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什麼東西關上了?
秋露白被一聲巨響驚醒,回神,眼前重影搖晃,猛烈衝擊後的眩暈感仍縈繞在腦中。
鼻尖飄來潮濕的土腥氣,她此時正仰躺在地上,腦後枕著另一個人的手,手指纖細修長,指腹抵著她鬢角,淨白皮膚擦破幾處傷口,殷紅血絲沾染泥點,脆弱而……妖冶。
她嘗試直起腰背,卻忘了身上壓著另一具軀體的重量,那人正隨著她的動作不斷滑落。
這是,她徒兒江乘雪!
秋露白徹底清醒,環臂繞過他腋下,成功摟住他上半身,阻止了漸漸下滑的趨勢。
她手掌覆在他背上,指尖劃過背後凸起的蝴蝶骨,向下,觸到一處濡濕的布料。
觸感濕滑粘膩,膩子般附在薄綢布料上,暈開一大片。
……血!
“唔。”眼前人吃痛,低.吟了一聲。
“阿雪,阿雪!你怎麼樣,能聽見我說話嗎?”她怕傷口撕裂,不敢晃他,在他耳邊連喚數聲。
“……師尊?”江乘雪迷茫回話,聲音虛弱。
“你先彆動,靠著我,我看看傷口。”秋露白一手撐地,一手撈起他枕在自己腦後的手臂,輕輕搭在肩上,讓他上半身重量全部靠過來。
這個姿勢,略顯彆扭。
她沒時間管那麼多,低頭看向他背後傷口。
如她先前摸到的,傷口位於背部左上,血沒有止住,仍從傷口中不斷滲出,浸濕了一大片衣物,漸漸有擴散的趨勢。
而罪魁禍首是——一枚暗鏢。
鏢體深深沒入肉中,隻餘三指寬的鏢尾長度暴露在外。
可見暗鏢射入速度之快。
秋露白眉頭緊蹙,這個洞府的暗鏢,感覺帶毒的概率極大。
她深吸一口氣:“阿雪,你背後插著枚暗鏢,我不能確認有沒有毒,最好還是儘快取出。”
江乘雪眼睫輕輕顫動,扯出一個虛弱的微笑:“沒事,能替師尊擋刀,這點痛算什麼。”
“還貧,我一個元嬰,需要你這個築基幫忙擋刀嗎?”秋露白半是嗔怪道,一邊掏出一顆極品回春丹塞進他口中。
“給你補充體力。”
江乘雪乖順含入,口中嚼著苦得發澀的丹藥,嘴角笑意更盛。
可是徒兒願意。
秋露白小心換了個跪坐姿勢,把人放平在大腿上,背部朝上,道:“暗鏢入肉極深,可能會很疼,你儘量忍一下。”
為防有倒刺,最好的做法是切開傷口,將暗鏢整個取出,但這會造成第二次傷害。
“若是疼得緊了,你可以攥著我的袍角,或者出聲叫喊。”
她從乾坤袋中掏出精巧匕首,拿在手中,先劃開了傷口處的布料。
隨即,她施術淨手、清洗匕首,而後指尖重新凝聚水團,仔細衝洗傷口周圍泥塵,露出覆蓋下一片泛紅微腫的肌膚。
還好她是水靈根,能彙聚空氣中水汽,要不這兒上哪找乾淨的水去。
秋露白持匕,手腕靠上傷口周圍皮膚,觸及一片熱意,手腕之下肌肉微微顫動。
她持匕之手輕微顫抖,又很快控製住,冰涼刀尖迅速劃開皮膚,快準狠地取出卡在肉中的暗鏢,丟在一旁布巾上。
傷口深處有些發黑,那鏢果然帶毒,就是不知是何毒。
她快速敷上回春丹藥粉,再一圈圈纏上紗布,至此結束。
秋露白額間出了一層細汗,她不是沒有替人處理過傷口,隻是沒有哪次像這樣緊張過。
緊張到,那刀仿佛切實割在她身上,她幾乎有數秒握不住手中匕首。
是因為他為自己擋下傷麼?
她左手握拳抵在心口,目光下意識看向膝上那人。
他全程未出一言,也沒有抓住她的衣袍,隻是生理性地呼吸加重,肌肉微微上下起伏。
好乖。
秋露白眼神柔和下來,像初見時那樣,揉了揉他頭頂烏發。
出乎意料地,他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得寸進尺地拉到臉頰處,順勢蹭了蹭。
手感溫熱細膩,他的發絲掃過手心,癢癢的。
她嘴唇微張,半天沒收回手,就維持著這個姿勢。
不多時,他見好就收,放開了她,道:“師尊,抱歉,徒兒意識有些混沌,冒犯了您。”
他低下了頭,很是不好意思。
“沒、沒事。”秋露白回道。他剛經曆暗鏢,又是刀割之痛,換誰也難以保持清醒。
“你已經很好了。想當年我幫你師叔處理傷口時,他那叫一個鬼哭狼嚎,嚎得整座棲霞峰都聽得見。”她想轉換下氣氛,隨意提起當年趣事。
她想起當時場麵,自己嘴角先牽起一個笑,低頭卻見徒兒臉色好像更白了些。
“師尊……我有些頭暈。”他微微喘.息道,指節攥得更緊了些。
“啊,頭暈是正常的,應該是失血過多導致的。要不,你多在我腿上歇會。”
“好,謝謝師尊。”他心安理得地繼續枕在她膝上。
他手臂垂落身側,手心處是五個先前為了忍痛掐出的指甲痕,已經有血珠開始緩緩滲出。
還好她沒發現。他心道。
徒兒安靜待在腿上,秋露白終於有機會看看取出的暗鏢。
這是個三.棱鏢,帶著倒刺,觸手冰涼透骨,鏢中部帶著已癟的毒囊,順著貫穿鏢身的凹槽,毒液可以最大程度滲入血肉中。
真是好惡毒的心思,真當她秋露白誰都可以欺負了?
