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田家人在飯桌上一直在謝他,說當時在醫院遇見他真是幸運。

“是田薈很厲害,稿子寫得好,幫了我很大的忙,沒有我她遲早也能出頭,”薑汀州真心道,“我才應該謝謝她的。”

對於薑汀州來說,與上輩子做了不一樣的選擇提前去醫院,眼前的一切才是真正的幸運,大家雖然剛認識不久,但相處倒是融洽。

田父說這位年輕人拿過廚師大賽的冠軍,之前怕他看不上這些自家的手藝,沒想到薑汀州脾氣好人還隨和,不管說什麼話都能接得住。

他說起這餃子的肉餡就是在老市場這邊買的,還起了個大早去挑,薑汀洲接道:“我嘗著像美好肉鋪那邊的?他們家的確實不錯。”

他記得這家店,肉是活羊運過來的,不是那種放久了的凍肉,所以價格貴一些,但口感甩彆家一條街,還很不好買。

田薈震驚:“這你也吃得出來?”

她知道薑汀州是個厲害廚子,吃出餃子餡是哪塊部位的肉做的還算是正常,但吃出是哪家鋪子就太嚇人了吧。

“沒你想象的那麼玄乎,他以前在老市場很多肉鋪都打過小工的,”安小屏一邊吃一邊道,“哪家鋪子什麼情況都知道。”

他當時做薑汀州小跟班的時候還蹲在店鋪門口等過他,看十四歲的薑汀州熟練使那把砍肉的砍刀,看起來很帥。

“是啊,”薑汀州笑道,“我以前也住這裡的。”

他現在倒想起這裡一點好處來。

至少老市場這裡的菜市場是真的不錯,品質新鮮,包羅萬象,有許多其他地方買不到的東西。外麵許多高端超市隻是噱頭多,真要說味道和新鮮程度,不如老菜市場這邊的幾家店,隻不過這些好處當時忙著打小工的薑汀州享受不到罷了。

田阿姨連連點頭:“是啊,在這裡住的久就知道是真的適合過日子,前幾年我們本來想賣房子搬新城區那邊,但就是舍不得這個菜市場。你說這人生在世,不就為了這一口吃的嘛。”

餐桌上不僅是餃子,簡單拌一拌的涼菜都很好吃,黃瓜、西紅柿是本地人自己種的,早上剛摘下來,特彆新鮮,吃著和超市那些就不太一樣,甚至不比宮宴裡那些大價錢的有機蔬菜口感差。

薑汀州和田家聊得開心,很久都沒有這樣輕鬆地吃一頓飯。

安小屏自減肥成功以來都很少吃這麼飽,撐著臉頰在一邊發飯昏,然後就聽到自己手機響了。

他打了個哈欠,慢吞吞拿出手機一看,愣了一下,反複確定了上麵的聯係人名字,然後戳了戳薑汀州。

他的手機到現在還是關機的,沒人能聯係到他,會通過安小屏找他的人隻有一個,他看到那個名字也是意外,當即接了起來。

“媽。”

薑汀州起身,一個人走到了角落裡,道:“有什麼事嗎?我聽說你最近身體不好,應該好好休息的。”

那邊沒回答,先咳了幾聲,隨後就是一道溫柔的女聲:“這話應該我先問你,小寶,你現在身體好了嗎?我怎麼都打不通你的電話,隻好找到你的小朋友了。”

薑母有先天性心臟病,天生體弱多病,一直在調養,但身體依然是好一陣懷一陣的,連家裡的事情都不太管得住,但她一直對薑汀州很好,現在管他叫小時候的小名“小寶”。

家裡其他人都不把安小屏當回事,而且這幾年兩個人鬨得不愉快,連陸白嶼都沒見過他,唯有薑母記得,他是有個朋友的。

並且她還存著安小屏的電話號碼,能在現在聯係上薑汀州。

“媽,我沒事了,”薑汀州道,“您彆費心管這些事,養好自己身體就行了,我已經長大了,這些事情會處理好的。”

“你的事情我怎麼能不管呢?你總是對我報喜不報憂,”薑母道,“是家裡對不起你,你在店裡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我之前居然不知道。”

“小寶,今晚回家好不好,我已經很久沒有見你了,讓王媽做你喜歡吃的菜。”

薑汀州沒回答,他現在已經飽了,實在吃不下去,於是沉默了一會兒,隻重複著答了一句:“您不用操心,我會處理好的。”

聽他這樣講話,薑母長歎了一聲,聲音也變得有些哽咽,她想接著說什麼,手機那邊就傳出“砰”的一聲很大的推門聲。

“你聯係上薑汀州這個混賬了,是吧?來,把手機給我。”

這是薑父薑益生的聲音,他嗓門一向很大,薑汀州一認出來,就下意識把手機拿遠了一些,不想聽這段狗叫。

薑母自然不肯給他手機,兩個人爭執了幾句,隨後薑益生的怒吼便傳過來了:“你還敢慣他!這次他給公司惹了多大的禍知道嗎?陸家都知道了,明天董事會陸嘉和跟陸夫人都會過來,我怎麼和人家解釋!”

“這又不是我們小寶的錯,他生病了還要被網暴,難道陸家就能不講理嗎?”

“你懂什麼?我懶得和你說。”

隨後,薑汀州聽見一聲驚叫,然後是薑柚的聲音“爸你彆這樣”,對麵的聲音就一下大了起來。

“薑汀州,你翅膀硬了是吧!”

薑汀州還沒回,便聽到一連串的指責:“你怎麼連個店都管不好?明天滾過來給我好好解釋這件事,否則我扒了你的皮!”

