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白推開門,門外站著一名年輕小廝,穿戴齊整,麵帶微笑,令人生不起厭惡。
“小的深夜前來,多有打擾,還望仙君見諒。隻是城主大人確有要事相求,懇請仙君明日屈尊赴城主府一敘。”
他先向秋露白展示了自己的身份腰牌,而後雙手遞上一枚授權令牌。
“若仙君應允,明日持此令牌入府,城主必設宴款待。”
“你們城主是如何得知我來此?”她沒有接過令牌,先行詢問。
她此行走得低調,入城也並未要求登記身份,城主是從何處得知她要來?
小廝像是早知她要這麼問,沉穩回道:“仙君聞名遐邇,容貌出眾,今日見您在城門仗義行俠,我們城主深感慚愧,現已懲治了諂上欺下的守衛,並為那小姑娘送上薄禮賠罪。”
原是在此暴露了身份麼?無妨,重來一回,她照舊會救下女孩。
伸手不打笑臉人,秋露白不想為難奉命辦事的小廝,伸手接過令牌。
城主府麼?傳聞中並無衍夏城城主的任何信息,此人如何,她待明日親自會會。
*
第二日辰時,曦光初照,衍夏城中許多商鋪已開始忙碌,街上行人步履匆匆,早點攤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秋露白攜徒兒穿過繁忙的街巷,停在城中心一處華美府邸前。
府邸紅牆碧瓦,雕梁畫棟,金碧輝煌。門前兩根漆紅廊柱頂著金漆謄寫的牌匾,其上“城主府”三字,銀鉤蠆尾,一看便出自名家之手。
江乘雪遞上授權令牌,很快就有小廝前來為他們引路。
如果說城主府門口給人以華貴之感,那府內布設則更顯莊重典雅。亭台樓閣錯落,假山奇石羅列,清泉曲水潺潺,庭院內花團錦簇,淡淡花香襲人,令人神怡心醉。
花圃前,一名侍女采下還沾著露水的鮮花,輕柔放入竹製花籃中,隨即款款起身,輕盈邁進遊廊,舉止訓練有素。
隨著小廝穿梭於遊廊內,眼前是古雅美景,秋露白一時不察,與提籃侍女對向相撞。
“奴婢魯莽,冒犯了您,望您恕罪。”那名侍女麵露惶恐,忙向她鞠躬賠罪。
“會不會走路?要是衝撞了貴客,城主拿你是問。”帶路的小廝生怕惹她不滿,先行責罵了侍女。
其實僅是輕輕碰到了她,連籃中花朵都未撞撒,無傷大雅。
她扶起侍女,溫聲道:“無妨,你且忙去罷。”
而後她看向小廝,出言勸誡:“此事到此為止,我並未怪罪,你們不應罰她。”
“誒好,還是仙君大人有大量。”小廝賠笑道。
遊廊便捷,秋露白二人很快踏入主殿待客廳,在挨著的兩個客席後坐下。
城主悉心為他們備好了精致早膳,紅木桌案上擺著一碗紅棗杏仁粥,一盅銀耳蓮子湯,點心有杏花酪、酥油茶糕、竹節卷小饅頭,並清爽時令水果若乾。餐食溫熱,蒸騰熱氣攜食物香氣鑽入鼻翼。
盛饌當前,秋露白卻不為所動。出於謹慎,她從不食用敵我不明之人準備的食物,一旁江乘雪也是如此。
滿桌美味無人動箸。
“仙君到來,崔某有失遠迎。”殿內主席上,衍夏城城主崔景對他們不合禮數的行為視若無睹,先行舉杯致意,自飲一杯酒作禮。
此人三十上下,眉宇清揚,麵若傅粉,保養得宜,著一身儒生長袍,羽扇綸巾,清雋儒雅。
他麵上帶笑,令人心生好感而不顯過分熱情,明明是一城之主,行止間卻自然流露出一股書生氣。
“仙君,您身旁這位……如何稱呼?”他禮數周全,未落下場上另一人,目光移向江乘雪,禮貌詢問。
“他是我徒兒江乘雪,字霽晴。”秋露白言簡意賅道。
崔景聞言點了點頭,麵上露出欽佩之色,笑道:“原是霽晴小友,今日得見,小友玉樹臨風,一表人才,果真是名師出高徒啊。”
“不敢當,霽晴無名之輩,不足掛齒。”江乘雪禮貌回言,帶著些微距離感。
“崔城主今日邀我,有何要事相商?”秋露白不再多言客套之詞,直入正題。
崔景聽她如此開門見山,也不惱,順著她的話說下去:“哈哈,果然百聞不如一見,霜寒仙君至情至性,實乃我輩修士楷模。”
“今日得邀仙君駕臨,崔某確有一事相求。”
崔景搖著手中羽扇,清了清嗓子,道:“此事隻有仙君能辦到,為表誠意,崔某願先奉上兩張拍賣會邀請函作為薄禮。事成之後,崔某還有重謝。”
他眼神示意,一旁小廝走上前來,遞過邀請函給客席二人過目。
邀請函紙質上佳,黑底燙金,右上角蓋了城主印璽,秋露白翻至背麵,背後載明了時間地點、拍賣物品清單,以及她的包廂位置。
邀請函發放數量有限,眼前這份不似作偽,恰巧解了她燃眉之急。
隻是這時機,來的過於恰好了些。
崔景怎知她要去拍賣會,手中還沒有邀請函?
