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式照拍起來很快,轉瞬就輪到了火鶴。
他在白幕前的椅子上坐下,雙手擱在膝上,挺直腰背,麵朝鏡頭。
“老師,你覺得我笑起來好,還是不笑更好?”他積極尋求攝像老師的建議,自己有點拿不定主意。
這畢竟是第一張正式公式照,孩子們進來要不神色嚴肅,要不緊張到如坐針氈,火鶴是唯一一個主動搭話的。
“你覺得呢?”攝像老師逗他。
火鶴認真想了想:“笑一點點?”
他一向覺得咧嘴露齒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但單一張照片一直看,這樣的笑容就會逐漸失真,變得非人類,最後製造出離譜的“恐怖穀效應”,他試著觀察過,哪怕是長時間看自己的臉也是如此,不動起來的話,總歸會有逐漸不耐看的可能。
但是不笑,會不會有些不討喜,畢竟大部分粉絲對於養成係的概念,是一定要有“養成”的過程的,孩子太不像孩子,好像也會缺少很多樂趣。
他思考的時候習慣性微微偏一點腦袋,用現在這樣年幼的臉做出來,就更顯得更像是冥思苦想下的走神,反而顯得天真生動。
但是一個孩子的走神,當然是會被包容的,更彆提是這樣一個漂亮極了的孩子。
真可愛啊...
所有在場的成年人們,內心都不自覺冒出了粉紅泡泡。
*
拍攝結束後火鶴從房間出來。
臨離開的時候,已經有負責的老師告訴他,直接搭乘電梯前往十二層的大練習室等待,接下來要在那層的小會議室挨個拍攝接下來的單人物料。
如果說之前的集體大合照,是隊外正式釋出的第一組練習生照片,那麼接下來的物料,則會是第一組練習生的動態影像資料,仍然相當重要。
至於原本在那一層訓練的其他帝都的,沒有被選中的練習生數十人會去哪裡,火鶴沒有問,但是他知道隻要他們表現好,未來還是有成為“精英”進入大眾視線的機會。
再不濟,每年一次的練習生大演唱會,他們還有更多登台的機會,有被看到的機率。
火鶴順利地找到了大練舞教室,推門而入。
室內比火鶴想象中還要寬敞一些,也或許是與臨街的那排窗戶垂直的整麵落地鏡,無形中放大了視覺空間的緣故。
光滑的運動木地板是常見的青灰色,室內開了空調,但依舊半開了好幾扇窗戶,連攜裹著樓下街道隱約車流聲與人聲的風,都並不沒有沾染太多夏日的暑氣,空氣中還隱約飄散著空氣清新劑的香味。
隻是,他在走廊就遠遠聽見的吵嚷聲並不是錯覺,等推門而入受到的噪音攻擊,喧鬨得幾乎能掀翻半個屋頂。
沒有工作人員在場,也沒有教授課程的老師們,剛才因為拍攝任務緊張不已的練習生們,現在情緒終於得到了釋放。
火鶴的目光被背倚著牆壁,正盤腿坐在地上的鹿夢吸引了過去。
小男孩將自己的書包墊在腿上,弓著背,正握著筆認真地寫著什麼,神情嚴肅,與之前火鶴看到他的任何一次的模樣都不太相同。
他走了過去。
“你在乾什麼?”他問,在鹿夢身邊半蹲下來。
鹿夢從眼角瞥他一眼,把手裡的書本往前遞了遞,火鶴接過來閉合書頁看了一眼封麵——
《高一數學精練與解析》。
火鶴:“......”
他把書重新翻回原頁,還給鹿夢,順勢靠著牆在他身邊坐下了,嘴裡明知故問:“你今年要上幾年級?”
