地躺在床上,但睜著眼睛睡不著。

他腦子裡想著許多事,安小屏也沒睡,他在玩手機,抬起頭就看見薑汀州發愣的樣子,伸出手指捅了捅他,問道:“你是不是在擔心明天董事會的事情?”

“董事會的事情我想好了,”薑汀州道,“我知道怎麼做,你不用擔心。”

安小屏撇了撇嘴,道:“你不用安慰我,薑氏那些人從來都不向著你,就算你贏了,說不定都會內部改流水判你輸。”

他平時是有點愣,但是在這件事上感覺倒是很敏銳,上輩子確實是這樣發生的。

薑汀州曾經把這場看似公平的比拚看做最重要的事情,但是他彼時並沒看清楚,這場比拚的深層的緣由並不在於薑柚和薑汀州誰生意做得更好,而在於薑家和陸家的關係會偏向哪一邊。

這幾年,薑汀州在廚師方麵的天賦實在掩蓋不住,他在薑氏的表現證明了自己並沒有被養廢,薑父的賣慘策略不奏效了,而且,薑柚也漸漸獨當一麵,陸家這些年對薑家的補償怎麼算都該還清了,光靠著以前的方式,已經很難再從陸家討到好處。

在這種情況下,薑益生必須建立起新的、更加穩固的關係。

幸好,有了這些年的基礎,兩家的孩子們關係不錯,薑柚和陸家小兒子陸嘉和青梅竹馬,長大了就更加親密,甚至有點友達以上的曖昧。

薑汀州雖然離家,但是受到陸白嶼的關照這件事薑益生知道,他搞不懂兩個人的具體關係,也完全不清楚這兩個人已經暗地裡談上戀愛的事實,但僅僅是“朋友”這一層,就足夠他對薑汀州上點心了。

陸家的這兩個兒子都已經到了當陸運集團管理層的時候,講話已經很有分量了。

上輩子董事會召開的時候,薑柚和陸嘉和如膠似漆,甚至陸嘉和還為了他特意來參加這次的薑氏會議,足見兩個人關係不一般。

反觀薑汀州,為了保密避嫌,生怕談戀愛的事情傳出去對陸白嶼產生什麼影響,表現得和忙碌的小陸總不怎麼聯係的樣子,累死累活也隻有自己一個人扛。

於是,在當時的董事會上,薑益生權衡之後,公開宣布,是薑柚贏了。

他順利做了副總,拿到了一直想要的獎品,和陸嘉和擁抱慶祝,高興不已。

薑汀州當時很失望,但完全沒有懷疑過流水的數據不對,直到他接手公司之後,在曾經的記錄看到了這場比局的真實數據,才知道當時的結果其實是自己贏了。

一季度宮宴老店的流水比香蘊半島多了八千多塊錢,堂堂正正的贏家,本來應該是他。

彼時的薑汀州腦子一轉就明白了。

這樣的結果,隻能說明一個事實,在薑益生眼裡,從來沒有公平對決,隻有怎麼以更好的姿勢吸血的算計。

而眼下這個薑汀州拚命努力證明自己的機會,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努力,而是因著陸白嶼得到的——他的輸贏不由得自己,一直是由陸家決定。

他對明天的董事會看得很明白,所以他說的是實話,他現在腦子裡想的並不是這方麵的事情。

但安小屏不信。

“你彆擔心,”安小屏道,“我現在是大人了,以前都是你護著我,現在,你以後能靠我了。”

他的手機還亮著,照著安小屏的眼眸,顯得亮亮的。

“我不是說著玩的,”安小屏道,“我看隔壁能賣四百萬,上次中介來的時候我也問過,我家的應該也能賣到差不多這個價格。”

“我知道薑家人不是好相處的,就算那個賭約你贏不了也沒關係,你明天不用和他們拚命,你回到我這裡來,拿這筆錢,可以開一家屬於自己的店,過自己的日子。”

他像是已經想好很久,現在下定決心了。

薑汀州是頭一次聽到安小屏有這樣的計劃,他震驚地張了張嘴,道:“你……要為自己多想一想,這不行,我怎麼能要你的錢?”

“我這就是為自己想啊,”安小屏認真道,“我現在做網紅也有一點收入,夠養活我自己了。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你離開薑家,過得自由高興一點,你才是要為自己想一想。

再說了,你那手藝,我投資你是賺了才對,多少人想投說不定還沒有那個機會呢,對吧?”

安小屏一直以來想的都很簡單,薑家那個地方不好,就應該迅速離開才對。

自奶奶走了之後,薑汀州就是他最重要的人,而且要是沒有薑汀州用臉替他挨了那一刀,小混混的那氣急敗壞的一刀就要紮在自己腦門上了。

他總覺得要不是那道疤,薑汀州當時回家之後或許能少受一些排擠,也不會被貴族學校那群人嘲笑欺負了。

“所以,哥,放寬心,”安小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果你贏了,拿回來獎品是天經地義,倘若他們欺負你,你就直接掀桌子走人,不受他們的閒氣,我也可以做你的底氣的。”

他說到這裡,還嘿嘿一笑。

安小屏這所有的打算和心事,薑汀州都聞所未聞。

他此時才覺得自己一直以來都對朋友了解甚少,即使是經曆了重生,或許隻看清了一部分事情。

上輩子他走得太急,總是步履匆忙,從來都沒有停下來好好看看身邊的一切。

安小屏說完這些就很安心地睡了,他是真的決定要賣房子,薑汀州勸他不聽。

這當然不是好選擇,更不是一筆好買賣。

這種有可交易的地皮證能自己建房子的,價格不像普通商品房有波動,一直是很保值的,最重要的是,這是安家唯一留給安小屏的資產了,怎麼能因為自己賣掉呢?

安小屏這個人一根筋,言語勸他一向是沒有用的,薑汀州輾轉反側,一個晚上都沒怎麼睡。

這裡是很安靜的,夜晚有蟲鳴鳥叫聲,反而顯得更加安靜,薑汀州都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到了淩晨的時候,總算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但天還蒙蒙亮他就醒了。

薑汀州看了一眼牆上的鐘,才五點鐘,他輕手輕腳地下床,鬨鐘沒響,安小屏還睡著,沒醒。

他起床刷牙,水龍頭這邊的窗戶正對著隔壁院子裡那棵柿子樹。

這棵樹有些年頭了,是整個院子裡最高的,薑汀州還吃過它的果子,很甜,每次到了結果的時候都是滿滿一樹,吃都吃不完。

都說柿子樹命硬,確實如此,隔壁院子現在這種的無人打理的狀態,各種植物都被雜草搶營養,哪怕沒有細心照顧她的人,它還活得很好,並且展現出一種舒展的生機勃勃的狀態。

薑汀州盯著那棵樹看了很久。

他小時候來安小屏家,就很羨慕隔壁的那家,因為看起來那樣幸福平靜,種樹種菜,想吃什麼就在地裡摘一些,一家其樂融融,不像他和養父租住在臟亂差的房子裡,每天還在為吃食發愁吵架。

他覺得自己長大後要是也能住上這樣好的地方就死而無憾了,可這樣的願望在他真正長大後就忘記了。

薑汀州遠大的目標換了一個又一個,大部分都實現了,但眼下的他隻是穿上外套,迎著晨霧出門,兜裡揣著一點零錢,出去買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