是她識人不清,崔景,崔城主,絕不是什麼好相與的貨色,怕是早就計劃好一切,隻待她上鉤。
秋露白保存好暗鏢,右手握上潮音劍劍柄,指關節擠壓作響。
但那又如何?負她者,她自會以血還血。
秋露白目光鎖定置物石台,這次她站在遠處,以劍尖挑下台中之物。
是個儲物戒指,她無法直接打開,應是下了什麼禁製,唯崔氏中人方可開啟。
她心中冷笑,難怪那崔景那廝那麼放心她,許下這樁無本萬利的生意。
秋露白扶起膝上徒兒,他一手扶著自己的額頭,微微晃了下,很快站直了身子。
“可有哪裡不適,能自己走嗎?”她關心道。
“無妨,徒兒……很好。”江乘雪調整好神情,向她綻開一抹淺笑。
除了臉色因失血過多白了些,彆的未見異常。
秋露白暫且放下此事,把儲物戒指拿給他看。
“崔城主打得一手好算盤,這洞府主人機關術大成,實力化神往上,所設機關連我也難以察覺。”
“他隱瞞洞府危險程度,引我入彀。若我死在洞府中,他可推脫是我自願交易、技不如人,占儘道德上風;若我僥幸逃脫,這戒指設了禁製外人打不開,我拿了也如廢物,他毫無損失。”
她冷笑一聲。
江乘雪附和道:“崔景此人要除,隻是我有一惑未解。”
“以他趨利避害的性子,若是要以人命探路取寶,放著那麼多沒背景的散修他不找,師尊身為玉清門首徒,名聲背景俱佳,他為何偏偏選中您?”
秋露白聞言皺眉,是這個道理,她並未與崔景結過仇。
此人雖占道德上風,但冒著得罪修真界第一宗門的風險針對她,難道就不怕被暗中報複,自己也討不著好嗎?
還有徒兒所中的毒也得想辦法解。
眼下能做的太少,當務之急是先出去,之後再做打算。
秋露白抬頭望向來時木架暗門,此門早已在機關觸發時自行關上,也是那關門聲將她喚醒。
原路返回這個法子,行不通了。
不過此處既是洞府主人的藏寶密室,以其重視程度,不可能大材小用,僅作甕中捉鱉的陷阱。
她靈光一閃,聯係自動關閉的暗門,這裡極可能作為避難之處,那麼必然留有其他退路。
“水聲!此處有地下暗流聯通外界水潭,這便是主人準備的退路。”秋露白嘴角彎起,她在岔路口便聽見過此處細微水聲。
江乘雪立刻明白,分毫不差道出她心中計劃:“此處土壤鬆軟濕潤,我們可以向下開辟通道,通過地下暗流逃脫。”
“沒錯。”秋露白運功揮劍,靈力炸開一片白光。
“轟——”他們身前地麵破出一個圓形開口,其下兩丈深處,一條地下暗河汩汩奔流。
“會遊泳吧?”秋露白跨步到洞口,躍躍欲試。
“抱歉師尊,徒兒未曾學過。”江乘雪臉頰泛紅,聲音細若蚊蠅。
她施好避水訣,正要身先士卒下水:“很好,那我們走……嗯?!”
“什麼?你說你不會遊泳?”秋露白回頭看向他,目光掠過一絲驚訝。
是她想當然了,默認這是一項人人都會的居家旅行必備技能,回去定要教他學會。
“嗯。”他又小聲確認了一遍。
“是我想當然了,而且你身上有傷不好動作,還是我背著你遊吧。”
說罷,她蹲下.身子,向他招了招手。
江乘雪大步走來,雙手環住她脖頸,兩條長腿無師自通勾在她腰間,下頜靠在她肩膀處。
他什麼時候,比我還高了?
秋露白反手摟著他勁瘦的腰,自洞口一躍而下,便如遊魚入海,輕鬆自如蹬起雙腿,打出一片水花。
多虧她平時修行刻苦,這種負重輕輕鬆鬆。
避水訣隔絕水流,也同時隔絕了外界一切雜音,她耳邊隻剩二人鼓噪的心跳聲,還有——他平緩的呼吸聲。
浪花躍動間,她抽空側首看了他一眼。
他麵容恬靜,嘴角微彎,纖長睫羽密實實蓋住了那雙瀲灩桃花眸,斂下所有攻擊性,露出柔軟的內裡。
這是……睡著了?
秋露白莫名佩服,在這種緊張刺激的逃脫時刻能安然入睡,也稱得上是一種本事。
她動作放緩,在陰暗的地下暗流中繼續前進。
少時,她眼前亮起一圈柔和的白光,暗流緩緩向四周擴散,彙入一汪深潭中。
出口!
秋露白背著徒兒,順著暗流流向遊入潭中,而後向斜下方踢水,逐漸浮上水麵。
“嘩——”她腦袋探出水麵,調整了遊動的速度,慢慢向岸邊靠近。
此時已是深夜,一輪月盤高懸,灑下滿潭清輝。
她一手扶著岸邊,徐徐起身上岸,沒有吵醒背上那人。
夜色下,潭邊森林幽深,透著絲絲陰冷,高處枝葉繁茂蔽月,投下一片陰影。
秋露白定睛一看,陰影處,一個單薄的身影立在那裡,仿佛已經等候多時。
那人緩緩向她走來,直到站在月明處。
“姚安,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