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電梯的時候,洛倫佐才終於問出了他想問的那個問題。
“你今天說,讀過關於《Uplifted Soul》的詞作者的創作背景,是真的嗎?”他問。
火鶴點了點頭,看著他伸手按下“1”,再按下代表負二層的“B2”。
他還真研究過。
主要是他前世的大一選修了一門文學課,恰好讀到了托馬斯.艾略特,發現這首歌曲的作者居然是對方的迷弟後有了興趣。
這也是火鶴選擇了這首歌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他認為想要翻唱一首歌,勢必要了解詞曲創作者的創作背景,才能加入自己的見解,更好地理解,更努力地詮釋。
“我之前也讀過艾略特的作品。”他注意到洛倫佐看向自己的表情,連忙補充了後半句,“但是不怎麼看得懂。”
洛倫佐其實並沒有質疑“你這麼小怎麼會看懂這些”的想法,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說:“謝謝。”
“謝我?”
火鶴突然想起上一次和洛倫佐在電梯裡,還是他們第一次碰麵,對方也對他鄭重其事地說了“謝謝”。
洛倫佐說:“你這個做法,我覺得很好,對我很有啟發。”
他停頓了一秒,又重複說:“謝謝你。”
火鶴搖搖頭:“這有什麼,不客氣。”
洛倫佐的目光落在火鶴臉上。
他看起來像是在斟酌要不要說接下來的話,但是電梯在此時發出“叮”的一聲,一樓已經到了。
“你到了。”
“你的基本功很紮實。”
兩個人同時出聲,音軌瞬間重疊在一起。
“嗯?”
“你的基本功很紮實,表現力也很好。”洛倫佐重複道,隨即邁步往外走去。
他明顯不擅長誇獎彆人,也或許在電梯裡說了這麼多字已經是社恐人對一個不太熟悉的人對話的極限了,因此步伐略顯匆忙,火鶴在他背後笑了起來,然後提高了嗓音:
“謝謝!你也是!你的聲音很好聽!技巧性也超級棒!”
洛倫佐跑得更快了。
火鶴心情很好地抵達負二層,電梯門一開,就看見陳哥正等在電梯口,身後的SUV半開著門,能看見中間一排的位置上窩著個懶洋洋,明晃晃的鹿夢,腦袋上戴著個同樣明黃色的鴨舌帽,膝蓋上放著他紫瑩瑩的書包,姿勢看起來像是一根黃香蕉懷抱一隻紫茄子。
火鶴“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陳哥聞言看他一眼:“就等你了,怎麼還在傻笑?”
火鶴說:“我喜歡鹿夢這一身的打扮。”
陳哥循著目光看了一眼鹿夢的方向,表情難以形容地清了清嗓子。
火鶴說:“對於小學生有點太幼稚,但是對於成年人而言正正好。”
陳哥:“......”
火鶴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就是小學生,又被自己逗笑了。
他利索地鑽進車裡,在座位上坐好,後排伸出一隻手,遞給他一罐桃子味的汽水。火鶴接過來,驚訝地去看青道,對方清潤卻不見底的瞳孔映著車外地下車庫的一點燈光,像是眼底沉沉浮浮著兩塊月亮的碎片。
“你的眼睛裡有月亮。”火鶴忍不住說。
青道一呆。
鹿夢也扭頭看過去。
後排的雲彩靠著車窗已經睡著了,李聞釗和白未晞聞言都扒拉著椅背試圖鑽到前一排觀察青道的眼睛,青道被唬得肩膀一顫,又是羞怯又是開心。
鹿夢趁著後排鬨作一團,和火鶴說:“他剛才說想跟你說謝謝。”
火鶴:“......”
火鶴:“我才要說謝謝吧?”
陳哥鑽進來的時候往後看了一眼:“要唱歌的話還是少喝點汽水。”
火鶴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飲料罐。罐外凝結著一層薄薄的水汽,已經打濕了他的手指。
後排的青道慌亂地眨了眨眼睛,神情未開燈的車內模模糊糊,也能看出局促:“對,對不起,我以為公司自動售貨機裡的飲料我們也是可以買的,下次...”
陳哥啟動了車子,車內暖黃色的光霍地亮了。
“啪嗒——”
清脆的罐裝汽水瓶蓋被撬開的聲音,截斷了青道混亂的道歉,火鶴打開了桃子汽水喝了一口,美滋滋地舔了舔嘴唇。
“超好喝,謝謝你青道。”他歡快地說,隔著座位伸出手拉過青道無措的手晃了晃,將幺兒的身份用到極致。然後他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過頭:“對了陳哥你剛才說什麼?”
陳哥:“......”
