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幸好保安來得快,沒引起什麼後果,醫院很快把過來鬨事的楊店長帶走了。

楊店長衣服淩亂,手臂巨痛,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隻是想把薑汀州帶回去怎麼會變成這樣,他被人盤問了半天,叫囂著要找律師也沒用,保安見這種人見得多了,根本不怕。

最終是店裡的人趕了過來,賠了醫院錢,加上好說歹說才能出去,一路被人盯著出了醫院的門,灰頭土臉,丟儘顏麵。

薑汀州在病房裡麵聽到這處理結果,覺得自己應該是可以清淨一段時間了。

這套遇事先賣慘算是和薑柚學的,他現在身上沒有力氣,沒有精力和人吵架打架,這種辦法是最有用的。

以前不屑這種手段,但現在無所謂了,反正隻要有用就行。

氣勢洶洶來找茬的楊店長走了之後,他被扶起來坐回了床上,旁邊舉著手機看熱鬨的人也散了,摔碎的碎片也很快收拾了。

就是可惜了那些水果,已經全部落在地上臟了,他都沒吃上幾口。

剛剛衝進來的像高中生一樣的少年手被地上的碎片劃傷了,傷口不深,血已經止住了。

醫院安保問過他要不要報警,少年心知就這麼一道小傷不能把對方怎麼樣,而且他不願意離開去派出所做筆錄,就固執地想守著薑汀州。

護士讓他去仔細看看傷口他不去,坐在他病床邊簡單包紮了一下,不敢走,仿佛怕什麼人再來。

薑汀州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開口勸道:“你彆任性,傷口小也不能不注意,趕緊去上點藥。”

這人明明剛才不要命一樣護著薑汀州,但聽到這人出聲勸他的時候,少年的語氣卻有些凶狠,回道:“薑汀州,你還有空管我?你看看那些人什麼態度,自己在薑家被欺負成這樣,病死了都沒人管你!”

薑汀州歎氣:“安小屏,我們好久沒見了,你非要這麼和我說話嗎?”

他許久都沒有見過這個人了。

隻有再次見到這張臉,薑汀州才想起來,除了生意場上來來往往的合作對象,他其實也是有真正的朋友的。

他年少的好朋友安小屏現在染著橘色的頭發,就像薑汀州剛剛吃的橘子一樣的顏色,看起來特彆有活力。

他長得白,頂著這樣的頭發更顯得非常亮眼,聽到薑汀州叫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隨後轉身出去,把剛剛收拾好的垃圾拿出去丟掉,隻留給他一個冷酷的背影。

雖然態度不大好,但反而叫薑汀州覺得高興。他吃了東西身上有了一點力氣,他沒再病懨懨地躺在床上,而是自己撐著坐了起來。

隔壁床阿姨看著他們兩個的樣子,開口道:“你朋友這麼凶啊?”

“他不凶啊,”薑汀州道,臉上總算露出一點淺淺的笑,又補充道,“他以前不這樣,小的時候很乖的。”

不僅乖,還有點慫。

安小屏是他年少時候唯一的朋友,比他小三歲,今年才十九,薑汀州剛回薑家的時候臉上那一道疤算是為他留的。

那時候幾個高中的混混攔著學生收保護費,初中甚至小學的小朋友都不放過,薑汀州碰到一回,看不過去,擼起袖子打了一架,之後那些混混收斂很多,再不敢欺負人了。

安小屏就是他當時救下來的人,自從以後,天天跟著他,也不害怕,一口一個“哥”,嘴還很甜。

他打了那一架之後,附近幾個學校的鬼火少年都管他叫老大,覺得他最厲害,雖然薑汀州沒認過,他忙著打工,沒空做老大,唯一能算的上朋友的,也就是那時候有些傻呆呆的安小屏。

但現在安小屏怎麼會過來呢?