似是猜到她心中疑問,崔景道:“我們衍夏城每逢拍賣會開辦,就開城迎接八方貴客,不知仙君是否也是為此而來?”
“崔某鬥膽作此猜測,為仙君準備了兩份邀請函。仙君若無事,也可前去賞玩一番。”
此言有理,秋露白神色微舒。
不妨先聽聽他所謂何事,若無傷天害理之事,她又力所能及,這樁交易也未嘗不可。
“不知崔城主所謂何事?霜寒醜話說在前,若是超出我能力範圍,恕我拒絕。”她先擺出態度問道。
崔景臉上笑容更燦,答道:“仙君不必憂心,此事對於仙君這般高強修為,可謂是探囊取物。”
“崔某前些時日翻閱家父遺物,發現他曾留下一份手書。手書中記載了一處先祖洞府地點,家父在手書中囑咐我,一定要將洞府中的要物取出,事關我崔家振興之道。”
“崔某派下屬探查過,那洞府設有禁製,非元嬰修為不可入內。說來慚愧,崔某如今仍是築基,身邊高手也隻至金丹,另尋他人我也信不過。”
“崔某本想放棄,沒曾想天賜良機,遇上霜寒仙君蒞臨小城,您為人光風霽月,一諾千金,是在下心中最佳人選。”
他揮了揮手,令小廝為她遞上一份地圖,其上圈出了洞府地點。
“洞府就在城郊,以仙君腳程,一日內即可往返,不愁趕不上兩日後的拍賣會。”
秋露白聽罷,問了個最重要的問題:“我並非你們崔氏族人,怎麼知曉洞府中要取的物品為何呢?”
“此事家父已有準備,您拿著崔氏玉佩進入,玉佩會對洞府內要物有所感應,您將其帶出便可。”
他小心翼翼取下腰間玉佩,親自遞給她。
秋露白又問了些其他細節,崔景皆一一解惑,對答如流。他答完便不再開口,靜待她決定。
她手指輕敲桌麵,這交易麵上十分劃算,衍夏城城主也全程禮數周全,給足了誠意。
應是她最近心掛魔道之事,有些疑神疑鬼了。
不過接下委托前,她還有一事要確認。
“崔城主,我可以接下你的委托,隻是霜寒還有一事想請教城主。”
“您說?”
秋露白話鋒一轉:“不知城主是否聽過,近來衍夏城下轄的永嘉鎮怪病一事,目前已有十幾人染病。”
她並非要興師問罪,也沒有立場問罪,隻是想借此看看他的態度。
“竟有此事?崔某近來忙於拍賣會組織一事,實是忽視了周圍城鎮狀況,慚愧。”
“我立刻派人去查,也會派出醫士前去診治,感謝仙君提醒。”他麵露羞慚之色,立刻喚來下屬交代此事。
大抵凡間掌權者皆是如此,端坐高台,不察民情,不過崔景聽後知錯能改,已勝過太多屍位素餐者。
秋露白勉強認可崔景為人,接下委托後起身,表麵奉承道:“崔城主高義,霜寒今日言語多有冒犯,見諒。”
“誒,仙君遠離凡俗,性情中人,不必囿於虛禮。”崔景親自將他們送至殿門,又派小廝將人送出府邸。
秋露白和徒兒出府,外頭已是日正中天,二人既已接下委托,便欲馬上動身,當下向著城門走去。
“阿雪,你比我在凡間待得更久,你覺得那崔城主是否可信?”
“師尊,徒兒認為他應是可信之人。”江乘雪理了理思路,道:“就洞府一事,一來他有求於我們,二來拍賣會開辦前元嬰仙君出事,反而會為衍夏城惹上麻煩。”
秋露白凝視城門處,昨日那目無下塵的守衛已換了他人,眼下城門處秩序井然,商賈大戶、市井小民皆魚貫而入,神色自若。
她收了視線,回道:“你分析得在理,我們走吧。”
臨近城門,街邊一個機靈小童發現她要出城,黏上了她:“仙君,我這有最新沙漠地圖,用過都說好,僅售五十上靈,不來一份嗎?”
“仙君,您彆嫌這地圖貴,我家這個是……”小童亦步亦趨跟著她,嘴上念個不停。
“不了,地圖我有。”秋露白自有宗門帶來的完備地圖,又不願對小孩動粗,腳下步伐加快。
街上人來人往,她顧著擺脫小童,不經意間撞上身旁路人。
“抱歉。”她不假思索道歉。
那人並未怪罪,微微頷首,繼續與她相背而行。
今日怎得梅開二度,又撞上一人。
她心中感歎,卻發現自己腰間一輕——裝零散靈石的荷包不見了。
秋露白轉頭,方才的那人已走出一段距離,此人包裹嚴實,步伐飄忽,甚是可疑。
這小偷業務水平不行吧,偷東西偷到元嬰仙君頭上了?
她正欲隔空禁錮住那人,衣袖卻被徒兒拽了一下。
“師尊,我覺得那人步伐並不急切,不像小偷,反而像是要引我們去哪。”江乘雪快速道。
也是,去洞府不急於一時,那就跟上吧。
師徒二人遠遠跟著那人,行至一處僻靜牆根處。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張清秀的女子麵龐。
秋露白一眼認出,這就是今早城主府內撞到她的侍女!
侍女遞回她的荷包,輕聲道:“事態緊急,冒犯仙君了。”
“我家小姐讓我帶話,那洞府,千萬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