鹿夢頭也不抬地:“馬上升初二。”
“我想也是,還以為我記錯了,你馬上就初升高了呢。”
“我要是初升高,估計卡著六代的尾巴,沒出道的話,現在已經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了。”鹿夢下筆如飛,在最後一道大題的題乾劃出幾個關鍵提示,寫下“解”就開始答題。
火鶴好奇地看了看這道題。
某商場每日的銷售量y(單位:千克)與銷售價格x(單位:元/千克)滿足關係式y=a(x-3)(x-6),其中3 (1)求a的值;
(2)若該商品的成品為 3 元/千克,試確定銷售價格x的值,使商場每日銷售該商品所獲得的利潤最大。
鹿夢求a的值倒是飛快,沒多久就得到了答案,但是第二問做起來就緩慢了一些。
火鶴在旁邊跟他一起頭腦風暴。
“利潤函數f(x)是y和(x-3)的乘積,把a代進去之後求導,令f(x)’=0,找極值點就好了。”
幸虧他今天來也背了書包,於是從書包裡摸出紙筆來,趴在地上演算。
鹿夢本來做題的時候不喜歡旁邊的人指手畫腳,主要是大家算的都沒他快,還總是好為人師,但他還在計算第一步的時候,火鶴已經算到了最後一步的二元一次方程求x。
所以注意力不知不覺就偏移了。
“...得到x之後代入一下算算看哪個值能讓利潤最大。”
鹿夢:“弟,你暑假過後上幾年級?”
火鶴直起身子:“哥,暑假後我上初一。”
鹿夢:“弟,你也喜歡做數學題?”
他這麼一問,火鶴連連擺手:“哥,我倒沒有喜歡做,但是也不討厭就是了,換成語文英語物理化學什麼的也都行,讓我做題我也不會拒絕。”
反正又不難。
尤其是英語,他畢竟上輩子是個留學生,還是用英語學數學的理科生。
鹿夢:“你為什麼和我說話前邊要加一個‘哥’?”
火鶴:“或許有可能...是因為你先加了一個‘弟’?”
鹿夢:“......”
鹿夢:“這麼一說,我可能也不是喜歡做數學題,是做題能釋放壓力,所以總是隨身帶著練習冊。”
他做題的時候是最心情順暢的時候,不太會心浮氣躁,喜怒無常,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小時候家裡永遠有爭吵,長大了一些他才知道,那叫做家暴。
父親會拳打腳踢,大發雷霆,有時候還會用被子捂住母親的臉,截斷她聲嘶力竭的尖叫聲,有那麼幾次鹿夢甚至懷疑,自己如果不衝上去拉扯,母親會不會直接被悶死。
許多時候戰火會波及到鹿夢,托他們的福,小學畢業照,鹿夢是頂著左右臉頰對稱的巴掌印被記錄下來的。
一般這樣家庭的孩子都會因此顯得畏畏縮縮,不夠自信,對爭吵比較敏感,但是鹿夢反其道而行之,反而養成了說翻臉就翻臉的怪異性格。
父母吵架他報警,父母打架他拔刀,有時候看到他們貌似和諧地站在一起,他就覺得反胃。
極度地厭惡父親,也悲哀於粉飾太平不肯自救,還要維持相敬如賓恩愛夫妻的母親。
隻有數學題,隻有數學題能暫時讓他從這樣的痛苦裡拔足,也隻有看到他在認真做數學題的時候,吵架的父親才不會在盛怒之下把他從椅子上拎起來,不由分說就是一個耳光。
在他“養兒防老”的觀念裡,鹿夢學習越刻苦,自己的老年生活就越能被贍養著過好日子。
——所以鹿夢有時候懷疑自己因為那些過去,是不是有什麼情緒病,但也沒有渠道深究。
鹿夢微微有點走神,但火鶴當然不注意到。
好在前者也沒維持這個狀態多久,就像是想到了什麼,從自己的書包裡拿出一本筆記本翻開,裡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題目。
“我有道題還沒做完,你幫我看看。”他說。
火鶴於是又去看題,發現是一道空間幾何題。
“這是高二的題目嗎?”
鹿夢點了點頭:“看來藍港和星漢的教學進度差不多,這題我之前看感覺有點難。”
“翻一下高二的教材,以你的能力學起來應該很快吧?”
鹿夢擰著眉抿著嘴,看起來不怎麼開心:“我隻是喜歡做題解壓,又不喜歡學習看書。”
火鶴:“......”
