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iot Raynor的代表作《Uplifted Soul》,是一首旋律溫情,但力量感十足的老歌。
歌手在經曆了失意的痛苦和打擊之後,重新振作寫出了這首曲子,它鼓勵逆境中的人們重新站起來,麵對生命中的困難,追尋自己的夢想。
歌曲發布時間起碼在二十年之前,但迄今為止傳唱度依舊極高。
可以說,火鶴本身選擇這首歌曲,就勇氣可嘉。
他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了有線話筒。
話筒果然比他想象中重,星漢分部當初特地定製了較輕的話筒,便於年紀小的孩子使用,但是帝都的這個,音質感覺不錯,但卻又實在有點分量。
“老師。”他喊了一聲。
所有人都向他看過來。
一般孩子哪怕覺得話筒重,在這種時候也不敢多說,強撐著就上了,但火鶴覺得自己有必要說點什麼。剛才他看好幾個個子不大的練習生連帶胳膊都在打顫。
“老師,話筒有點重,能不能換一個?”火鶴問。
扮演孩子,他已經手到擒來,尤其是搭配這張誰看了都要眼前一亮的臉,適當給語氣裡添加幾分委屈,尤其是這個問題並不算太過分。
身後有細微的騷動,很快就平息了。
新的話筒回到了火鶴手上,他掂量了一下。這個話筒和之前的尺寸差不多,但要輕一些。
如果他剛才第一個唱就好了。第一個唱,說不定大家都能拿到更輕的話筒,發揮也會更好。
火鶴有點懊惱,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話筒,但那也隻是一瞬,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於前奏中爆發。
“In the silence of the night, where stars whisper of old.”
絡腮胡子的男老師一愣,坐在他身邊無論誰上場唱歌,都看起來百無聊賴,沉沉垂著眼睛的女老師,也倏地掀起了略顯沉重的眼皮。
“...Beneath the weight of doubt, you lift my heavy soul.”
沒有比“清透明亮如醴泉”更能形容火鶴的聲音了。
還未變聲的男孩,嗓音條件即使在一眾練習生中,也好得堪稱一騎絕塵,聲音的純淨度自然不提,流動性亦是出眾。
因為發揮不好萎靡不振的練習生瞪大了眼睛,坐在椅子上開始不安分扭動的練習生挺直了腰背,喬楠甚至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啊”的驚呼,被湮沒在火鶴的歌聲裡。
“教堂唱詩班。”洛倫佐喃喃地自言自語。
等話說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把心裡想的東西說了出來,心頭一跳,手指尷尬不已地塞進了褲子口袋裡。
幾年前聖誕節期間,他恰好在英國。
社區附近的教堂有特彆的慶祝活動,其中不僅有聖樂崇拜,還有童聲唱詩班的獻唱。那天,白色雪花飄落在教堂的尖頂上,內部被裝點得溫馨而神聖,聖誕樹散發著鬆木的清香,讓人能夠夠聯想起雪簌簌落滿枝頭的畫麵,而彩燈和金銀絲帶交織成節日的海洋。
陽光則透過彩繪玻璃窗,在教堂內投下斑斕的光影,管風琴的悠揚前奏中,唱詩班的孩子站在祭壇前,歌聲在教堂穹頂下流淌。
他還記得那天七八歲的自己的震撼,“想要唱歌”的想法,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在逐漸被挖掘的。
但不一樣。
唱詩班的童聲合唱,空靈感覺,帶著超脫世俗的聖潔感,但火鶴,超越年齡的力量隱藏在嗓音之下,每個吐字都清晰切富有穿透性。
相同的是它們帶給自己的觸動。
“You free my heart to fly, where eagles soar so wide,
Uplifted Soul, you make me strong, you make me rise...”