“有什麼可解釋的,事實不就擺在明麵上嗎?”薑汀州對著拿遠一點的手機,奇道,“你不是也廢物一個,沒本事解決這件事,隻會放狠話,我倒是要看看,你怎麼扒了我的皮。”

薑益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店那些人和他說薑汀州發燒之後變了個性子,他還不信,現在一聽這話,倒像是回到他剛回家那股子硬脾氣的樣子了。

以前的薑汀州被收拾幾回就知道收斂,現在不知道怎麼回事,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你還敢這麼跟你老子說話!”薑益生暴怒,“薑汀州,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薑汀州打斷了。

“我看你是我親爹的份上才提醒你的,少發這種沒有用的脾氣,不然很容易中風偏癱的。”他道,“我之前還聽醫生說,壞情緒是身體的敵人,這句話我也好心送給你。”

上輩子薑益生就是中風,而且也就是幾年後的事情。

他一直有三高,之前沒當回事,現在年紀又大了,結果一場酒之後中風偏癱,放在醫院之後,越治越不行,最後連句清楚話都說不出來,躺在病床上鼻歪眼斜流口水。

薑汀州覺得自己家基因不大好,每個人身上都帶點病,聽說薑家老一輩人也是突然生病去世,連送醫院的時間都沒有。

這命運說起來也是可笑,薑益生一向為了利益什麼都可以不在乎,算計來算計去最後在醫院痛苦度日,薑汀州努力了一輩子突然猝死,反倒是薑柚這個沒血緣關係,沒病沒痛的,命硬,苟到最後,贏到最後。

薑益生顯然沒有把他的忠告聽進去,大罵了幾聲薑母聽到他這樣講話,情緒也不由得激動,聲音都尖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你不能對小寶這麼說話,那邊又鬨了一陣,隨後電話就被掛了。

電話一掛,世界就一下安靜下來。

就在旁邊,田家三口正在收拾吃完飯的桌子,有說有笑的。

田薈一邊洗碗,一邊擠在田阿姨身邊說話,說自己這個月漲了工資給她買禮物,田阿姨說著哎呀不要花錢了,卻還是忍不住笑,看起來簡單又幸福。

薑汀州在原地站著看了一會兒,隻覺這人和人的參差真是比人和鬼的都大,隨後轉頭把手機還給了安小屏。

即使他已經找了個角落接電話,但是這院子小,靠得近的安小屏都聽了個大概,緊張道:“阿姨沒事吧,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沒事,”薑汀州道,“借他八百個膽子,也不敢真的對我媽媽動手的。”

薑家的情況他最清楚不過,薑益生現在脾氣大,實際上是個倒插門。

他原是家裡窮得過不下去,有幸拜了有禦廚傳承的薑大師傅做學徒,手藝沒學到多少,倒是憑著好皮囊和精明的性格娶到了薑家唯一的女兒,結婚的時候連姓都改了。

從頭到尾,薑母薑茉莉才是薑家正經的繼承人,握著薑氏48%的股份,在陸家入股之前,薑母手裡的股份高達80%以上,且是完全的婚前財產。

薑母身體實在不好,現在公司的管理權都在薑益生手上,他膽子大了往公司裡插自己家的窮親戚,楊店長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薑柚管他叫楊叔叔。

但他也不敢真的對薑母怎麼樣,像吼這麼大聲的時候都算少見。

薑茉莉隻是身體弱性格溫柔,不代表她沒有腦子,早早就定了遺囑,倘若她不行了,股份給兩個孩子平分,薑益生一分都拿不到。

他大約是最不希望薑母出事的人,所以在家裡都好好養著供著,薑母雖然因為身體沒什麼話語權,但從來沒受過委屈。

“我現在不回薑家反而對她好,”薑汀州很有經驗,“這樣那邊會平靜一點,不然就得當著我媽的麵打起來了,更刺激她。”

安小屏擔心道:“那明天呢?明天董事會,你總是要見到他的。”

“明天董事會有陸家人,他隻會裝得人模狗樣,怎麼敢對我來硬的?”薑汀州道,“你彆怕,他就這樣,聽著嚇人,實際沒什麼可怕的。”

看起來人高馬大像個大老虎,內裡是個一如既往的寄生蟲。

在某些方麵,薑柚都比他擬人一點。

至少在媽媽這件事上,薑柚還是長了點心的,他被薑茉莉當做親兒子一樣養大,千般嗬護,萬般寵愛,長大了也沒把薑茉莉當做利益和籌碼,甚至他剛開始和薑汀州鬥的時候,很大原因就是發自內心的嫉妒,覺得他搶走了媽媽的關注度。

現在的薑家好不容易結束這場鬨騰,薑柚正在安撫著母親的情緒,給她端了溫水吃了藥,薑益生一看這情景也有點慌,湊到跟前去確定她沒有問題,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但薑茉莉撐著沒有暈過去,臉色發白,盯著他,道:“你不能這麼對我兒子說話。”

薑益生不敢發脾氣了,聲音一下小了很多,卻還是不肯低頭:“這是他惹下來的事情,我說他幾句怎麼了?他要是有小柚這麼聽話懂事,我至於這樣?”

薑茉莉擺了擺手,她仍然有些哽咽,但語氣聽著十分堅定:“薑益生,你彆以為我不知道,楊金豪都找到我這裡來了,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全都和我說了。小柚和小寶都是好孩子,這個家分明是被你害成這樣的,你就是罪魁禍首!”

薑柚聽到楊店長這個名字,心虛一閃而過,但聽到後一句又淡定下來。

他知道媽媽總是不舍得怪自己的。

但薑茉莉順過氣之後的下一句話又讓薑柚的臉色發生了變化。

“明天的董事會,我也會參加,我會帶人去公司好好查查你最近乾了什麼,”她道,臉色蒼白卻堅定,“薑益生,你要知道,薑氏不是你一手遮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