他打轉方向盤,從車前鏡往後看了一眼,最後搖了搖頭:“...沒事。”
“——過幾天就要開始合宿了,合宿前一天會放假,到時候你們聽公司的安排,和家裡提前說一聲。”他轉移了話題。
*
次日的下午和晚上,分彆有dance定位和rap定位的練習生的第一次考核。
火鶴在自己的問卷上沒有寫這兩個定位,以為輪不到自己,又聽青道說起自己在調查問卷上寫了三個定位,所以要參加三場考核,又有點猶豫要不要主動和老師們說一聲,自己其實另外兩個項目也挺不錯的。
——然後他就發現並不需要了。
因為兩場的名單上赫然都有他的名字。
而且有這個殊榮的,他問了一圈關係比較熟悉的人,有且僅有自己一個。
上午的時候開了個關於合宿前準備工作的小會議,中午火鶴跟霍歸、段晗一起去食堂吃午飯,半途莫名其妙加了個李聞釗,雖然嘴上說著和段晗不是很對付,但是兩個人看起來關係好像也沒那麼差。
尤其是今天他們都穿了款式差不多的白色T恤,身高相仿,雖然外貌一個英氣重一些,另一個俊秀斯文一點,但遠遠看過去甚至有些像是一對雙生子。
下午要跳舞,中午不能儘情吃東西。火鶴提醒了一下下午要進行舞蹈考核的小夥伴們,然後開始搜尋能夠提供能量,但同時讓自己保持輕盈的食物,然後他發現食堂的某個窗口,居然提供了這類的食物。
不愧是星脈娛樂啊,雖然每天都在被各代各家的粉絲辱罵趕緊倒閉,但這方麵做的還不錯,並且練習生在這裡吃飯是不要錢的。
他一邊想著,一邊給自己拿了蔬菜沙拉,烤雞胸肉和小碗的糙米飯,看隔壁窗口的飯後甜品有點眼熱,他又摸過去拿了一小碗杏仁豆腐,最後是一盒牛奶。
其他三個人還在窗口糾結,他打了個招呼,拿著盤子往後排走。公司的工作人員們很多,占據了大半的座位,他頂著認識或不認識他的大人們慈愛的目光終於找到了一個位置,發現隔壁是智源分部的練習生們,其中有昨天和自己一起進行vocal考核的白未晞。
白未晞的氣質很特彆,這是火鶴第一眼看到他就立刻察覺到的。
姥姥姥爺家養著魚,火鶴小時候很喜歡圍著魚缸傻乎乎地看:鮮豔奪目的孔雀魚成群結隊,尾鰭是輕盈鋪展的綢緞,魚缸有造景,底部沉著圓潤的黑色卵石。
白未晞就像那些卵石,又沉又黑,被孔雀魚一樣絢麗燦爛的男孩們襯得愈發沒有生氣,練習生裡這個年紀的男孩長得像洋娃娃,或者小天使、丘比特的都有,隻有他,像個被精心雕琢,放置在櫥窗裡的木偶,無論做出什麼表情,都缺乏一點這個年紀該有的,鮮活的生命力。
火鶴看到他的時候就會有點懷疑,到底成年人是他還是自己。
他坐下,衝白未晞打了個招呼。
白未晞像個卡殼的機器人,火鶴一時間看不出對方那個幅度近乎於無的點頭到底是眼花,還是真的在回應自己。
“哢噠——”
“他到底在傲慢什麼啊。”
餐盤被放下,頭頂隨之飄下了段晗的聲音,火鶴抬起頭,看見對方臉上寫滿了義憤填膺。他坐下來,壓低了聲音對火鶴說:“上次我跟他們打招呼也是這個樣子,幾乎都被無視了。”
霍歸和李聞釗也回來了。
李聞釗說:“就是,洛倫佐他們帝都的練習生都沒這樣。”
“我今天上午鼓起勇氣和洛倫佐打招呼,他還和我說‘早上好’了呢。”說到這個,霍歸來了精神。
火鶴搖了搖頭,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他們不要在當事人附近說這些“壞話”。不過有點有趣,在大部分練習生眼裡,帝都本地的練習生,尤其是洛倫佐那幾個人,好像真的格外高一等的樣子。
但是他們不再議論這件事,隔壁桌卻隱約傳來了隻言片語,鑽進了火鶴的耳朵裡。
“...他不就是想出風頭嘛。”說話的練習生,火鶴印象裡似乎叫做莊翎。
“對啊,最後一個說,大家都唱完了,不覺得特彆...嗯,狡猾嘛。”叫洪子陽的練習生也應和說。
他們應該不是故意說這麼大聲,但或許對自己的嗓音沒什麼數,也可能低估了火鶴的聽力。
白未晞說:“因為他抽簽是最後一個啊,這也沒辦法。”
莊翎:“提早說不就好了,按你的說法不是早就觀察出來話筒很重了嘛。”
白未晞:“這也不是他的義務...”
原來是在說昨天考核的事情。
火鶴聽了幾句,感覺似乎是白未晞給其他兩個人分享了考核時的軼事,引起了莊翎和洪子陽的不滿,所以兩個男孩開始自顧自“陰謀論”起來。
他們認為火鶴最後一個上場之後才說話筒有點重是自私的行為,又說他在點評環節和老師們交流也是想要出風頭。
火鶴聽著,甚至覺得有點理解他們的想法了。
畢竟自己確實在上場之前已經判斷出了話筒有點重的事實,卻沒有及時說。
至於在點評環節和老師們交流的行為...
火鶴深刻地進行了一番不算嚴肅的自我反省。
他還有點上大學的思維,畢竟那時候學生不找老師,老師們是不會來關照大家的,因此很需要自己“主動”,但小學和中學階段,所有人都往往是被班主任老師和任課教師嚴格管理的,當然會討厭自動“內卷”的同學。不說上學時期,如果工作了主動加班,也要被同事背後吐槽“工賊”的。
火鶴想著,莫名其妙又覺得好笑。
“他們是不是在說你的壞話啊?”坐在他對麵的段晗隱約也聽到了隔壁桌的聲音,忍不住問。
火鶴擺了擺手。
他們飯吃了一會兒,段晗已經風卷殘雲般把自己的午餐都吃完了,然後草草擦了擦嘴,剛想說些有的沒的——
“吃完了嗎?”有人問他,聲音從頭頂壓了下來。
聽到熟悉的嗓音,段晗下意識一縮脖子。
火鶴抬起頭,看見了站在自己對麵,段晗身後的鳳庭梧。
畢竟年紀小,恢複得快,鳳庭梧的麥粒腫已經好了,眼罩取下,露出了藏了好幾天的一整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