副歌部分如期而來。
調子並不高,火鶴這樣還沒有變聲的男孩駕馭起來沒有問題,但他對細節的處理出乎意料的細膩動人。
高音部分的處理在這個年齡已經非常出色,但更讓人動容的,應當說是那其中極強的感染力。
又或者說,這首歌本來,就是以此為主題的,火鶴體會出了這首歌的歌詞想要表達的內容,又將其通過演唱的方式,傳遞給每個人。
“...Uplifted Soul, you are my strength, you are my pride。”
是堅定不移,是全神貫注,是鍥而不舍。
這首歌的尾音落下,一曲結束。
火鶴這才察覺到自己的手指將話筒捏得死緊,手心出了汗,稍稍濡熱了手柄。
演唱的時候,其實他並不緊張,自然而然投入歌聲中去一向是他的才能,也是星漢分部老師們口中“永遠不會失誤的火鶴”的優勢。
但是演唱完畢,他才意識到自己好像還是有點腿抖。
說實話,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缺乏經驗,剛才表演中的失誤,也能立刻回想起來。
身後隱約傳來拍手聲,火鶴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居然是鹿夢,在他的帶動下,周圍的幾個練習生也傻乎乎開始跟著鼓掌,掌聲瞬間充斥整個房間。
火鶴:“......”
雖然對自己的發揮不滿意,但大家意料之外地開始鼓掌,讓他感覺到心頭一陣暖意,加上情緒已經徹底鬆懈,他下意識轉了個身,衝練習生們的方向開始鞠躬。
“謝謝謝謝!”
“謝謝大家!”
他興致來了,甚至還右手三百六十度旋轉,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紳士禮,小大人一般。
站在角落,避免進入鏡頭的邱姐輕咳一聲,移開了視線,有些想笑。
接下來要進行的是老師們對練習生挨個的點評環節,理論上氣氛應該會變得甚至比剛才更緊張,壓抑感更強,無論幾代的練習生,無論人氣實力如何,在考核的時候總是屏氣凝神的。
而公司,為了進一步使得粉絲了解到練習生們在學習中是如何專注和一絲不苟,老師們亦相當嚴格,也有意無意會推動這種嚴肅的學習環境。
但說實話,工作人員也不都會喜歡這種感覺:
做偶像應當是能帶給粉絲快樂的,可是他們在日常的訓練中,展現自己專業能力的時候都是不快樂的,長久下來,又怎麼能在未來展示出讓人幸福的舞台呢?
沒想到火鶴這旋轉鞠躬的姿態,讓房間內冰凍的氣氛突然被注射入一點活力,就像是乾涸了的河床,坼裂的縫隙中,頑強地開出一朵紅色小花。
火鶴又轉回去衝老師們的方向鞠了個躬,然後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表現的蠻好的吧?”他問洛倫佐。
洛倫佐:“......”
殊不知對方社恐大爆發,已經代替尷尬到快要把自己的褲子口袋揪出一個洞來了。
老師點評並不完全按照剛才上台表演的號碼順序,也不是所有人都會被每個老師點評一遍,但是輪到火鶴的時候,四位老師,每一位都發言了。
這種考核環節,被粉絲戲稱為“哪怕國家級歌唱家來了,也要給你挑出刺來”,也的確如此。
坐在絡腮胡子老師另外一側三十多歲的男老師,似乎也是星脈娛樂的vocal老師。
“火鶴。你的聲音很具有感染力,但是情感表達的深度和複雜性方麵,還有提升的空間。”
“技巧掌握還在發展中,呼吸的控製和聲音的穩定性方麵的問題要注意,尤其是高音部分對聲音的控製力,會影響音質的一致性,比如說在副歌部分...”
火鶴虛心求教:“老師,能告訴我《Uplifted Soul》這首歌在情感表達方麵應該怎麼加強嗎?”
在場所有人:“...?”
一般來說,因為鏡頭還在拍攝,室內的人又太多,許多情況下,這種會被放出來給大眾看的考核,“作秀”的成分也不小,因此老師點評之後,練習生們隻會頻頻點頭,怯於進行互動式的交流,無論好壞。
但火鶴偏不,也不知道是他對自己太有信心了,還是在這種環境下也並不怵得慌,也或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反正他自然地開口提問了。
甚至在周圍人驚訝地看過來的時候,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嗯?怎麼了?”