這件事問起來還得歸功於旁邊的熱心阿姨。

薑汀州昏迷之後就一個人躺在那裡總不是個事,至少得通知家人朋友,她想著幫人幫到底,和醫院這邊商量了用指紋識彆打開了他的手機,聯係了通訊錄第一個人。

安小屏恰好名字首字母占了優勢,他高考之後在永青隔壁城市,也就是東江省的省會城市上英市上大學,一接到電話立刻趕過來了。

“昨天晚上大半夜就跑過來了,急的喲,”阿姨道,“雖然脾氣差了點,但是很熱心,唉,你們彆吵架了。”

薑汀州聽到這兩句話是有點驚訝的。

這兩年他和安小屏的關係有點緊張,不像小時候那樣單純,看對方的態度就能看得出來。

兩個人上次見麵還是過年的時候,明明是喜慶的日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見麵沒說幾句話就吵了一架。

安小屏大罵薑家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鬼地方讓他離開,薑汀州不肯,他非要證明自己,於是最終還是不歡而散,直到現在還是沒個好臉色。

之所以鬨成這樣,還是和薑柚有關。

他剛回到薑家的時候,安小屏一開始還很為他高興,直到去參加那次生日宴。

薑柚和薑汀州的生日是同一天,宴會自然也一起舉辦,弄得很熱鬨。薑柚的朋友很多,薑汀州卻隻有一個安小屏,他特意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進來的時候恰好和薑柚帶來的朋友遇上。

不知道巧合還是什麼,安小屏身上那件衣服和彆人撞衫,一個是仿照的假貨,一個是真名牌。

那個時候安小屏還很胖,圓咕隆咚的,年紀又小,在這樣的場合局促不安,顯得很滑稽,遇見薑柚以及他那群光鮮亮麗的朋友,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薑柚的朋友們刻意捉弄他,弄得安小屏渾身都是奶油,頭發都結塊了,薑汀州沒有辦法像之前一樣保護他,連自己都一直在宴席上受著明裡暗裡的擠兌,遲鈍的安小屏目睹著這一切,宴席中途就抹著眼淚離席了。

類似的事情發生過不止一次。

安小屏每次跑去見他,很多時候都能看到薑汀州受排擠的樣子。

安小屏作為他唯一的朋友,數次勸他離開薑家,覺得那個家裡的人都不尊重他,希望薑汀州能回到之前平靜的生活,而不是在薑家活得這樣艱難。

但他沒有能力,反倒數次被薑柚那群人捉弄。

薑汀州知道這是受自己牽連,每每為他出頭,但也是自身難保,在之後反倒惹出更多的麻煩事情,直到後來,他忍無可忍打斷了薑柚的鼻梁,連著安小屏一起進了局子蹲了幾天。

這件事鬨大之後,薑汀州不得不退學了。

安小屏為此鬨了一場,但他人微言輕,沒有任何結果,他接受不了薑汀州為此連高中都不上了,兩個人的關係就漸漸變了。

哪怕後來薑汀州當了宮宴主廚之後邀請他過來,安小屏他也沒有再來,主動去找也不見人,即使見了麵,兩個人也經常因為各種事情鬨得不愉快。

安小屏倒完垃圾很快就回來了,他之前出去是去辦陪床的手續,還買了早餐放在一邊,剛剛精心切好的水果自然也不必說,是他特意準備好的。

“我都說了很多次了,你在薑家要死要活,得到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安小屏一看他蒼白的臉色就很不高興,罵罵咧咧,“都病成這樣了,你竟然還不和我說!”

他說的話卻和手上的動作截然相反,一邊說狠話,一邊看薑汀州嘴唇乾裂還伸出手來喂他喝水,手上動作很輕,像是怕他嗆到。

薑汀州慢慢喝了幾口,又抬頭看他。

能見到年紀輕輕且生氣十足的安小屏,是這場稀爛重生難得的好處,所以雖然挨了幾句罵,他的心情反而變好了。

安小屏感受到他的目光,又懟道:“看我乾什麼?”

“看你好看,”薑汀州誠實道,“這頭發染得不錯,很襯你。”

他還伸手摸了摸,橘色的頭發染完之後變硬了,不像是以前柔軟的樣子。

安小屏這幾年瘦了很多,不是小時候被薑柚那群人取笑“死胖子”的時候,長高了一些,再沒有白白胖胖好欺負的樣子,眉眼反而有幾分精致秀氣,脾氣也變了,不像是小的時候那麼畏手畏腳。

現在剛上了大學的安小屏被人拍了發在網上,火了一陣,現在做了個小有名氣的顏值網紅。

他現在真的挺漂亮的。

安小屏:“……”

他用懷疑的目光看了薑汀州,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仿佛覺得他是燒壞了腦子,突然說話好聽了。

之前的薑汀州還覺得這樣有些出格,怕他學壞,又覺得他性格變化太大,兩人還因此拌過嘴,鬨了個不歡而散。

“彆摸了,我非常清醒,”薑汀州道,“你特意來這一趟,也不是非要和我這個病人吵架的吧?”