倒也不是沒道理。
恰好雲彩從外邊進來,就看見鹿夢和火鶴兩個人在牆邊拿著草稿紙和筆,正一邊說話,一邊寫題的樣子,於是走了過來。
“你們在做數學題嗎?”他問。
火鶴點了點頭。
“難嗎?”
“我們還在討論。”
雲彩看兩個人都比自己年紀小,想來做的題目應該也是自己做過的,所以乾脆也在他們身邊半蹲了下來:“你們彆急,讓哥哥來幫你們看看。”
三分鐘後的雲彩:“......”
準初三生完全還沒學習到高中的數學知識,隻能铩羽而歸,留下火鶴和鹿夢兩個人繼續討論。
兩個人剛剛解決完這道題目,門再一次被推開了。
最後完成拍照的幾個練習生魚貫而入,赫然是剛才和火鶴搭話的鐘清祀,一如既往社恐到進入人多的環境就麵色緊繃的洛倫佐,跟在最後的是那個完完全全外國臉的卷發“丘比特”少年,火鶴記得他叫成安鯉。
屋內的氣氛倏然一緊。
距離火鶴最近的智源分部的練習生,剛才一直在大聲唱歌和練習跳舞,幾乎把“嘩眾取寵”寫在了臉上,此時也詭異的靜了下來。
鹿夢收起手裡的書本和筆,抬頭也往三個人的方向看了看。
“我之前看到你在和鐘清祀說話。”他說。
火鶴:“閒聊了兩句,我就順帶誇了誇他。”
其實不僅想要誇一下鐘清祀身上的香味的,他的眼鏡也很好看,火鶴甚至有點想問問他是在哪裡買的,就算自己未來不會近視,這也算是個不錯的配飾。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說的。
鹿夢從眼角瞥了他一眼:“眼鏡還是算了吧。”
火鶴:“...怎麼了?”
要是其他和他不熟悉的孩子,估計要覺得自己被冷嘲熱諷了,譬如霍歸,估計要因此難過害怕好一陣子。
鹿夢說:“你知道帝都練習生有個帝都派吧?”
火鶴:“我不是太清楚...”
鹿夢:“雖然有藍港、帝都、華海、智源和星漢五個訓練地,但是不是所有練習生都是來自本地的,很多隻是住在附近城市,選擇了最近的那個練習,而且因為要上學,大家都是周末才會訓練,這個你清楚吧?”
火鶴點了點頭。
“帝都總部的練習生是五個訓練基地最多的,有一百出頭,但是來自帝都本地的隻有一半,日常玩鬨什麼的不影響,但是一旦有些相關的訓練任務涉及到考核跟打分,還是會自動抱團,其中抱團最嚴重的...”鹿夢抬了抬下巴,“就是以那三個人為首的‘帝都派’。”
火鶴:“......”
火鶴難以置信:“他們三個才多大啊?”
鹿夢:“這和年紀有什麼關係?”
這倒也是。
“這次前二十名的七個帝都練習生,隻有一個不是本地人。”鹿夢一邊說,目光一邊在室內打了個轉,“看,就是那個人,裴哲。”
火鶴循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看見在教室的另外一角,有個男孩正席地而坐,獨自一人。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男孩抬起頭,迷惑地望了過來。饒是火鶴活的比大家都更久,都沒看過眼睛大的如此驚人的男孩。
他的眼珠已經非常大了,但是還是填不滿一整個眼眶,再搭配上秀氣的鼻唇,和兩隻微尖的耳朵,看起來像個不諳世事的小精靈,乾淨輕盈,讓人一眼難忘。
火鶴在和對方對上視線的時候,友好地抬起手揮了揮。
於是裴哲也對著他招招手,兩人隔著不遠的一段距離打了個招呼。
“要說霸淩什麼的估計也沒有,但是他也的確融不進去。去年暑假的時候我就聽說了這個‘帝都派’,而且,不僅是因為他們三個實力很出色,長得也好看,加上進公司比較久,還跟錢有關係。”
“什麼?”
“他們三個,就是洛倫佐、鐘清祀和成安鯉,被大家稱為‘TFB’三人組。”
火鶴:“...嗯?”
火鶴不確定地說:“這個稱呼是不是有些耳熟...?你不覺得嗎?”