在他看來,這種考核就和上學一樣,與老師們的互動也是其中重要的環節,有什麼不太清楚的部分一定要虛心提問。畢竟上大學之後,課下老師拿了書就走,想要攔住他們提出問題就變得很困難,必須要寫郵件和教授約時間,找時間去他們的辦公室才行。
他看了看周圍,又繼續說:“我學這首歌的時候稍微看了一下作者的創作背景,他提起自己深受一位英國現代詩人托馬斯.艾略特的作品的影響,同時融入了自己在陷入困局後產生的困惑和痛苦,與妻子對他的支持,從而提出了重建的想法,和對希望的追求...”
“所以我覺得這首歌有在逆境中擁抱光明,麵向未來的積極意義。”
“好了好了,先暫停一下。”絡腮胡老師拍了拍手,打斷了火鶴的話。
“不好意思老師,我突然開始做閱讀理解了。”火鶴連忙閉上了嘴,他意識到自己是在占用大家的時間。
“不,你的想法沒錯。”
但是已經很晚了,規定的錄製時間也快到了,這畢竟是在拍攝。
待拍攝結束,火鶴又去和老師們稍稍交流了一下,得到了女性老師對於他台風的建議,待他一轉身,發現房間外的走廊裡,洛倫佐正站在那兒安靜地等著自己,身影在地麵拉出一道半長不長的影。
看火鶴出來,他往前走了一步。
火鶴:“?”
他小跑著過去:“你在等我嗎?”
洛倫佐繃緊了臉,微不可見地點了個頭。
明明是他主動等人,這副模樣反倒像是半途被火鶴攔路搶劫一樣。
火鶴倒是並不在意,他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快要十點了,連忙道歉:“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那麼久...嗯,我要回宿舍,你家人來接你嗎?”
洛倫佐點了點頭。
“那我們...一起走?”火鶴試探著提出建議。
錄製考核之前,陳哥特地叮囑過他們,錄製結束直接坐電梯到地下一層,電梯門一開出來就是接送他們回宿舍的車,不要亂玩耽誤時間。
洛倫佐又點了點頭。
於是一高一矮兩個孩子,就並肩往樓梯間走了過去。
考核教室在十層,這幾天似乎走廊裡的燈壞了幾個,還在等待維修,因此走到拐彎處,前方的一片昏暗赫然撞入眼簾。幸虧遠處傳來的工作人員們的聲音,不至於讓人覺得這裡僅剩下火鶴和洛倫佐兩個未成年的孩子了。
火鶴的餘光看見洛倫佐的步伐一頓,居然有些止步不前。
“怎麼了?”
“......”
洛倫佐把手塞進口袋裡,又重新拿了出來,嘴唇抿緊,佯裝淡定:“沒事。”
他怕黑。
火鶴自動翻譯。
哪怕隻有數十名的距離,但前方的確被籠罩在一片令人無法揣測,因此倍感壓力的暗色中,走廊一側緊閉的房門,都像是隱匿著蟄伏的怪物,隨時會打開門竄出來襲擊人類——這些孩童時期的妄想,火鶴也經曆過。
他扭頭看了看,洛倫佐的左手垂落在身側,手指不自然地蜷縮著。
於是火鶴抬起手,把年幼的自己的小手,塞進了年長自己兩歲的洛倫佐手心裡。
熱乎乎的溫度陡然攀附上來,洛倫佐一愣,扭頭去看,就看見火鶴正看著他:“我有點怕黑,能不能拉著你的手?”
不太習慣肢體接觸,洛倫佐幾乎是條件反射想要甩開對方,但目光觸及那雙濕漉漉亮晶晶的貓眼,他又說不出一個“不”字,隻能僵硬地回答:“好。”
頓了頓,他又勉強補充說:“那你...好好地拉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