安小屏哼哼唧唧幾聲,不說話了。

他隻是心裡有氣,嘴巴毒,心卻是好的。

旁邊買的水果還剩一些,重新給他切好了,還有給薑汀州買的粥,他剛剛出去就是為了去買早餐的,還不肯讓他伸手拿,繼續伸手喂給他。

薑汀州不太習慣,他畢竟已經獨當一麵很久,哪還有人把他當小孩一樣維護的,但朋友不管這個,安小屏看他不張嘴,瞪他:“趕緊吃。”

薑汀州咽下一口粥,白粥也沒有什麼味道,但是吃到嘴裡暖暖的,淡淡的米香甜味。

他身邊的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受到他與薑柚爭端的影響,安小屏自然也不例外,可惜,站在薑汀州這邊的人大多都沒什麼好下場。

在之後幾年,薑汀州和薑柚競爭越來越激烈的時候,薑汀州被薑柚粉絲潑臟水扯出來罵,安小屏主動出來發聲解釋,結果反被薑柚那些人針對。

薑柚粉絲扒出他以前胖的樣子,說他現在都是P圖,又顛倒黑白說他以前在學校和薑汀州一起霸淩彆人。

顏值粉本來就不怎麼穩固,小網紅安小屏沒有背景,無法解釋,一度被逼到退網,後來很多事情都漸漸被澄清,但安小屏也回不到以前的樣子。

和他同一批成名的網紅都或多或少地吃到了互聯網紅利,唯有他沉寂下去,甚至因為曾經的網暴事件,性格都變了,連正常生活都受到了很久的影響。

他本不應該遭受這些的,哪怕之後薑汀州扳回一局,對他造成的傷害也沒有辦法彌補,安小屏最終搬去了很遠的地方,臨走之前,還說著不怪他,隻是自己承受不住這些,隻好離開這裡,希望不要拖累他。

仿佛這些就是和“主角”作對的下場,哪怕安小屏根本沒做錯什麼。

後來的薑汀州在生意場上長袖善舞,有數不清的生意夥伴,這些人都夾雜著利益交換,年少時真正純粹的朋友已經走失了。

他奮鬥向上這一路,他自己失去什麼倒不覺得後悔,但對於這個朋友,他心裡總是有虧欠,卻難以彌補。

薑汀州尋思老天爺不如直接讓安小屏重生,離自己這個處處倒黴的掃把星遠一點好,但是現實偏偏是自己重生了。

他想到這裡,總算稍稍打起了一點精神,至少,沒那麼想死了。

“你的手還是得上藥,”薑汀州道,“怪我,你倒下的時候我應該接住你的。”

他講話沙啞,語氣比之前還有軟,安小屏覺得他怪怪的,甚至看自己的眼神都透露出一種……莫名的慈愛感覺?

薑汀州怎麼了?難道燒糊塗了?

但薑汀州這種態度,兩個人自然是吵不起來架了,倒是難得的和諧,安小屏語氣也軟和下來,哼哼幾聲:“用不著,我這麼點小傷明天就好了,再說了,我也不吃虧,剛剛趁旁邊人沒看到踢了他兩腳,保管他回去腿都是青的。”

他講起這件事還有點小得意,又高高興興地喂薑汀州喝了幾口白粥,兩個人現在的氛圍倒有幾分其樂融融。

這個時候,隔壁床花襯衫阿姨的記者女兒把剛剛的事情拍了下來,她把手機裡的視頻反複看了幾遍,望著薑汀州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你是誰了,你是我們市裡那個剛剛拿央視美食節目的冠軍吧,怪不得我看你覺得眼熟。”

“天哪,你都是大賽冠軍了,怎麼還被店裡的人欺負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